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给它系上绷带（1/1）

列车在轨道上飞驰着，一夜的时间过去，简昭又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

这片，承载着她青春与疼痛的土地。

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她与林珊分别，找到了在车站门口等待多时的妈妈，满心欢喜地爬上车，一起向家的方向驶去。

妈妈在一旁开着车，简昭坐在副驾驶，一边和妈妈讲着大学的生活，一边望着窗外的风景。

此时正是黎明，冬日的天空还一片混沌，只有远方斑驳的亮光，一层一层，照亮清晨。

简昭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窗外，看天一点点清晰起来，看着一道又一道熟悉的风景。

曾经放学走过的路，光顾的小店，一切，熟悉又陌生。

随着周围景物越来越熟悉，简昭的心情也越来越好，就快到家了。

一下车，家里的狗子就迫不及待地蜂拥而至，一只一只都往简昭身上窜着。

简昭哈哈地笑着，一会儿摸摸这只狗，一会儿摸摸那只狗，脸庞上是溢出来的笑容。

简昭可是一个超级喜爱狗子的女人啊。在学校千般好，除了不能时常见到家人，最想的，恐怕就是家里的这两只狗子了。现在回来，总是可以好好撸狗了。

“姐姐！”几声清脆的呼喊响起，简昭喜出望外，抬起头，果然是弟弟妹妹来迎接自己了。

简昭生长在一个大家庭里，有许多兄妹姐弟，不过最亲的，还是要属自己爸妈给自己创造的两个小宝贝。

弟弟简承，今年十六岁刚上高一；妹妹简一凡就很小了，今年才六岁，是个一年级的小屁孩。

那一大一小跑了过来，妹妹简一凡一把抱住了简昭，小小的嘴嘟囔着：“姐姐姐姐，我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简昭蹲下身，抱住妹妹，饿狼扑食般把小姑娘的脸蛋亲了个遍，然后指着自己的脸颊笑道，“来，亲一个！”

“啵！”简一凡乖巧地往简昭左右脸颊各亲了一下，末了还要往额头，鼻尖，下巴各亲一下。两人腻歪的模样让简承看了直扭捏。

“够了吧你们两个，肉麻死了。”简承环着胸，一副嫌弃的模样。

“哼，你不就是因为姐姐亲了我没有亲你生气了，小气鬼！”简一凡扭过头，神气地说着。

“我才没有，你胆子大了，还敢开始嘲笑我？”简承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惹得小一凡调皮地冲他做着鬼脸，逃难般钻在简昭怀里。

“哇，你都多大了，还敢当着我的面欺负妹妹，胆肥了？”简昭拿出大姐的威严，装得还挺像一回事的。

不得不说，从小被简昭这个小霸王欺负的简承不管多大了还是有些怂的，就算现在他已经比这个姐姐高了不少，可是还是没来由的，不敢放肆。

于是，他便傲娇地抬起头，做出一副不计较的模样。

而简一凡这个小魔女则是机灵古怪地很，平常在家里总是哥哥欺负她，现在姐姐回来了，她就有靠山了，于是，她又得意洋洋地冲简承做着鬼脸，一脸混世魔王的模样可把简承气坏了。

简昭笑嘻嘻地看着两人的打闹，继而同妈妈一起收拾行李去了。

寒假是慵懒而愉悦的，因为天气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宅在家，上了大学的简昭摆脱了寒假作业这一说，就每天清闲地靠在沙发上，时不时指点一下弟弟妹妹的作业，好不惬意。

就这样在家做了几天懒猪，曾经高中的同学发来一条邀请，要举办同学聚会了。

“同学聚会啊，”简昭倚在摇椅上，悠悠望着衣柜里挂着的校服，不免感怀万千。

高中是一段苦乐交杂的年华，在高二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她受尽了曾经那些同学的白眼与指点，而今，又要回去见到那些人了。

她的心底有些犹豫，却又有一些愤懑。都过去了，现在的自己也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萎靡颓废的自己了，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想通了，简昭便回复那同学告诉她自己会如约到场。

