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负心薄情之人（1/1）

“娘——”

“师尊……”

“师尊，不要走！”

赢烬陡然惊醒，浑身的冷汗已经浸湿被褥。

他俊美的脸庞毫无血色，连眼尾那颗朱红泪痣，仿佛都失了色彩。

暖暖的朝阳从窗户的缝隙透进来，将赢烬战栗不安的瞳仁染成纯粹的金色。

他平复着呼吸，低头抓起枕边的长溯剑，抱着剑身紧贴自己的脸颊，仿佛这样，师尊就不会离开。

梦里是三岁的自己，抱着娘亲的尸身，可倏忽间娘亲消失，师尊也任由自己在她身后哭泣，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赢烬从有记忆开始，几乎每次入眠，都会不间断的做噩梦。

这样的梦境，是他心中最深刻的恐惧，也早已成为他习以为常的煎熬。

“公子，你又做噩梦了？”小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赢烬深吸一口气，借着长溯身上冰冷刺骨的寒意，他颤动恐惧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没有。”

他收拾整齐，抬头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苍白，冷漠，似乎比陨石做的小黑更像一块石头。

而师弟那般活泼，朝气勃勃，师尊一定会喜欢的。

赢烬如此想着，对着镜中的人努力扬起唇角。

师尊对他已经很好很好，可他还是想，这样，师尊会不会多喜欢自己一点。

一点就好。

“师尊，早。”他轻声说道，语气温柔。

赢烬的住处就在九黎峰后山东宫，这里距离沈暮住的中宫相隔很远，但距离御魔司议事厅堂很近，也离楚熠正在修行的竹林很近。

小绿打着机械哈欠：“仙君在竹林教导新徒弟，好久没有看见如此干劲满满的仙君了，说起来，公子你也来九黎山十五年了，当初仙君教你剑法的时候，便是这样。”

“十五年，是啊，十五年前的今天……”赢烬喃喃。

他望着远处覆盖着积雪的竹林，仿佛能隔着那斑驳竹影，看见其中一袭白衣的沈暮。

竹林之中，隐隐传来楚熠清亮的呼喊声。

听这动静，想必师尊和师弟之间，相处的很愉快。

师尊教导师弟，就像从前教导自己。

他垂下眸，转身离开住所。

半个时辰后，赢烬出现在天玄宗的功善司。

天玄宗除了掌门和执剑人之外，还有六位化神境界的长老，分别执掌不同的宗门事务。

其中，有的长老为人高调，例如负责戒律司的大长老，负责教化司事务的二长老商年。

有的长老则在宗门威望很高，如战阁的六长老君如歌。

还有的长老比较低调，比如丹药园的三长老扁回，常年闭关极少现身。

四长老执掌功善司事务，负责颁布任务，发送奖励，统计宗门贡献等事务。

灵兽园的五长老齐北宵，为管理宗门灵兽。

“这些是此次任务的一百株忘忧草。”

赢烬将芥子袋中的忘忧草取出来，每一株草都头尾重叠，整整齐齐用麻绳捆着。

“采集一百株忘忧草，任务期限三十日，难度中等，你十九日便完成了任务，用时极佳，但据说在忘忧山受了伤……”

青衣弟子接过忘忧草，随意翻动地数了数，口中振振有词。

“赢师兄，此次任务完成度，我就算你精英完成吧，加六贡献点。”

天玄宗规定，任务完成分为普通完成，精英完成，完美完成三种类别，三类完成度得到的贡献点不同。

有时候在功善司或者灵墟阁换法宝功法，不仅需要灵石，更需要宗门贡献点。

赢烬掏出暗金色的亲传弟子令牌，冷着脸耐心解释：“这位师弟，我受伤时已经采够一百株忘忧草，按照功善司规定，我应算完美完成任务。”

“可有人证物证，证明你说的是真的？我又没跟着你，哪知道你什么时候采完的。”青衣弟子翻了个白眼。

“师——”赢烬犹豫了一息，这样的小事，难道他还要劳烦师尊前来作证吗？

若是他取出蛇胆……

但那蛇胆也说明不了什么，他还要用蛇胆入药，为师尊炼制凝神露。

“没有证据。”他低声道。

“没证据你说个屁啊。”青衣弟子翻了个白眼。

赢烬将令牌交给他，后者取出功善司玉印施法，一道金色的贡献点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令牌中。

