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沉默的交锋（1/1）
诸星大在路边接到了一只失魂落魄的白金色小狗。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狗，只是一种比喻。诸星大在看到脱了外套、头发乱糟糟、蹲在路边发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仿佛被放在纸箱子里的弃犬气息的0314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前不久在流浪动物救助中心看到过的一只纯种金毛犬。他放慢车速把车开过，装作只是路过的人，对方抬起头飞快地看他的方向一眼，又低下头。
不会叫、哑巴狗。
真的很像那只金毛犬。
诸星大于是又开回来，停在他面前，缓缓降下车窗。
这次白金色的小狗终于确认了眼前的车就是奔着他来的，站了起来，那身狼狈的气质消退，0314从弃犬摇身一变成了即将要被领养的宠物犬。
诸星大一点也不意外地看着对方坐进了副驾驶，乖乖给自己扣上了安全带。
他调查过0314的身份。
黑衣组织最锋利的刽子手，琴酒的直系下属。
化名诸星大，实际上是FBI王牌搜查官、卧底在黑衣组织的赤井秀一，并不隐藏自己对监督人若有若无的接近。
不会本质上让他做出道德上的选择，不妨碍他的任务。还能获取对自己有利的好处…赤井秀一没有拒绝的想法，他把私人感情和公事分的很清。在组织内部群狼环伺的情景下，多给自己留机会，对赤井秀一来说不是什么亏本买卖。
尽管他和宫野明美现在是名义上的恋人关系，对利用欺骗她怀有愧疚之情，也不妨碍赤井秀一为了自己的目的而继续利用他能利用的所有。
公义大于一切。
金毛犬不知道驾驶员在想什么，又在心里把他比喻成了什么，上了副驾驶给自己扣好安全带后就摆出了昏昏欲睡的疲态，没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能安然在陌生环境里入睡，这是一份显而易见的信任。
赤井秀一探究的目光刺过去，在那面无表情下显得沉静的脸庞上巡视，微表情观察告诉他这是真睡着了，他才撤回这样的目光，一手扶稳方向盘，一手伸过去。
手被抓住了。
果然是装的。诸星大平静地和突然睁开的褐色眼睛对视，稍微用力挣开，往0314的头顶拍了拍，像只是单纯给他拂去落在头上的灰尘。
对方默许了他的行为。
“你是卧底吗？”
诸星大心一跳，这一瞬间他差点没控制住杀意，还好他自制力一向惊人，没有表露出来分毫。
他开始大脑极速运转分析自己哪里漏出了马脚沾染上的嫌疑，但不等他回答，0314的下一句话就接踵而来，“我希望你不是，因为我还蛮喜欢你的。”
…看样子最好的处理方式是以不变应万变。诸星大脑子里闪过很多片段，开口：“我对同性没有想法。”
“？我以为你会先和我解释自己的嫌疑。”
诸星大平静的和那双褐色的眼睛再一次对视。
他知道自己身上哪里最吸引这个罪恶滔天的人，墨绿色的眼睛是最有利的武器，诸星大让自己面对这个问题表现的毫不在意，说，“我不是。”
“……”
无声对峙了有五秒，0314率先移开了眼睛。
——过关了，短时间内对方不会再怀疑到他头上。虽然诸星大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问题才被怀疑上。
“好吧，你不是，下次别盯着我看这么久，”对方嘟嘟囔囔，听起来像在抱怨，又没那么锐利。“心跳的好快。”
诸星大装出没听见的模样。
令他惊讶的另一件事发生了，当诸星大开车回到组织训练基地，还没到停车的位置，就已经看到一束漆黑的人影立在门口。
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诸星大有些诧异。
琴酒提前回来了？
这和他调查到的起码一个月的时间不对应，计划有变。诸星大临时把下车点更换，停在了那束高大的人影面前。
他都看到的东西副驾驶座上的人不可能没看到，坐在他身旁的0314表现的相当平静。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一声不吭的下了车。没有像上次一样凑过来给诸星大开门。
他们面对面站着，琴酒说了什么。
诸星大跟着下车，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恰巧听到了琴酒说的那句话，“自己去禁闭室领罚。”
黑发绿眼的卧底不动声色的用目光扫视他们两个。
0314把手背在身后，看起来很乖巧，和在他面前可怜的小狗模样完全不同，现在的他看起来像找到主心骨的狼犬，只是威风的狼犬挨骂了，垂头丧气的，没那么有气势。