总要面对的不是吗？简昭轻轻问自己。

“什么？你还要去同学聚会？”匡匡大吸了口果汁，一脸不可置信。

这天，简昭相约了曾经进修时同宿舍的好友，和林珊三人坐在咖啡厅聊起了天。

得知简昭居然还要去赴约的匡匡有些不解：“那些人有什么好见的，那时候那样子欺负你，中伤你，要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她们一眼。”

“一直逃避有什么用呢，其实当时的我本没有什么错，我自己的感情哪里轮得到她们来置喙，就是怪我当时懦弱，什么也不反。现在想想，可能也是当时看着太好欺负了才会被所有人踩着吧。”简昭浅浅喝了一口咖啡，双眸淡淡，平静地说着，仿佛这一切是别人所遭受的一般。

林珊看着她平静的样子有些心疼，默默抓住简昭的双手。

她是在高二下学期进修后才与简昭相识的，所以，在那段灰暗的日子并没有她陪在简昭的身边。虽然自己并没有亲身体会过这样的校园暴力，可是看简昭曾经的模样，也知道那是一段很煎熬的日子。

“我陪你一起去吧。”林珊说。

“说什么呢，”简昭哈哈笑着，“你又不是我们那个班的同学，怎么去啊？要是我们高三的那个艺术班准备同学聚会了那你们就都要陪我一起去了。”

“可是你一个人。”林珊有些担心。

简昭冲她笑笑：“没事的，我现在可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了，放心吧。”

“对啊，我们简昭可不是以前的那个简昭了，”匡匡举起手中的果汁，“来嘛，别担心，我们干一杯，庆祝我们的成长。”

简昭和林珊两人会心一笑，也举起手中的咖啡，三人就这样如同举着酒杯一般碰了个杯，可这是咖啡馆啊，于是，不伦不类地碰杯后，三人又笑作了一团。

梳妆镜前，少女正将笔直的长发用卷发棒卷起，指尖打开一个又一个绚丽精致的盒子，握着一把把小刷子，在白净的脸颊上轻轻扫着。

一个小时后，镜子中出现了一个红唇潋滟的女人。

她身着单色衬衣，一条包臀裙，踩着小高跟，外面罩着一件黑色风衣。

简昭微抬下巴，勾起披散的卷发，戴上深蓝色的耳坠，眸光忽闪。

“这都有点不像自己了，”她喃喃道，“像什么呢？像白雪公主的后妈”

说着，她哈哈大笑起来，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笑了。

这才是她啊，在发生自行车事故之前的她就一直是个小魔王，大胆又张扬。

转过身，拾起衣帽架上挂着的一顶黑色帽子，她迈着翩翩步伐，身影愈行愈远。

市中心的酒楼里，聚集着一伙年轻靓丽的少男少女。他们大多妆容精致，衣冠楚楚。

“唉，你确定吗？那个女人真的会来吗？”一个身形瘦削的女人推了推身边的好友，嘴角噬着张狂的笑意。

“来啊，她怎么不来，”一旁的女人披散着黑色的长发，“有人亲自打电话确认了，我还奇怪呢，她居然好意思来，哈哈。”

“就是，怕是这几年没见到暧昧对象想念了吧，毕竟她可是出了名的脚踏两只船，哈哈哈哈。”瘦削女人眼神一瞥，望向坐在对面的黑衣男人。

似乎听到有人提及自己，男人抬起了头，一双肆意的眼眸飘了过来。

“嘿，关凉，怎么样？你前女友要过来呢。”黑发少女翘起腿，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关凉低垂下眼眸，其实简昭不算是他的前女友，他们并没有在一起过。

回忆飘忽在与她暧昧的那几个月，他有些涩然，最终什么也没说。

人群纷纷扰扰，那两个少女依旧倚靠在软座里，拉着周围的人们一句一句搭着话，内容大致都是高中年华里的故事。

有人推开了包厢门，轻轻走了进来。

人群依旧攒动着，只是有些凌乱，有人低呼惊讶，有人疑惑犹豫。

那是她吗？是简昭吗？

关凉握着酒杯，眼神确是不可置信。

“是简昭吗？是你吗？”有个小女生窜了过去。

简昭望向她，现出一抹笑颜，这大概是那段孤单日子有少有的一个还会与自己搭话的朋友了。

“于棉。”简昭唤了她一声，两人笑着拥抱了一下。

“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啊，我还以为有那几个人在，你不会来了呢。”于棉示意身后软座里的几个少女，有些不安。

