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离散(1/1)
日暮时分,姝藜颓废的坐在山门的石阶上发呆,她手里的迷谷在黑夜之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只是这一次,它再也没能照亮他们前行的路。
然而深陷愧疚与悔恨之中的姝藜,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仅仅是个开端。
第二天,她照常往鸣水涧走去,经过千初殿门前,却见到了松岐的身影,他依旧笑嘻嘻的望着她,可那双狭长的眸子里已经不见往昔狡黠,反而,多了难以察觉的几分愧疚。
见她走近,便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
姝藜接过,却并未拆开,只因那上头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家书”
姝藜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她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松岐道
“你也要走?”声音中分明已带有哽咽。
“小老头着人送了信来,他近来身子不爽,疾病缠身,看了许多大夫也无济于事,他感知到自己的大限,盼望着,能在见到我一面。”
关于松岐的家事,在九烟山上从来不是什么秘密。
他的祖父在湘城做了一辈子的太守,长子早逝,只留下他这一根独苗苗,难免溺爱放纵了些许,所以年少时的松岐离经叛道,总觉得老头子执拗,与那些夫子之论的迂腐,所以他选择入了道,但他心中无论怎样也无法放下那段舐犊之情。
“六六,你知道的,老头子毕竟养我一场,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带着遗憾离去。”
姝藜默默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他,内心挣扎反复良久,才抬头看向他。清波将她教养的很好,是以,她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她点了点头,强忍下了泪水,使自己看上去同平常没什么两样。将那封家书郑重地交还到他手上。
“何时走”
“同你道完别”
她的眼泪差一点在那平静的一刻决堤。
她不禁死死的攥紧自己藏在袖中的双手,任凭指甲深深的嵌入到自己的肉中,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才勉强使她保留理智没有哭出来。
“好,途中小心,一路平安,我就.......不去送你了。”
她的送别过于不详,她怕.....
松岐上前一把抱过她,紧紧搂在怀里,她微微愣住了,在反应过来是,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六六,你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你......”
其实此刻的姝藜很想问一句,是否还回来?可就像那时无法向想辛川说出口的辩驳一般,她这次也不确定,是否从他口中听到自己所期盼的答案,她怕,万一是那个她不愿意听到的结果,那么在话语说出口的一刹那又该如何收回?
不问了罢。
至少,在没有明确的回复之前,她在心底还有一个朦胧的希冀。
时隔多年之后的姝藜,再一次学会了自欺欺人!
松岐最后看他一眼,便转身下了山,姝藜就那么怔怔的望着他,脚仿若生了根,停滞不前。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她早已经泪流满面!
从风中传来她的呜咽之声,松岐的脚步有过一刻的停留,但,还是继续走了下去。
他也没有勇气再回头看她一眼。说到底,他们都是怯懦之人。
在松岐离去之后,她想了许久也没有想明白到是哪一步出了差错,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她不断地在脑海中回忆着往日种种。
难道是因为她没有送他桂花酒?
然而,不是世间万物都有一个原由的,有些东西,注定此生无解!
心中郁闷无处消解,她起了四时芳华院中底下的酒,独自一人终日枯坐在后山的石头上,又开始了她刚到玄门时的那些日子。白天望日,夜晚望月。他的酿酒技艺一绝,但她不胜酒力,常常一杯就醉。失去意识是,就躺在石头上,任风吹荡。
九烟山上空空荡荡,如同月亮般清冷无垠。
浑浑噩噩了许久,当她终于选择在度镇定起来时,又一个打击接踵而至。
当她再次回到四时芳华之时,见到了身着旧裳的风致和已经收拾整齐的行囊。
“我知你重新有了勇气面对,所以便不想瞒你。”
对于风致的离开,姝藜倒显得极为平静,内心没有什么波澜。从她们往日的交谈中,她不难听出风致对于家乡的眷恋。
虽然心里早埋下了影子,但真正到垂泪相对的那一刻,她的心里还是有不舍。
风致走上前抱住了姝藜,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傻丫头,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自己。”
姝藜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风致又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姝藜摊开手掌看了一看,是一个剑穗。
“你的剑穗旧了,换个新的吧”
她此生挚友都相继离她而走,好似一夜之间回到了他们不曾相见的日子,可若是从不认识,又怎么在离别之时心痛呢?
她无法阻止每个人的离去。北飞的燕儿终究是要归巢的,她同她有着本质的不同,她还有家,而她,只能漂泊。她的家在哪里,她不知道,她只是倔强的,习惯性的还是笨拙着寻觅着模糊一片的归途。
阿泷身死,辛川离开了玄门,风致也与那时请辞,回到了她数年未归的故乡--眉州,玄门不似往昔般人声鼎沸,在繁华褪尽之时,人们都在断肠声里找到了久久不忘的牵挂。
一时间,就只剩下了她与东篱,眼前的一切都已物是人非,死散各一半,在那些寒冷寂寥的长夜之中,无论她如何相望,却怎么也看不清一条路来。
姝藜像往常一般推开四时芳华的院门,夜里凉风吹过,只有院中的桂花树迎合的晃了晃枝桠,那窗格之间并无回响,
纹凳之上不见绣线翻飞,仍旧空荡荡一片,略显苍凉。
如今这里除了她,已再没有什么人来。她抬头看了看天上弯牙般的月亮,不禁长叹了一口气。在那静谧的深夜之中显得尤为清晰。
她一遍遍的心里告诉自己,生离死别乃自然规律,不应有所伤悲,可他还是无法克制住自己去回忆从前种种思绪翻涌,那时.....她们还在的日子。
何时,才能求来一次圆满呢?花有盛放之时,月亮亦有满盈之刻,那么人呢,何时才能长久呢?
迷谷这次依旧没能照亮前方。
阶上的身影,直到天明。
她已经没有心力感伤了,周围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足以牵动她那颗早已麻木不堪的心,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真真正正的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孤家寡人。
命运难料,世事无常。
又或许,她本就痴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