“一周。”
看他这个模样，琴酒又给出了个具体的时间。
卧底不是笨蛋，很快理解了琴酒意思是0314得在禁闭室呆起码一周。诸星大回想起这所谓的禁闭室是什么，曾经送组织的叛徒进去时，他有打量过几眼：那是一间放满刑具的密闭空间。
关上灯就会陷入浓稠的黑暗里，透不出一丝光亮。
黑暗也是处刑手法，这是一件很常见的刑讯方式，把人关在完全封闭的黑暗环境里，从心理上攻破防线，达到压迫、生理上恐惧的效果，人为制造雏鸟情节，最后再在临门一脚时开灯，这时进行刑讯，效果会比其他严刑逼供的效果更好。
而根据诸星大调查到的0314的背景里，他得知0314怕黑，并且有着标准重度狂躁症，如果让他在禁闭室关上灯呆上一周，保不准他出来之后会是什么样。
那么之前努力营造的，不经意间拉近距离的成果就白费了。
不能放任事态发展。
诸星大意识到自己如果想要博得0314的好感，并且后续不被TK找麻烦的话，他有必要让0314避开这件事。
但他没有理由，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0314会被处罚。贸然开口可能还会让他好不容易摆脱的嫌疑以十倍的方式重新回到他身上。
似乎是察觉到诸星大脑子里有什么想法，琴酒抬起那双相比起他的墨绿色，显得更加阴冷淬毒一般的绿色眼睛，对准了他。
就像是被一条致命的眼镜王蛇盯上。
…强大的心理素质让诸星大面无表情地望了回去。
真是个可怕的男人，每分每秒都让人有种钢丝线上反复蹦跳的危机感，诸星大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觉得可惜。噢，自然不是可惜琴酒日后也许会被他们围剿而死，像这种人死千遍万遍都不够赎罪。他是单纯可惜琴酒这样的人，如果一开始就是他们的人，那估计没黑衣组织什么事了。
这种黑暗组织还是早点毁灭比较好。
想是这么想，琴酒毫不避讳的做法也让诸星大意识到一件事。
他是故意做给他看的，琴酒如资料上所说，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他在告诉诸星大，不管他做了什么努力，只要他永远是0314的上司，可以命令他，就完全有能力把诸星大刷起来的好感清零，从而继续牢牢掌控住组织的“财产”，宣誓自己主人的身份。
毕竟0314虽然功绩累累，但代号成员之间是不能互相命令的。
这也就能解答他之前一直困惑的，为什么0314无论是资质还是能力上都比琴酒身边的伏特加更好，却没有被提拔成代号成员的疑问了。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帮0314说话。
两个人用眼睛无声的交锋，片刻，诸星大移开，像是认输。
琴酒扯出冷漠残忍的笑，“还呆站着干什么，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他是对0314说的，眼睛却紧盯着诸星大。0314不知道他们之间无声的交流，他还是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接受处罚，老老实实的抬腿迈步，方向是禁闭室。
然而被琴酒一手带大的人肯定知道禁闭室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诸星大看着0314离开，接着消失在他的视野范围内。心理对琴酒对0314掌控欲的危险值拉到最高，沉默地侧过头，“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意，原来是打算这么做。”
用这种方式来强行清理他留下的影响，手法未免太过于不近人情和粗暴。
他应该庆幸自己卧底身份没有暴露，而且对组织来说还有用吗？不然琴酒第一优选方案估计就是见面直接拔枪把他崩了。
0314在琴酒心里根本算不上人，连物件都不是。
里世界有名的TopKiller并不理会他低级的讥讽，就像是想警告的东西已经到位，再浪费时间毫无意义，他转身离开，没有多和诸星大说一句话。
缺席的小组不能没有监督人，0314来不了必定会换成别的什么人，现在琴酒提前回来，怎么想最合适的人选都是他。
一想到那银发男人可怕的观察力和敏锐感，他就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诸星大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很快找到了解决方案。
既然不想放弃牵制狼犬的绳索，也暂时找不到让他主动丢弃的理由。那么换一种角度，让狼犬主动脱离绳索的控制，同样能够达到离间的效果。
