第7章 兴旺病了（1/1）

1945年秋天，日本人投降了，中国人民经过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取得了最后胜利，全国人民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赵庄没有见过日本人，所以这来之不易的抗战胜利对赵庄村似乎没啥影响，穷人的日子还是穷过，富人的日子还是富过。

这几年，兴旺媳妇和喜凤把家务活全部承担下来，打水洗衣做饭喂猪，加上针线活，大部分时间还要到地里忙活，以便让儿子和丈夫多干活多挣钱，一家人辛辛苦苦总算有了一点积蓄，准备秋后再盖两间草房，好给大宝二宝说媳妇。再说喜凤一直住在柴房，也得换个地方住了。一家人满怀希望，好日子就在眼前。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这秋收还没完，赵兴旺积劳成疾病倒了。其实春天时候兴旺就一直咳嗽，庄户人家，哪里把咳嗽当病，不过捱几天就好了，可是这咳嗽越来越严重，加上地里活儿紧，赶着工，终于还是支持不住卧床不起。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天都要塌下来了。兴旺媳妇急得赶紧请郎中来瞧病，喝了几副汤药，病情不见好，又请了几个郎中，都说是治得太晚，慢慢熬着吧。如此折腾了大半年，也不见起色，兴旺日渐消瘦。却把家里的一点积蓄全部花光了。

兴旺卧床不起，病情时好时坏。病歪歪的在床上熬了一年多。家里少了一个壮劳力、多了一个病人，日子一下子陷入困境，生活变得举步维艰。 兴旺自知病得不轻，眼见家里快要揭不开锅了，不愿意再拖累老婆孩子，自是没了生的欲望。 媳妇见他整日不说话，精神越来越差，心急如焚，再要去请郎中，兴旺拦着他：“孩子他娘，你再别往我身上搭钱了，我这病也是治不好的，儿子还要娶媳妇，哪里有钱啊！？”

媳妇哭着道：“你不要瞎胡想，就是儿子不娶媳妇，砸锅卖铁也得给你瞧病啊，病好了，我们再挣钱。 ”

兴旺摇摇头，叹口气：“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总归是治不好的，省点钱给你们过日子吧。”

媳妇紧紧抓住他的手，仿佛兴旺就要被病魔夺去，哽咽道：“不，这家全靠你嘞，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啊！”媳妇边说边嚎哭起来。

“咳……咳……咳……”兴旺连续咳嗽，几乎喘不过气来，媳妇停住嚎哭，赶紧拍打他的背。 兴旺咳了一阵子，脸憋得通红，喘着粗气说：“你，你嚎什么嚎，我不是还没有死呢吗！ ”

媳妇揉着他的背，小声说：“我怕得很嘞。你别吓我。”

兴旺闭上眼睛，叹气道：“生死由命，怕什么怕。” 媳妇不再作声。过了一会儿，兴旺又开口道：“我想了很久，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媳妇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他接着说：“大宝已经十七八了，按说早该说媳妇儿了，咱家这境况，恐怕不容易。不如，不如让大宝娶了喜凤，不过添置一些嫁妆，用不了多少钱。 ”

媳妇惊诧地看着他：“那怎么行？喜凤是俺闺女，是大宝的妹妹！”

兴旺又咳了两声，瞪了媳妇一眼：“你还当是你给他生的亲妹妹啊！ ”

媳妇还是不同意，咕哝着：“俺是当亲闺女养的。这么好的孩子，哪能对不起她。再说，这怎么好跟喜凤说呢？”

“闺女成为儿媳妇，不是比外面人更好相处吗？这事我跟她说。”兴旺说完躺下来，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兴旺媳妇纵使一百个不愿意，看到男人这个样子，也就不忍心拂了他。第二天，兴旺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让媳妇儿把孩子们都叫到床边。媳妇抹着眼泪走了。兴旺从枕头底下摸索了半天，摸出两个银元，这是他最后的积蓄。 媳妇和孩子们进来，兴旺对媳妇说：“扶我起来。”

媳妇走过去把他扶起来，然后侧身坐在他后面用半个身体支撑着他。兴旺对孩子们说：“你们都跪下吧，我有几句话要交代。”

木讷的大宝只顾着流眼泪，二宝一把抱住父亲：“爹，你会好起来的，你不要往坏处想。”

喜凤一边抽泣一边说：“爹，您不要这样。您不会有事的，您是个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看着孩子们，兴旺一阵心酸，叹了口气：“你们哭什么？我不是还没死吗！” 又一阵咳嗽，媳妇赶紧用手巾捂住他的嘴，已经咳血很久了，一家人都知道他时日不多，兴旺当然也知道自己油灯耗尽，但是死之前他要把事情安排好，要不死了也不放心她们娘几个。 他喘了口气，虚弱无力地说：“我活不了几天了。你们要听娘的话，以后好好孝敬她。” 三个孩子忙不迭地点头。兴旺接着说：“你们也看见了，家里这个光景恐怕不能好好地给大宝二宝说媳妇了。大宝快二十了，我和你娘的意思是……”他顿了顿，目光从大宝脸上扫过，最后看着喜凤：“我们的意思是让大宝娶了喜凤，等以后家里光景好点再给二宝说媒。”

听了这话，三个孩子都愣住了。大宝首先反对：“爹，我就是不娶媳妇，也不能娶喜凤，她是我妹妹！”

二宝也不同意：“爹，我们家再穷也不能这样啊，你这样做叫街坊邻居咋看我们呢？”

喜凤先是吃惊地看了爹娘一眼，然后慢慢低下头。 兴旺不管两个儿子的态度，他就问喜凤：“闺女啊，爹也想给你找个好婆家，做一门好亲戚，可是眼下日子都过不下去了，爹这样做实在是没办法了，就算爹对不起你了。你看在爹娘养你几年的份上，就同意嫁给你大哥吧。”

喜凤一直低着头，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的她六神无主，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大哥二哥一直像亲哥哥一样对她好，可她从来没想过要嫁给大哥。 兴旺媳妇见喜凤不说话，就宽慰她说：“要不过几天再说？等你思量思量。”

兴旺偏过头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过什么几天？过几天我就死了。我要在死之前让他们答应我。” 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兴旺媳妇赶紧揉搓着他的背，不敢吱声了。 大宝还想反对，看到爹的样子，也没再说话。 喜凤的心一阵抽搐，突然抬起头来，看看兴旺说：“爹，娘，我同意嫁给大哥。 ”

兴旺没想到这孩子如此懂事，禁不住老泪纵横，也总算是放下一幢心事。他伸出手，把那两块银元递给喜凤：“好孩子，这两块钱你给自己买点什么吧，爹谢谢你了！”

喜凤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爹，我不要。这钱留着给你看病，你不会有事的。”

兴旺已经是满眼热泪了，碰巧捡的这个闺女真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好孩子还真舍不得给别人家做媳妇。就算是自己死了，家里的日子也能过下去，至少大宝的将来不用愁了。

自从喜凤同意嫁给大宝，大宝看见喜凤就觉得别扭，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无拘无束了。喜凤倒觉得没什么，她依然喊她大哥。因为爹病了，娘要在家里照顾爹，喜凤就跟着两个哥哥出去干活，尽管三个孩子加起来也顶不住兴旺一个人干活多，但总归比不干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