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日礼物（下）（1/1）
赵思如挣扎着想了好久好久，最终还是打开着黑色笔记本。
2018年 4月28日——
陆菲菲，你已经好久没有联系我了，我发的信息你也没回。我不知道自己哪里让你觉得不舒服。
我跟同学说过与你的高中故事，她告诉我，我对你的心思早已超越友情。你知道，高中时我不信，可今天，我开始反思我对你的情感。
可是我还是不信，我对你的喜欢没有欲，虽然我很难过你与我的疏离，但我并没有觉得你谈恋爱有什么不妥，那是你的选择，而你是我的选择。
2018年 5月2日——
大三了，要去实习了。你知道吗，我试讲得分最高，老师说我是天生的人民教师，我很开心...
可是我越来越想你，我让自己忙碌起来，可还是没忍住给你发微信，我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所以，我要停止写日记，只要不再写你，就不会老是想你，梦你......
你在我的心里、梦里，让我很困扰。
2018年 8月——
终于不得不怀疑，我对你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我觉得自己很过分，没有经过你同意就把你藏入心中。
我......不要喜欢你了。我若真的是同性恋，你知道了一定很困惑，我也很困惑。我一直以为我不喜欢男生是因为没有遇见喜欢的，可明显不是。
原来自己早已有心仪之人......
对不起，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被我那种喜欢了。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吧！
..........
干妈喜欢妈妈！还是爱情的那种喜欢！
赵思如难以置信，如今两个女孩相爱并不足为奇，可若是十几年前呢？面对社会的压力得多大，怪不得，干妈宁愿断了所有联系也不肯告知妈妈心意。
夏若的日记很奇怪，几乎每天写日记的她，2018年只写了3篇，2019年、2020年两年空白。
2021年开始，每天都写，字字都极其苦涩。她终于确定自己的心意了，也在日记中承认了自己对陆菲菲的爱是爱情。
她这三年，一定过得很苦吧？可她的日记中并没有埋怨，都是深深的想念与爱意，甚至有些幻想。
幻想着陆菲菲也喜欢自己，两个人扛住世俗压力，一起共度余生；幻想着自己有勇气告诉陆菲菲心意；幻想着哪怕不在一起住在她对门也行。
可是2021年年底陆菲菲的婚礼邀请打消了所有幻想。夏若没有喝酒买醉，也没有吸烟蹦迪，更没有说走就走去散心。
她很淡定，每日努力工作，还笑着说一定在陆菲菲婚礼当晚，为她放一整夜的烟花，让她记住自己一辈子。
日记截止在2021年12月25日，那天也是夏若27岁生日，日记中只有短短五个字——菲菲，再见了！
赵思如合上日记本，可她早已泣不成声。她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生命里只有一人的深情。
她很矛盾，妈妈可能不知道干妈的心意，可她还是辜负了干妈。
赵思如犹豫再三，还是敲开了陆菲菲的房门。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泪水，将日记本还给了妈妈。
“你会怨我吗？呵呵，你怎么会不怨我？她怎么会不怨我？”陆菲菲低眉自言自语道。再次轻轻抚摸着日记本的黑色封面。
二十几年的深情不被知晓反被疏离，怎会不怨？可干妈又怎么舍得怨！
“妈—妈—妈”赵思如扑到妈妈怀里，放声大哭。
陆菲菲摸摸女儿的脑袋，安慰着情绪失控的小思如，更像安慰着内心汹涌的自己。“乖，不哭，都是陈年旧事，旧事啊.......”
“所以那场烟花，她放了吗？”
“没！”
“你的婚礼呢，她来了吗？”
“没！”
这是一场暗恋的故事，也许妈妈根本就不知道，赵思如离开怀抱，极其认真盯视着陆菲菲，“那你肯定不知道她对你的心思，对么？”
陆菲菲从女儿的眼睛睁看到女儿想要的答案，一时酸涩入眼，她竟然微声哭泣。
“我...我知道...在高中时，我...就知道了...可那时她，她...她心中并无杂念。好多人都知道，可是她，觉得只是拿我当朋友......反而显得我们，心思不纯洁。”
妈妈在高中时候就感觉得干妈对自己超越的感情，可明明干妈是大三才怀疑自己喜欢妈妈。
那之前，都是干妈不自知，还是妈妈想多了呢？
“可干妈的日记上写，她是从大三才怀疑对你的感情，也是大学毕业两年后才最终确定。
妈，你为什么觉得干妈高中时就对你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呢？可她明明......”
“可她明明大学时才有的心思我高中时就察觉了，是不是很可笑啊！
凭什么她夏若情感认知缓慢，却把我困在了高中啊？凭什么，她口口声声说我不联系她，我该怎么联系啊？
全世界都认为是我辜负了她，可她对我真的公平吗？她的喜欢我拿什么回应啊，该怎么回应......”
陆菲菲悲伤中夹杂着愤怒，使劲捶打着手中的日记本。
赵思如从没有见过妈妈如此崩溃，“妈——我不怪你，可是我也很心疼她，这么多年，她一定很痛苦吧。妈，你还有我和爸爸，可她，只有自己啊...”
