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不当班长（1/1）

班会的第一件大事是确定班干部。在正式推选出班干部前，班主任周岩先任命一套班子过渡。

谁都知道，班干部是接近老师不可多得的机会。虽说平时上课有什么疑难问题，可以问老师，但公事公办意味浓厚，班干部则不同，相当于老师下属，平时交流甚多，情感也认同，容易得到老师青睐。

老师青睐，学生获得小灶的机会就来了。在教培还没萌芽的年代，老师能高看你一眼，学习就有了信心和动力，如果开几堂小灶，成绩的提升可谓立竿见影。良江中学的学生基本都是从全市选拔的精华，升学前个个都是原来学校的宠儿，自然深谙班干部背后的收益。

在新的学校，首先当上班干部，几乎是每一个有追求的学生的本能想法，也是家长关注的焦点。

作为一个拥有4届带班经验的老师，周岩深知这一规则，他知道按成绩排序认命班干部，不会引起异议，其实后面选举时，学习好的学生，一般得票也多，可见上下都是认可“学而优则仕”的，传统的力量不可忽视。

班长职务自然应该任命中考成绩全班第一的张明远。周岩宣布任命决定时，心里还在想，这个来自小镇的学生坐上很多人觊觎的职位，应该心怀感激，以后使唤起来会方便很多。

但是，张明远干脆利落拒绝了：“周老师，我不喜欢当班长。”

班里直接炸窝。

邓晓波呵呵一笑：“张明远这小子，班长职位都喂不饱他，难道看上校长位置？但你不够格啊！”

辛明小声对林远说：“张明远这不得罪周岩了？以后还怎么混。”

周岩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看看还杵着没坐下的张明远，平静地问：“班长你不喜欢干，那你喜欢干什么？”周岩责备的意思很明显：你连班长职位都看不上，你还能看上什么。

谁料张明远并不在乎，他大声说：“我喜欢北大！”

邓晓波忍不住脱口而出：“操，清华居然都没入他的法眼，张北大是个有理想的年轻人！”大家哄堂大笑。

林远悄悄对辛明说：“我以为那天和张明远聊天，考北大做北京人只是他随口摆龙门阵，想不到他是认真的。”

被邓晓波公然在全班取外号，一般人早已面红耳赤坐下，但张明远脸上波澜不惊，他扫了大家一眼，平静地说：“我知道咱们学校每年考上北大的，不超过6个人，我在今天也就是1990年9月2日，当着大家的面发誓，三年后我会成为那6个人中的一员，到时看你们还笑不笑。”

教室里瞬间安静，仿佛空气突然被抽走。大家发现这个小镇少年居然来真的。

周岩从讲台下拉出椅子，一言不发坐下。他懒得出手干预，且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表演，看他怎么收场。

邓晓波不屑地说：“北大又不是你家开的，说上就上，到时考不上怎么办？”

张明远指着窗户，大声说：“我从这儿跳下去！”教室在5楼，大家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周岩见事态有点失控，忙站起来说：“好了好了，同学们安静！”摆摆手让张明远坐下：“不要说过头话！”

随后，周岩很亲切地问柳小娅：“小娅同学，你对班长这个职位有什么看法？”班里窃窃私语：这不是在暗示让柳小娅当班长么？

柳小娅站起来回答：“班长体现了全班的凝聚力，我个人觉得让同学们投票选出比较好。”

周岩又被拒绝，幸好是婉拒，不然班主任的脸真没地方搁。林远替周岩尬得脚趾抠地，感觉他这个班主任没有想象中厉害。

在寝室卧谈会上，林远从邓晓波口中得知，周岩是一个厉害角色，手腕硬，手段多，外号“周始皇”，手下就没有治不了的学生。但现实情况是，“周始皇”连班长的职位都推不出去，还接连两次被拒，林远没看出周岩厉害在哪，或许邓晓波是在瞎吹。

一天相处下来，邓晓波留给林远的印象是，肌肉比脑子靠谱。

周岩厉不厉害不好下结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女生的面子就是比男生的好使。张明远拒绝时，周岩耷拉着脸，柳小娅拒绝，周岩却是笑眯眯的。“小娅同学的这个提议很好。”周岩说罢，刷刷刷在黑板上写了一串名字，都是中考成绩排全班前10的人，柳小娅名字赫然在列，当然张明远的名字除外。