简昭顺着她的眼神看见了熟悉的人。

她的眼神染上恨意，一时间，有些骇然。

于棉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简昭一惊，收回目光，也将撺掇的心情掩下，继而展开笑意：“没事，谢谢。”

“嗯嗯。”于棉拉起简昭的手臂，带着她走向内座。

眼神游离间，简昭的目光与关凉相撞。

她怎么忘了，关凉也是那段日子里的一个重要人物。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恐怕也不会遭受那么多痛苦。

回想起孤寂时光里他冷漠的旁观，简昭感觉心头又窜上了火苗。

不能，不能这样。

简昭移开视线，再次抬起双眸，她的眼神已经恢复淡然。

而在关凉这边，他的心境却不稳了。

她竟变了，变化如此大。

曾经的她是那样的乖巧安静，仿佛一个小透明，对每一个人都绽放着笑颜，穿着简单的校服，一丝不苟地梳个马尾，素面朝天。

而现在，她披散着一头靓丽的卷发，身姿绰约，红唇勾人，却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自己。

一如，当时拒绝他时的决然。

另一边，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少女们也因为佳人的到场而失了言语。

瘦削少女有些难以置信，悄悄问身旁的黑发少女：“那真的是简昭吗？”

黑发少女也同样有些惊讶，不过她没表露出来，只是尖酸地说了一句：“变漂亮了又怎么样，之前还不是被我们欺负的不敢说一句话。”

“被你们欺负？”一声清冷插了进来。

两人侧过头，发现简昭正缓缓朝着她们走了过来，一时间，她们居然感觉到一丝压力。

本来好好在卡座里坐着，自己还没找这几个人的麻烦，她们倒是还不知道收嘴。自己在高中那时候真的太懦弱了，居然给她们留下这么好欺负的印象。

简昭在心底无奈笑笑，唇瓣勾起一抹嘲讽，来到了两人跟前。

那两人本就是坐着的，简昭踩着小高跟，就这样随意地站在她们面前，居然形成一派居高临下的气势来。

身后的于棉只感觉简昭像一个女王，和以前真的差别太大了。

瘦削少女看着简昭，赫然发现她曾经残缺的门牙补了回来，不禁讽刺道：“我说你这么有底气是怎么回事呢？哈，门牙补回来了啊，不自卑了？”

“关你什么事？”简昭一声呵斥，“我的门牙就算还是缺着又怎么样，是你有资格嘲讽的吗？”

毫不退却的回击让瘦削少女有些呆愣，怎么回事，她不是从来不敢反抗自己的吗？

失神间，身边的黑发少女推了推她，继而张嘴说：“什么叫有没有资格，你那时候脚踏两只船，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说我们？”

“脚踏两只船？”简昭失声一笑，手臂交叠，眸光尖锐：“你是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脚踏两条船了？”

在场的人都一惊。

其实在简昭和叶曦辰分手之后，大家都默认她和关凉在一起了。毕竟分手后的关凉有一段时间还和简昭关系密切。

“这是我的感情生活，是我的事，既然是我的事，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评头论足，更别说高中的时候对我风言风语了，那时候是我太没用，居然让你们欺负了，现在想想，可真是太可笑。我的人生，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不相干的人在这里指指点点了？”

人群的中央，黑衣少女环着胸，就这样斜斜站着，明明是随意的姿态，可红唇吐出的话语却字字珠玑，一句一句，逼得对面的两人不知所措。

而一旁的关凉看着，眼中却仿佛绽了烟火，熠熠生辉。

“所以，你们最好对我尊重一点。”简昭弯下腰，深蓝色的耳坠随着发丝摇曳，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人群似乎静止了，只有简昭又站直了身子，从门口的架子上取回礼帽戴上，旁若无人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几秒后，关凉紧接着跟了出去。