赵思如将妈妈拥入怀中，陪着她一起哭泣。这份沉重的爱意妈妈一定背负得很累吧？
二十几年了，谁对谁错早已说不清楚。夏若与陆菲菲心中都明白，彼此是走不进也断不了的牵挂。
“妈，对不起。我不该一直好奇干妈的事情，如果没有我，你们也许早就没有牵连了，你也和爸爸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赵思若理不清这段复杂的往事，她看着怀里依旧啜泣，微微发抖的妈妈，很自责。
陆菲菲摇头，深深出了一口气，望着同样眼睛红肿的女儿，破涕为笑，“傻丫头，就算没有你，我们也不会真正断了联系的。她呀，她可是夏若，她能放下所有，不顾一切来找我的。
只是你的出现，让她更加清楚，我已经结婚生子了，跟她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妈，那你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么？”
陆菲菲看看旧手机，黑暗的显示屏，倒映出她的无助与悲伤。她摇摇头，将笔记本收回原位，上锁。
“妈，她究竟做过什么？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觉得她在高中时就喜欢你呢？”
陆菲菲看了一眼女儿，望着远处飘零的落叶，黯然神伤。
赵思如站在妈妈身后，跟着她的视线，望向了远处......
“她牺牲自习时间陪我训练跳高跳远；她的书包里除了练习题永远都有云南白药喷雾和绷带；她买饭买双份，买零食买双份，就连回家带苹果也是双份；她打热水总帮我带；课堂笔记也是偷偷帮我补；我没考好，哭时，她总知道哪里能找到我，安慰我，然后请我吃麻辣烫；她知道我手脚冰凉，总把我的手揣在她的兜里；她能无视校规偷偷跑出去，冒着风雪为我买蛋糕过生日；她能在元旦晚会给我唱歌；她总是偷偷将数学解题思路放在桌仓里；她为我写过，旷过课，怼过小三；她本可以去京大文学系，却为了我进了京师大；她半夜给我送红糖水、温度计、感冒药、胃药；她会动员高中同学为我庆祝大学生日；她......”
“小如，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她那样的人，明媚到让人不由自主靠近，沉重到让人又不得不远离。”
赵思如脑海中幻想着干妈的十八岁，那样的她，是怎样的她？
“妈，你呢？你为什么会让她觉得你在故意疏离她？”
“她没有认知到，可是我有啊！那时她知道我有对象，一个月没理我，她借口说忙，可我知道，她只是觉得别扭而已。
我们大学专业不一样，上课时间也不一样，我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可她最讨厌多余的社交，就这样，我们的兴趣、时间越来越不一样。
后来，我也习惯了没有她的大学生活，可她怎么都无法习惯没有我。刚开始不回消息是真的忙，后来，真的是，受不住她的款款深情了。
我不想让她越陷越深，就再也没有回复过任何消息，也没有打听过关于她的任何事情。
结婚我也没有找她，只是发了朋友圈，她时隔两年，第一次主动找我。”
陆菲菲背对着赵思如，可赵思如还是感觉到妈妈深深的懊悔，那声声叹气声，同样揪人心！
“干妈说了什么？”
陆菲菲只觉恶心干呕，扶着扶手，回想着那个优秀明媚的夏若。
转过身看着女儿微微一笑，“她呀，打电话祝我幸福。还说以后不住我对门了，让我学会做饭，好好照顾自己。她做饭很好吃的。
老天可真是偏爱啊，给了她聪明的脑袋不说，还将食神天赋给了她。
跟她比，妈妈就是一个俗人，什么也不会，什么都不如她...”
“妈，你才是被老天偏爱的那一个呀，它将夏若最好的感情给了你！ 妈，你后悔吗？”
“嗯？”陆菲菲疑惑看着女儿，不知道小思如意欲何为。
“妈，你没有选择她，你后悔吗？”
“后悔？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当初自己不做了选择吗？无论怎么选都有遗憾，只不过是换着遗憾而已。人生啊，没有两全的法子，感觉到痛，才真实！”
赵思如盯着妈妈的强颜欢笑，没有戳破，能将那本笔记藏在深处不也是说明了一切吗？
吵闹声传来，是爷爷奶奶，他们也给小思如来庆祝生日。一根独苗，独得恩宠。
“是爷爷奶奶，妈。我们出去吧！”
“好！”
赵思如走过床边，看见床上有东西，跑过去拿起来，询问着已经快要出门的陆菲菲，“妈，这是什么？”
陆菲菲原本已经平复的情绪就在转身看见赵思如手中的物品时，眼泪夺眶而出。那是，夏若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恒温暖手手带！
只有她，记得秋冬时节，自己手脚冰凉。
陆菲菲看着手带，在内心强烈询问着自己：陆菲菲，当初没有选择她，你后悔吗？
“小如，妈妈后悔了...可是，再也回不到十八岁了。”
赵思如这才明白妈妈一直压抑着的爱，丝毫不低于干妈。
只是妈妈选择了与世俗和解，干妈却选择了背井离乡....
“妈，如果回到十八岁，你会怎么做？和她在一起吗？”
“人生没有如果，一切都是命定的，失去她也是！”
赵思如看着热热闹闹的家人氛围，高兴不起来，妈妈的眼中没有光亮，可这也是她的选择不是吗？至少，爸爸对她很体贴，爷爷奶奶也疼爱她。
这是妈妈的幸福生活，可干妈的生活是怎样的呢？
“小如，快来，快来，今儿是你生日，爸爸给你买了你最爱的草莓蛋糕。”
“来啦！”
爸爸将蜡烛点燃，催促着小思如许愿。
“我希望，我可以回到2012年初夏，回到妈妈和她的十八岁...”
小思如牵起妈妈的手，天真无邪对笑着，烛光映照恍惚间，氛围更加热闹拥挤，长而发亮的横幅上，写着海源一中2012年迎新晚会。
赵思如四处张望，周围都是陌生稚嫩的面孔。还有这露天晚会，又是什么鬼？这校服，居然是蓝白款，土死了，还有，还有自己屁股底下木制板凳，都是什么啊？
海源一中，等等，那不是妈妈与干妈的高中学校吗？难道，自己愿望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