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日礼物（上）（1/1）
瑟瑟秋风起，海源市的九月，已是寒风入骨，冰冷入心。
清洁工足不出户，远程指挥无人驾驶清洁车，清扫着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
叶落归根，金黄的地面像是被镀了金，耀得人睁不开眼。
陆菲菲不似路人那般脚步匆匆，归心似箭。
她微微蜷缩着脑袋，脸颊悬挂着不见温度的泪水，滴滴落在金黄的叶面，在阳光中，反射着一个忧心忡忡的灵魂......
十八年了，若不是怀中的重量一次次告诉自己，陆菲菲或许早已忘记自己生辰何时。
九月二十，是女儿赵思如的生日。
九月十八，是陆菲菲的生日。
女儿的生日家人都知道，也会届时前来祝贺。可自己的生日，除却已故父母，只有一人知！
赵思如今日很是兴奋，过了今天，她就十八岁了！她，终于成人了！
相比于亲戚与父母准备的礼物，令她更加期待的是那份神秘礼物。
虽没有见过那个只存在于妈妈口中只言片语的神秘人，但是她依旧激动万分。
生日礼物，十八年了，从未迟过一天，每年如约而至。有时候赵思如也会怀疑自己是爸妈生的，还是那位神秘人生的。可妈妈一直很忌讳自己问起那个神秘人。
还记得八岁那年，妈妈第一次让自己称神秘人为干妈。十年来，干妈的生日礼物，一直深得自己喜爱。
自己从未得知她的长相如何、脾气秉性如何，但她送出的礼物分明显示，她很了解自己！
听见门铃声，赵思如知道是妈妈回来了。也只有这一天，妈妈总会神情恍惚，从而忘记自家门是面部识别开锁。
“妈，你回来了？干妈的礼物.....”赵思如望着妈妈手中的手提袋，欣喜询问着。
“妈，快进来，外面冷。”赵思如看见妈妈红肿的双眼，微红的鼻头，赶紧将她让进家中。
“小如，她送你的生日礼物。”
赵思如接过自己的那一份，看着妈妈拎着另一份，回了卧室，关上了门。
曾经年龄小，不明白妈妈为何每年今日都是忧心忡忡，魂不守舍。
现在的小思如已经长大了，直觉告诉她，神秘干妈与妈妈之间，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赵思如心事重重回到自己房间，看了一眼又被拒绝会面视频的手机，微微摇摇头，眼里尽是无奈苦涩。
她自己也不抱任何期待了，毕竟十年来，年年被拒绝，次次被拒绝。
最后连她自己，也习惯了被拒绝。
还是满怀期待拆开礼物，是VIB系列汉服套装，自己梦寐以求的汉服！
可VIB系列汉服套装据说都是高定，并没有流通市场，自己也仅在官方网站见过宣传而已，并没有见过实物。
干妈怎么知道我喜欢汉服？又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的是VIB系列？
不管了。赵思如想不通只能放弃，她可不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女孩。
反正干妈又不接受自己的视频会面，妈妈什么也不说，一切都是没有答案的。没有答案的问题，压根不值得思考！
忽然兴致勃勃的赵思如，换上自己心心念念的汉服，冲向了妈妈的房间。
年年如此，她都会将干妈送自己的生日礼物第一时间与妈妈分享喜悦。
“妈—你看，这是干妈送我的汉服，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这套汉服啊，我可是念了好久呢，就算有钱也不一定......”
赵思如看见妈妈在偷偷抹泪，话也没有说完，一时间愣在原地，直直看着妈妈，一脸疑惑不解。
陆菲菲微微转过头，擦干眼泪，冲着对面的女儿挤出一丝笑容，笑而不笑，苦之又苦。
“嗯，真好看！”
赵思如再也没有心思听妈妈夸自己或是夸赞衣服，现在的她，更加想知道为什么妈妈每年的今天都是这样。
比起礼物，她更需要知道缘由。
她轻手拢起薄裙，缓缓走到陆菲菲身边，坐下。
目光直视着对面强颜欢笑的妈妈，深深出了一口气，犹犹豫豫开了口。
“妈，你和干妈？”
陆菲菲眼中闪过一丝疼痛，即使掩饰的很好，但细腻的赵思如还是察觉到妈妈内心深处的痛。
那是大人间的事儿，自己本不该过问，可十八年了，自己也早已视干妈为家人了。
“她？叫什么？”
“夏若。”
夏若....如夏一样的绚烂，如夏一样真诚。夏若，原来干妈叫夏若啊。
“你们认识十八年了？”
陆菲菲轻轻摇摇头，“不是！”
赵思如很纳闷，可妈妈不是说过自己从一岁就收到干妈的礼物啊？
自己今年十八，难道她们认识了十九年？赵思如的小脑袋里，狂风暴雨般，一遍遍询问。
“28年！我们认识28年了。”
二十八年？！
赵思如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自己也不过在世间活了十八年，可她们之间，竟然认识了二十八年。
她很不理解，也难以想象，那早于自己的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两个女孩离别十八年？
陆菲菲被赵思如的反应逗笑。别说是女儿，就连自己也难以想象，与夏若相识竟然有二十八年了，两人也有十八年未见了。
“你干妈和我是高中同学，也是舍友。2012年初夏，那时候，日子过得真快，也真的是精彩纷呈，荒唐肆意。你干妈啊，初中学习很好的，我记得，她好像是全班最高分，多少分来着，713？对，713分，算是我们学校的王牌种子选手。”