全班男生占三分之二比例，邓晓波作为校霸，在男生中的影响力是大哥级别的，周岩让大家推选班干部，邓晓波完全可以操控推选结果，把柳小娅推上班长的位置。

但这一次，邓晓波没有用肌肉思考，他明白柳小娅并不喜欢当班长，强推的话，只怕美人不开心，那就顺水溜舟，班长、副班长、学习委员等都不推了，改推数学课代表，因为柳小娅数学特别好。

邓晓波悄悄传下话去：“选柳小娅当数学课代表。”

辛明和林远也接到邓晓波的话。辛明问林远：“要不要选柳小娅当数学课代表？”

林远说：“我可不愿把自己的脸给邓晓波当坐垫。”说着，写上“班长：柳小娅。”

辛明点点头：“他要讨好未来女朋友，关我屁事！”也写上“班长：柳小娅”。

忙活了快一节课，周岩终于建立起班干部体系，如邓晓波所愿，柳小娅当上数学课代表。

课间休息时，邓晓波找到林远，得意洋洋地说：“看见了吧，别说周岩，就是校长何维哲，见了柳小娅也得客气三分。”今天的班会课他感到很爽，一方面见到梦中的女孩，另一方面，他操控局面，办成了周岩都没办成的事，对人的掌控，正如父亲邓发霖所说，你琢磨透人，就没有办不好的事。父亲所言极是。

“因为什么？因为你未来的女朋友长的漂亮？”林远话中带刺，他很讨厌邓晓波得意便猖狂的态度。

“你懂个屁，漂亮不是重点，重点是人家的关系很硬。”邓晓波鄙夷地说。虽然打嘴仗不是林远对手，但他很快找到新的自信点，那就是林远做为弯脚杆，不仅比他和柳小娅这样的城市人低一等，在人际关系等重要资源上，别说林远望他们项背，吃他们扬起的灰都赶不上，这种阶层差别，是刻在基因里的，溜溜的嘴皮子永远赶不上。

“关系？什么关系？”邓晓波的话听得辛明云里雾里，他像一只刚出壳、绒毛湿漉漉的小鸡仔，对影响世界运行的潜规则一无所知。

邓晓波哈哈大笑，忍不住摸摸辛明的头，轻柔的姿势，像摸一只还不会走路的小猫或小狗。“你他妈还真是蠢得可爱！”

“吹牛谁不会，你说说你有什么关系吧。”林远反击道，他是真的不相信邓晓波能有什么关系。

以前邓晓波一戳就跳，一碰就炸，现在却异常冷静、稳重，根本不为林远的激将法所动。“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笑道。

林远很是诧异，这个有头无脑的家伙居然学会了意味深长地笑，表现得相当自信，看来他在某些方面真的是成竹在胸。

见林远惊异的样子，邓晓波确信自己的话命中了靶心，他不失时机地补了一刀：“‘关系’这两个字，你们弯脚杆知道怎么写？哦，我忘了，你们也不可能有关系，算啦，说多了你们也不懂。”说罢，他对三人做了个拇指向下的手势，大笑着走进教室。张明远虽然是农转非户口，但在大城市人看来，小镇人就是户口不同的弯脚杆，所以这次降维打击，张明远也被列为目标。

三个人哑口无言，默默看着邓晓波晃着倒三角、健硕的背影走进教室。打嘴仗被邓晓波完败，林远还是第一次。

邓晓波的话戳到林远的痛处。

往事历历在目，关系的厉害，他怎么会不知道？同桌的父亲，那个留着高仓健发型的杨校长，没有关系的话，怎么可能把他林远从中专刷到高中，毕竟这不是刷墙，这是刷人！没有关系，闫哥怎么可能每月从“李哈儿火锅”收到1200元保护费？

他想起公布的分班榜单上，每个班的人数只有45人，今天教室里却前胸贴后背地坐了65人，多出来的20人……不就是靠关系进来的嘛！

想明白这一点，林远发现邓晓波这次真不是吹牛，他掀起某一角，尽管有炫耀的成分，但确实展示了一张暗网。这张暗网让林远感到很沮丧。

“邓晓波就喜欢吹牛！”张明远恨恨地道。邓晓波在班会上不停拱火，张明远对他很不爽。

林远哦了一声：“你觉得柳小娅是普通人家？”他很想知道张明远是否有新的信息没有透露。

“柳小娅有没有关系，有多大关系，除了周岩与何维哲，谁也不知道，他邓晓波怎么可能知道，他可不就在胡说嘛！”张明远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推测很勉强，话到最后，需要扯着嗓子才能说完。

林远苦笑一下，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