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十六节(1/1)
谭斌收拾好东西说,“明天有空吗?我约了五监区打场友谊赛,算是正式比赛前的练兵。”
“周六我有约了。”林义辉说。
“哦,和小雅?”
“没有,和我妈吃饭。”
“哦,用不了一天吧,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跟他们约好时间。”
“就要一天时间。中午一个,下午一个。”林义辉哭笑道,“你知道的。”
“行吧。你这行程规划得挺紧凑啊。”
“我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就约到了同一天。”
“这样不偏不倚,她们心里就平衡啦。”
“你说得有道理。”林义辉笑着说。
林义辉坐在餐厅里,看着菜单说,“妈,这次你就不要和我争了,我都工作这么久了,请你吃一餐不是应该的吗?”
“妈好不容易见到你,不给你准备点好吃的我心里怎么过得去?”曾怡颖说。
“我都长大了,又不是没工资。而且我工资比你高。”
“就看工资还怎么有生活质量啊?”曾怡颖说,“你当警察就只能拿死工资。”
“够用就好。”
“最近忙不忙?”
“忙。”林义辉喝了口水,“监狱在搞个心理剧比赛,我组织犯人们搞。”
“心理剧?监狱里还搞这些?”
“是啊,丰富罪犯改造生活嘛。”
“我看没什么必要,你按部就班就好,别太累了。”
“在你眼里我的工作总是没什么必要。”
“唉,男人就怕入错行,当初我可是提醒过你,当警察有什么好?又危险又辛苦的,图那点工资?”林义辉见她越说越起劲就开始沉默起来,他不想再跟她争辩什么,只管听听就好。
“那个什么……你和那个女生还在一起吗?”
“早分了。”
“没有回旋的余地?”曾怡颖关切的说,“之前听你说挺合适的。”
“没有,我已经决定不再和她谈了。”
“你决定还是她决定?”
“我决定。”林义辉想了想,本想说陈茜琳也是如此决定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每次和他亲妈吃饭他都会很期待,但吃完饭后他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心里总是感觉被什么揪住似的。
晚上回到父母家,彭婷已经准备好了一桌的菜。“你爸刚打电话回来说他们单位有应酬,今晚就我们俩吃饭。”
“哦,我爸还挺忙,周六还加班。”
“单位事情多,今天这桌菜你可得发挥发挥,不能浪费啊。”
“放心吧,妈,我在单位吃泡面就为了今天能吃你的大餐。”
“你要少吃点泡面。”彭婷拿起筷子,“这段时间忙点什么?”
“心理剧。”林义辉边吃边说,“可忙了。”
“心理剧?挺有意思啊。”彭婷停下手中的筷子。
“是的,开始我只想完成任务拿到第一名,后来陈茜琳过来告诉我们什么是真正的心理剧。我们按照她的要求真演出了些东西来。”
“陈茜琳?”彭婷说,“你们不是……”
“是分了,现在只是工作上的关系。”
“那不尴尬吗?”彭婷小心地问。
“不尴尬。我们都认定不可能再和对方发展了,只是同事关系。”林义辉冷静地说。
“哦。那最近有没有想和其他人谈谈?”