而软座里的两人则是仿佛才回过神，语无伦次地说着：“她这是，这是什么意思啊？我靠，她凭什么啊，凭什么敢这样对我们说话，到底怎么回事嘛。。。。。。”

围观的人群也不清楚，他们和那两人一样迷茫而诧异。

他们也曾是那场校园暴力下冷漠旁观的过路人，或许还有不少人或多或少地踩过几脚。刚才那番话，虽然是对那两人说的，可却也像是对他们说的。

一时间，每个人心里都各自感怀。

出了门的简昭感觉到呼吸的顺畅，她靠在墙角，卸去防备。

关凉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仿佛温柔无害的女人。

他觉得有些惊奇，她现在又和刚才在包厢里咄咄逼人的那个她不一样了。

“简昭。”关凉唤了她一声。

简昭警觉起来，眼神警惕地望向了这边。

关凉缓缓向她走来，停在她面前，轻轻问：“你这些年，还好吗？”

简昭不禁失笑，眼神带上玩味，问：“你觉得呢？”

关凉一时语塞，他觉得这样的简昭好陌生。

“你变了很多。”

“是吗？”简昭眼神轻瞥，“不过我觉得这样的变化挺好的。”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很乖巧。。。。。。”

“因为乖巧所以被你欺骗吗？”

关凉怔怔站住。

简昭则是看着他，缓缓说着：“你不用现在和我装什么深情，我早就知道了。你追求我，只不过觉得我好像喜欢你，顺便，是因为看我当时的男朋友不顺眼？”

埋藏于过去的往事被揭开，关凉感觉到丝丝窘迫。

“我，”他试着解释，“那只是一开始，后来我还是喜欢你的。。。。。。”

“够了，”简昭一皱眉，“离我远一点好吗？这样的喜欢我真的受不起。”

她站直了身子，越过关凉，踩着一阶一阶楼梯走了下去，仿佛要将这些往事全部甩在身后。

关凉注视着她的背影，一如当年，坚定而美丽，但却也离自己越来越远。

有人跟着简昭从楼梯上跑下，她呼喊着前面人的名字，一声一声，将那人唤着停下了脚步。

“简昭，”于棉追上她，“你就要走了吗？”

“嗯，我要走了。”简昭轻轻回应。

“对不起，”于棉低下了头，“我那时候没能勇敢地站出来帮助你，对不起。”

于棉是那时候少数还敢和简昭做朋友的人。

简昭笑笑：“没事，都过去了。毕竟那时候我简直是众矢之的，你一个人又怎么敢站出来呢？”

“对不起，”于棉还是有些歉意，“不过你刚才真的好勇敢，一下子把她们骂得说不出话来了呢！”

“我只是和她们陈述一个事实而已，”简昭抬起头，“只是那时候的自己太懦弱，连捍卫自己权利的勇气也没有。”

她转而对于棉说：“下次如果你遇上像她们这样的人，可不要像我当年一样胆小，勇敢一点，凶一点，她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嗯嗯，”于棉点点头，“那我也回去了，你真的不再待一下吗？毕竟饭都还没吃。”

“不用了，”简昭的眼神变冷，“我对这些同学没什么感情，今天过来只是想要把刚才那番话说完，现在任务完成了，我也就不想呆在这儿了。你快回去吧，再见。”

简昭与于棉告别完，转身留下一道背影。

她的伤口，如今已经由自己给它打好了绷带。

那段灰暗的日子，是真的过去了。

简昭的眼中透着温柔的笑意，转而惬意地打开手机，戴上耳机，指尖滑动屏幕，却赫然在一条回复上停了下来。

惜辰回复：过去已经过去，回忆已成回忆。

简昭心中猛地一击，眼眶仿佛就要瞬间溢满泪水。

她努力睁着双眼，抬头望着天。

不能哭，简昭你不能哭，说好了那是最后一次为他哭，你要坚强一点。

强压下泪意，简昭咬着唇瓣，又看了一眼那句留言，然后苦笑道：“行吧，那就过去吧。”

就让这一切，都一起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