不需要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只需要表现出略微的偏差。
怀疑往往是从细枝末节开始，像琴酒那样危险多疑的男人，会做出的选择一目了然。
0314死了对黑衣组织也是一种创口。
决定好怎么做，重新更改了自己的计划，诸星大闭上眼又睁开，把因为产生联想生出的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
在这个黑暗组织里，同情是最没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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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闭室的管理员不是第一次看到沼绫了，见他出现，一句话没有多问就直接放行，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特意嘱咐过。
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了，系统认同了TK监护人的身份，不太会干预教育，一般在琴酒管沼绫的时候会自我休眠，等到规定的时间到了才会唤醒自己。所以这一路上，沼绫都感觉这个世界奇异的安静和诡异，让他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琴酒不是第一次罚他。全封闭的禁闭空间里，TK不会断他的吃食和水，只是把他关起来反省。不会打针也没有刑罚。
相较于其他人真的很宽容，甚至可以说奇迹了——前提是沼绫他没有幽闭恐惧症和怕黑的buff加持的话。
房门在身后被关闭，发出“咔擦”的声响。
浓郁的黑暗包裹住了他，沼绫控制不住的蹲下，才刚进来没一分钟，他就已经开始有了反应不良的颤抖，不安和恐惧，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都在这漆黑的环境里肆意生长，当成是最肥美的养料，在他贫瘠的幻想世界里脱变成一只狰狞恐怖的怪物，缠在他身边窃窃私语。
他要呆在这里一周。
沼绫强忍下想要拍门的冲动蜷缩在角落，愣愣地盯着黑暗的地方发呆。
琴酒为什么要罚他？
……因为他妨碍了绿川光执行任务，虽然后面他做出了弥补，但是他仍然犯错了。
琴酒对他产生了不满，他做出了让他不高兴的事。
他损害了组织的利益，浪费了时间。
琴酒想抛下他。
TK在提醒他，他先是0314，最后才是沼绫。
不，应该说沼绫就不应该存在。他本身就是0314，被琴酒领养亲自培育出来的0314，是组织的财产。
0314被关禁闭的原因是没有发挥出他的作用…沼绫的脑子里想法混乱成一团，有时他想到了自己要呆在这样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许久感到绝望，有时又想到过去十六岁前，琴酒给他带过的生日礼物。
琴酒对他很严厉，银色头发的TK冷漠的不近人情，稍微做错一点事都会被他责罚。可在沼绫表现出了自己在武斗枪械方面的天赋后，琴酒的态度就对他好了一些。
沼绫知道琴酒为什么会对他转变态度，他只是无法确定在这些“物尽其用”里有多少琴酒对他的感情。
也许一点都没有，毕竟这可是琴酒。
他应该恨琴酒的，系统曾透露过关于过去的他的只言片语，不会天天在生死的边界上心惊胆战，父母也会时不时表示对他的爱，没有刀尖舔血的危机，不用为了挨饿担惊受怕…
他似乎可以有另一个选择。
但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确实是琴酒拉了他一把，会在他生日那天送来贵重的礼物，还给他指了一条路。
他甚至慷慨的给了沼绫一间只属于自己的卧室。
系统认可了他的监护人身份，不会在教育方面对琴酒有所指摘，只能默默的告诉沼绫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能得到琴酒的关注。事实上不管是它还是他，都不知道TopKiller究竟有没有这样的感情。
他恨不起来琴酒，在被收养的第二天，琴酒就逼问出了他最害怕的是什么，一点亲子流程都不屑于走，直接把他关进了没有光亮的小黑屋两天，中午午休时他才出现。
琴酒先教会了他恐惧，这让沼绫根本恨不起来，应该说，他根本不敢恨他。
弱者是不配憎恨强者的。
沼绫只是希望琴酒能多关注他一些，多给他一点爱。
他不敢恨琴酒。
——琴酒会用最痛苦的方式杀了背叛他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