“谭斌给我介绍了教育科的张欣雅,但是最近实在没什么时间约会,就先当普通朋友相处,也是先多了解一下对方。”
“哦,你这样想人家可不一定这样想。”
“我也跟她说清楚了,她也没意见。”
“嗯。你还是得抓紧。你那个心理剧领导要求比较高,也要搞好来,尽力就好,有什么事多跟领导沟通,如果我和你爸能帮上忙的你就尽管说。”
“妈,放心吧。”林义辉今天中午不知怎么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下来,他心想,或许这就是家里才有的感觉吧。
陈茜琳在纸上计算好数据,抬起头说,“根据刚才的投票,我们这次的心理剧就由李杰主演,大家要多多配合。”大家纷纷点头。陈茜琳接着说,“成瘾往往是因为人在遭受心理痛苦时,可能会感到无助和绝望,这种情况下,他们可能会寻找化学物质来帮助缓解痛苦。例如,他们会使用毒品、酒精、尼古丁等物质来减轻内心的痛苦。这些物质的使用可能会暂时缓解痛苦,但实际上它是一种逃避问题的方式,而不是真正解决问题。此外,这些物质的使用可能会导致身体和心理上的负面影响,从而加深问题的严重性。”陈茜琳朝李杰看去,“我们的第一幕剧就是要先找出造成你成瘾的原因。”
“你有什么想法?”林义辉问李杰。
“我要想想,”李杰转动眼珠子,“好像也没哪件事让我染上了毒瘾。”
“那我们试试从第一次吸毒的场景开始探索?”陈茜琳问。
“好的,我在上次心理剧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想法了。”
“那好,我们就好好准备这第一幕剧吧。”林义辉说,“明天陈科长要来观摩。虽然他过来只是观看,不参与也不做任何评价,但从我心底里还是想让大家把最好的状态拿出来。”
“放心吧,林警官,我可是大赛型的演员。”周一丁得意地说。
“你别演砸就好。”陆俊海在旁边冷冷地说。
“那我们开始研究一下剧本吧。”陈茜琳提议。
第二天,陈科长来到了排练室,他看见大家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心里便有了底。按照陈科长的指示,大家很快就忘了陈科长在现场。大家都摩拳擦掌,准备到舞台上大显身手。
李杰最先走上舞台,他背着一把吉他从酒吧里走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在酒吧唱歌,酒吧的老板说要唱够三天才能领到钱。他徘徊在酒吧前的路灯,他知道那个家是不能回去了,可是现在该去哪里呢?“也许流浪就是歌手的宿命。”李杰在舞台上说。
这时周一丁走过来,“嘿,兄弟,看你在这走了这么久,是在等谁?”
李杰转身看去,是和他一起演出的鼓手。“呃……是啊……没有!我在想待会去哪?”
“夜生活挺丰富啊。”周一丁说。
“不是。”李杰低声说,“我不想回家,可是又没地方可去。”
“哦。”周一丁似乎明白了什么,“刚出来混,家里不支持吧。”
“是的,不打算回去了。”
周一丁递上一支烟,“当年我也一样。以后慢慢会好的。以你的条件更不成问题。”
“是的,”李杰说得很慢,“留宿街头也是种经历。”
“街头?”周一丁深吸了口烟,“你真没地方去?”
“没有。”李杰肯定地说。
“到我那去住。”周一丁热情地说,“我那有张沙发可以给你睡,如果你嫌沙发太窄就弄张充气床,我那客厅大着呢。”
“那今晚全靠你啦。”李杰说。
“这个月你想住都行,不收你一分钱,什么时候有能力租到房子再搬出去。”
“那真是太感谢了。”李杰仿佛找到了救星。
“我们还可以一起排练,到时候我也可以介绍几个酒吧给你去。”李杰听到后兴奋得不得了,刚出社会就遇到了贵人,这音乐圈里的氛围真是太好了。
李杰坐在沙发上,看到周一丁神色匆忙地走进房间终于控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把周一丁拦下问,“你吃的那个是什么药?能治什么病?”
“这?”周一丁看看自己手上的塑料袋,“治头疼的。”
“有用吗?”
“有用啊,效果好得很。”
“我也经常头痛。”李杰说。
“你也想试试?”周一丁把身体完全转向李杰。“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知道。”李杰说,“只要能治头痛就行。”
周一丁脸上露出坏笑,从口袋掏出同样的塑料袋,“这可是我明天的啊,先给你用了。”
“下次还你。”
“第一次就不用还了。”李杰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在桌上摆弄起来。
他们演完这一幕,陈科长便微笑起身离开了。周一丁看着陈科长离去的身影,嘀咕到,“还真是一言不发啊。”
林义辉觉得这幕剧有些平淡,他看向陈茜琳,陈茜琳便明白了他意思。在这幕剧里,李杰和周一丁的表现都很好,他们也都够投入,但林义辉总觉得缺少些什么。
“没有那种触电的感觉。”李杰说,“没有上场戏那种让人恍然大悟的感觉。”
“嗯。感觉只是完成了这幕剧。”陈茜琳说。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她。陈茜琳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是选的场景不对,没能出现像黄宗成心理剧那样的效果。”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林义辉问。
“换个场景试试。”陈茜琳转向李杰说,“你最悲伤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李杰想了想说,“被抓,还有奶奶去世的时候。”
“我们试试你奶奶去世的时候,你看怎样?”