相应的，赢烬的名次在贡献榜上也前进了两名。

赢烬抬头，看向功善司正堂门外巍峨矗立的玄青石碑。

那石碑有七尺长，高耸如参天巨树，一眼难望到头，上面雕刻着黑色的宗门所有还活着的弟子姓名，正是宗门贡献榜。

其中，贡献榜前百名的姓名，泛着点点金光。

第八名：沈暮。

贡献点：一万三千九百九十。

第一百零七名：赢烬。

贡献点：三千零五。

第一名，自然是本任掌门谢棠舟。

青衣弟子盯着赢烬将只有亲传弟子才有的令牌挂回腰间，眼底闪过一丝嫉妒。

自己兢兢业业修行三十年，终于达到金丹境界成为内门弟子，又经过层层选拔，这才加入功善司。

这个赢烬什么都没做，只是因为天枢仙君可怜他，把他捡回来，他就成了凌驾于内门之上的仙君亲传，自己还要叫他师兄！

若赢烬真是个天才也就罢了，但他只是个上品灵根，天玄宗极品灵根者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他这个上品灵根的亲传弟子，如何让人不恨。

不过，现在天枢仙君已经有了极品灵根的小徒弟，赢烬这个大徒弟，得宠不了几天了。

“还有一事，我想以贡献点和这些灵石，换取十四株凝芝草。”赢烬又拿出一大把灵石。

青衣弟子皱眉：“凝芝草乃珍贵仙草，一株就需要两百贡献点，想换十四株凝芝草，你的贡献点便要扣空了，赢师兄是要做什么？”

“扣空也无妨，”赢烬道，“凝芝草入药可以巩固元婴以上修士的修为，前些日子执雪仙君刚突破化神，我们九黎峰与慕雪峰素来交好，我是——”

他自然不能让外人知道师尊境界出了些小问题，便只能让燕执雪背这个锅了。

燕执雪半年前渡劫成功，突破元婴晋升化神，全宗门都知道。

“哦，送礼啊，不愧是沈仙君的亲传弟子，送礼都是大手笔，十四株凝芝草，恐怕够执雪仙君稳固修为到化神高阶了。”

青衣弟子酸溜溜地收下灵石，回司内一段时间，取出凝芝草交给他。

“也是，赢师兄是亲传弟子，就算扣空这些贡献点，到时候在仙君身边，跟着她随便做几件任务，贡献点就又回来了。”

赢烬将凝芝草收好，没有说话。

“神气什么，天枢仙君以后有了天才小徒弟，早晚有一天厌弃了你。”

转身后，背后传来功善司弟子嘲讽的声音。

贡献榜石碑上的“赢烬”二字，一下子从一百零七名，跌到五百多名。

赢烬并未回头。

他早已习惯他人的敌意，这些轻描淡写的讽刺，与他经历过的孩童岁月相比，根本无关痛痒。

他们羡慕和嫉妒自己，还不是因为师尊太好。

就算有了师弟，师尊也是他们得不到的仙君。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天枢仙君和清黎仙君的事，你是新来的吧？”

离开功善司，一道声音忽然从一块巨石后传来，引起赢烬的注意。

听到“天枢仙君”四个字，他眼眸微沉。

私下里谈论的，是几名身穿青衫的内门弟子，正在对一名刚升入内门的弟子灌输“八卦”。

“听说清黎仙君做执剑人的时候，一边和徒弟沈暮纠缠不清，一边欲与前掌门墨衡结为道侣，沈暮少年意气，怎甘心做师尊与前掌门之间的第三人？所以因爱生恨，害死了清黎仙君，还成了新的执剑人。”

“你这都是没影的事儿，天枢仙君那般光风霁月，怎会恋慕自己的师尊，而且仙君七岁就被清黎仙君带回宗门了，他们要是关系不一般，那不是有违人伦吗。”

“但九黎峰之上的那两株红梅，可是切切实实地存在了百年！”

“清黎仙君刚一失踪，沈暮就顶替了她的执剑人位置，可见沈暮虽修为高深，却是个负心薄情之人——”

那名内门弟子的话戛然而止，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道剑气将他们聊天遮掩的巨石生生劈开。

“你们，说谁是负心薄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