陆菲菲微笑着，回忆年少，回忆自己的十八岁。
“干妈，那么厉害啊！哇....不愧是我干妈啊！”赵思如一脸骄傲，好像是自己考了那么高分一样。
“妈，那你呢？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体育特长生，你该不会......”调皮的赵思如上线，调笑着陆菲菲。
陆菲菲伸手摸了一下女儿脑袋，宠溺着瞪回。
“虽然我是体育生，可那是因为我擅长运动又不是只会运动。”
“好好好，妈，我错了，我不该对你的体育生有偏见啊。您就别卖关子了，多少呀？”
“600！”
“哇！！！”赵思如真没想到妈妈也会那么优秀。只是她的惊讶，挫败着陆菲菲。
“我记得，她是学习委员，我是英语课代表，你别看她英语成绩挺好的，可她口语真的很差，就连普通交流，她也没有办法完成，我们英语老师还说她是月亮底下发光的人。印象中，她英语平均成绩没有低于130，可她高考英语只有70分。”
陆菲菲的喜悦神情化为悲伤。眼底逐渐起雾，微微叹着气，不再抬头看着女儿。
“好可惜啊。哎，妈妈，干妈是怎样的人啊？她成绩那么好，一定有很多朋友吧，也对，高中校园里，像干妈这么好的人，大家都很喜欢的。”
赵思如已是大一，可她依旧记得高一时成绩很好的那个同学。
“她是从县城考进来的，性格有点孤僻高冷，可她真的很善良，我从来见过她与任何人吵过架，甚至是摩擦也没有。她很爱打篮球，也爱打乒乓球。
鹅鹅鹅，你都不知道她当时打乒乓球有多逗！课间时，趴在窗台上看她打乒乓球真的很快乐.......”
赵思如盯着妈妈，她发现，妈妈只要一谈起干妈，谈起她们的高中，眼睛里仿佛有了光，照耀着世界。
“小如，你干妈真的很棒。她的理科成绩比男生都好，要不是高二选了文科，我都会觉得她会是一个懂得生活的理工女呢。
哈哈，后来啊，我发现她最大的天赋并不是学习，而是，文学！”
“文学？干妈语文很好？”
陆菲菲像是想起一件趣事，笑不拢嘴。“不不不，她语文成绩一般般，我们那时候高中作文几乎全是议论文，可她偏偏每次都写成抒情文或者记叙文。
哈哈，你都不知道她每次看见作文得分憋红的脸啊.....刚开始小兵兵还会批评，后来见文采斐然，也就没有再找过她。
可那时候，明明抒情文得分最低啊。”
“小兵兵？谁啊？”
“语文老师！”
“没想到，干妈还挺固执的啊。哦，妈。你的意思是，干妈的写作天赋很高？”
“嗯。如果说写作有先天后天之分，那她一定是老天自愿赏饭吃的那一个人。可她，不得不在高考语文大纲里，向现实低头。也不知道她现在还在坚持写作吗？”
赵思如看着身上的宝蓝色汉服，喜上眉梢，“或许还在坚持！”
陆菲菲并没有反驳女儿的妄自揣测，因为她深知夏若对于写作的热爱。
如果当初她没有选择京师大，去了京大。
或许，早就是海源市的知名作家了吧。而她的梦想，不正好是自由自在的作家嘛！
可她还是去了京师大，最终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远...
“妈，那你们当初关系一定很好咯。干妈这样的人，渴望和她成为好朋友的人一定多不胜数吧，多想回到2012年，你们的十八岁，去看一看干妈。可是，我只能活在2040年咯。”
赵思如起身准备离去，她知道妈妈今天说的已经够多了。
“小如。”
“嗯？妈，咋了？”
赵思如回头，望见欲言又止的妈妈。难道妈妈，还要接着说？
陆菲菲仔细打量着女儿身上的汉服，很符合女儿的气质，也是女儿最喜欢的颜色。她，果真还是如此用心。
“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她为什么从不来见我，也不接受你的视频会面吗？”
“为什么？”
“因为我！”
赵思如站立着，并没有说话。她知道妈妈与干妈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才让两人十八年不见，也不断。
陆菲菲拿起自己手机，递给女儿。“我们从没有断了联系，但也仅是没有断了联系而已！”
赵思如翻看记录，每年的联系就是询问地址有没有变化，其余没有一句话。记录最早停留在妈妈发的结婚邀请那一天。
“为什么会这样？干妈为什么只问我们家地址，不问你，也不问我？”
陆菲菲转身打开衣柜里的抽屉，取出一本约莫十厘米后的黑皮本儿，年代感很强，可是没有一丝灰尘。
只见陆菲菲抚摸着本就干净的本儿，犹如捧着至宝那般，轻轻递给了满脸疑问的女儿。“这是她的日记本，这里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赵思如双手微颤，缓缓接过，她看见妈妈眼里含着泪，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知道真相。
这里有自己一直想要的答案，可这里也有妈妈的痛。
“妈，我...我不看了...”
赵思如不忍妈妈如此痛心。她渴望那个答案，可妈妈只有一个，她真的狠不下心，揭开那段尘封十八年，甚至更久的往事。
陆菲菲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安慰着轻声啜泣的赵思如，“妈妈很欣慰，我的小如长大了。放心吧，妈妈没事儿。去吧！”
赵思如擦干眼泪，正欲走出房门。
“小如？”
“妈？”
“希望你看后，不要怨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