“好的。”李杰一个人演了奶奶去世时的内心独白,他体会不到黄宗成失去亲人那种切身的痛,似乎是因为上次在演黄宗成时的那种疼痛盖过了他此时的心痛。这幕戏演完后效果还是不行。接着他们又表演了李杰母亲离开时的场景,效果还是一样。大家都有些泄气。林义辉看出了大家的心思,打气说,“心理剧就是要不停地探索我们自己的内心世界,探索经历的人生,不可能都是顺顺利利。”
“是啊。”黄宗成说,“其实上次我的心理剧也不是按照之前设计好的剧情走的。”
“今天我们是遇到了些困难,就先到这里吧。”陈茜琳说,“我回去会尽自己最大努力想办法的。哦,还有林警官也是。”
陈茜琳走出排练室后吐了一口长气,“碰到这种情况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要加班咯。”林义辉说。
林义辉在食堂匆匆吃完饭就回到办公室,陈茜琳早已经在那里了。
“自己做饭都这么快?”林义辉有些不服气。
“中午就做好的,热一下就行。”陈茜琳放下手中的笔,“还是说正事吧。今天的心理剧你怎么看?”
“失败。”林义辉从嘴巴蹦出这两个字。
“的确是,我感觉和普通的舞台剧没什么区别。”
“主要是没能触动李杰。”林义辉想起黄宗成在舞台上的表现。
“书上说只要表演到了关键场景,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发生。”
“这就是你说的自发性?”
“嗯……”陈茜琳思索着说,“是不是缺少什么关键物品或者动作?”
“对,就像黄宗成对光的反应一样。”
“可是这些在表演的时候应该会自然出现。”
“也许我们还要和李杰再聊聊。”
“之前最后一场戏演得有些仓促,我们会不会错过什么?”
“你是说李杰母亲抛弃他的那场戏?”林义辉接着说,“虽然是有些仓促,但我觉得答案应该不在那场戏中。”
“你怎么知道?”陈茜琳问完连忙低下头,后悔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感觉。”林义辉若有所思地说。
“刚才那样说真是抱歉。”陈茜琳说。
“没事。”林义辉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其实当初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刻苦铭心的痛,我甚至都没哭。”
“也许你那时还不太明白。”陈茜琳小声地说,“你那时的年龄和当时的李杰差不多吧。”
“是的。所以我才会那么说。其实主要是因为当时我早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们都吵了很久,我经常偷偷把耳朵贴在他们房间听他们吵架。”
“那样的日子不好受吧。”
“是挺烦的。那时我还以为自己表现好就可以让他们不吵了。”
“小孩总认为大人吵架是自己的问题。”陈茜琳笑着说。
“那时大人还奇怪我为什么在他们离婚的时候成绩那么好。我爸还害怕我心理出现什么问题。”林义辉笑着说。
“那最后他们离婚你应该还是很难过吧。”
“难过。但是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哦?”
“以前他们每次吵架我都会害怕他们离婚,他们离了以后我就不用再操心了。”
“唉。”陈茜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林义辉又不显得那么刻意。
“现在想想他们离了是对的,不然整天生活在那样的环境我们大家都难受。”
“你不是说在那样的环境你学习最好吗?如果他们不离,你可能都上清华北大啦。”陈茜琳开玩笑说
“嘿,是啊。但强扭的瓜不甜。”
“那当时你爸妈怎么和你说这事呢?”
“他们就说他们不适合生活在一起,但都很爱我。我妈说我永远是他儿子,如果我爸欺负我就要告诉她。”
“你当时是什么反应呢?”陈茜琳好奇地问。
“舍不得。但我知道自己是个男子汉,要坚强。我让我妈答应如果我想她了,她会随时来看我。我妈当时说不出话,只能一直点头。”
“想不到最难过的还是你妈妈。”
“大家都很难过,只是她比较脆弱。”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吗?”
“算是吧,有时回想起来心里还是空空的,仿佛整个世界突然就安静下来。”
“对你影响还是很大的。”
“我觉得自己还是能承受得住这个的打击的。”林义辉说,“按照你的理论,其实我有很长的时间去消化这个信息,而不是像别人一样,突然接受到这个信息,自己的大脑身体没来得及处理,造成内心的创伤。”陈茜琳点点头,继续听林义辉说,“其实在他们和我说离婚前,我晚上睡觉前经常会想象那一天的场景。”
“真实的场景和你的想象差距大吗?”
“不是很大,毕竟我可是想了很多个场景,总有一个对得上号。”
“所以当时你父母宣布离婚时并没有给你带来很大的冲击。”
“是的。所以我认为李杰在那个场景里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创伤。”
“嗯。分析得有道理。”陈茜琳说,“挺专业的啊。”
“还不是为了心理剧恶补了不少书。”林义辉说,“我都很久没打篮球了。”
“心理剧也才排了没多久,就想赖在心理剧上。”
“生命在于运动,篮球就是我的生命。”
“但是李杰的成瘾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啊。”陈茜琳说。
“这只能看你的了,我已经尽力了。”林义辉双手房子脑袋后面,靠上椅子。
“这种情况我也没碰到过,回去我再查查资料吧。”
“要不问问陈科长?当时他也在场,应该能够点拨一下我们。”
“好主意。”陈茜琳满意地说。
第二天他们来到陈科长的办公室。陈科长见到他们连忙邀请他们进门。
“陈科长,我就不客套了。”陈茜琳说,“我们心理剧有点问题想请教你。”
“说吧。”陈科长很欢迎他们提出问题。
“昨天的心理剧你也看了,你发现什么问题吗?”
“昨天我一进到你们的排练室就感到非常融洽的氛围,这是心理剧需要的氛围,你们表演的第一幕剧大家都很投入,通过一幕剧还看不出什么问题。”
“我们是想通过心理剧解决李杰的成瘾问题。但是演了几个场景都没办法激发他的自发性。”
“嗯。”陈科长想了一下,“成瘾者生存的环境通常充满慢性压力、迷惘、无法预测的行为和虐待,这些因素会造成创伤的症状。一个受过创伤或受虐的人可能会发展出一种幸存者的角色,使用一套防卫的行为来保护自己的安全。创伤受害者常常出现“习得性无助”的情况,即无法了解自己的行动以及改变生活能力之间的联结关系。”陈科长继续解释到,“造成一个人成瘾可能并不是因为一次或几次事件,而可能是他长期生活在有压力,无法预测的未来生活中。也就是说成瘾可能是一个长期缓慢的过程。”
“这样就很难通过心理剧来解决。”陈茜琳说。
“这也是成瘾的难点。对成瘾者来说,造成他们进入恶性循环的往往是不可言说又摸不着的东西,治疗起来就找不到方向。你们可以尝试用压力时间线的方法。”陈茜琳和林义辉不约而同地拿出了纸笔,“你给他的人生每5年作为一个节点,让他写下期间压力事件,让他的成瘾经历有一个清晰的脉络,然后再将这些压力通过心理剧的形式具化,这一点很关键,因为很多人在看到长期的压力被形象地表现出来就会触发他们的自发性,很多问题就自然迎刃而解。心理剧不一定要表现真实的场景,只要是他能够接受的就行,在表现他的压力之后我们应该设计剧情帮助他从那些压力走出来。”
林义辉听完陈科长的话感觉迫不及待要走出办公室,赶到排练室里去撒开手干。“陈科长,你说的我都记下来了,我们这就去实操。”
陈科长笑着说,“等你们好消息!”
“到时遇到问题还要请教你。”陈茜琳说。
“随时欢迎。”
林义辉和陈茜琳离开办公室后就迅速让李杰写下他的压力时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