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相知（1/1）
看护秋庄稼也并不容易，一定要腿勤，把每片地都要转到。而且还要来回往复地转悠看护，让人认为你时刻都会出现在每片地上，使有动机的人心里发虚，不敢下手来偷。其次还要估摸着想偷的人什么时候要行动，便重点在那时虚张声势将他吓走，这样可互不相见，彼此无事。切不可想方设法将偷庄稼的人抓住，不然同在一个村，彼此难堪，往后如何相处？而软蛋是个实在人，又有些不自量力，老想落个办事认真的美名，所以便格外的用心。
为了怕有所闪失，他常常很早起来，拄着拐棍去四处巡视；晚上也要去每片地查看几回，连睡觉做梦都是在抓偷庄稼人时被吓醒了。这样一天天下来，他感到有些受不了，就后悔答应李智胜看庄稼的事了。但他转念一想虽说是苦，却能挣好多工分，这样一来可以给他的贞莲嫂年终划拨更多的工分，让她娘儿们多分粮平日吃的饱，日子没啥忧愁，自己受点累又有啥关系呢？软蛋这样一思量，精神又焕发了。
这天他照例起的早，太阳还没个影子，屋外还很黑，人们都还在梦乡正甜美着呢。可他软蛋为了挣上看庄稼这份工分，又不想在别人那里落个”混”字，他不得不这么做了。由于离天明尚早，一切也不太分明，在路过贞莲家时，就见离贞莲家不远的小树林边，影影糊糊有两个人，就听其中一人说：”你急什么？这么早就把我从你家赶了出来，我还没有享够你的福呢！你的肌肤多柔润，我都舒爽死了！整个身子都化成水……”还没待那人说下去，就听一个女的打断了他，用哀求的腔调说：”快回去吧，叫人看见了不好！”软蛋一听这声音十分熟悉，分明就是他的贞莲嫂啊！他当时头都炸了，”嗡嗡”乱响。
就听那男的又死皮赖脸纠缠说：”这时候你赶我走，用我钱救你娃时咋不赶？别装正经了，反正天离明还早，你怕人瞧见天还这么黑就把我从你家掀出来，我也不计较了。但总得让我再同你在这里亲热一下，做个告别吧！”
”就用你了五块钱，你就跑来将我硬……”贞莲无奈的说不下去了。“五块钱？看你说的轻巧的！现在五块容易挣？在队里干一天活十分工才值五毛钱，五块得多少天？我只享受一下你，有啥过分？我少了血汗钱，你又少个屁！别装正经了，过来让我再亲……”那人丝毫不肯让步，语气有些霸道的说。”够了！够了！你都玩弄我一晚上了，也该走了，一会儿天亮让人瞧见多不好！”未待那人说完，贞莲又央求着说。”看把你正经的！你本就是靠这养活你的几个娃娃的，还要什么脸呀？！你说多少男人睡过你？怎么到我跟前就扭扭捏捏了？嫌我给的钱少？还是嫌我老？钱少了以后好说，若是嫌我老，再老也被软蛋那丑八怪强的多。不信我让你再美美……”那人并不肯罢手，依然厚颜无耻的死活纠缠着贞莲。”住口！你快走开。不然别怪我狠心，叫你和金灿一样！”贞莲终于被激怒了，喝斥说。那人大概有些怕，只连声说：”好好好！那我改天晚上来！”
”滚！往后敢踏我家门，让你见血！”贞莲斩钉截铁的说。
那人见贞莲态度坚决，一时无可奈何，便嘴里说些不干不净的话离开了。
此时神情有些呆滞的软蛋，脑子真是乱极了。他恨自己为啥就这么没本事，不能为贞莲嫂分忧解难，以致使自己在这尘世上唯一信赖的亲人贞莲常常遭受如此凌辱！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泪水却无法抑止的流淌着，一滴一滴洒落在脚下的绿草上。此刻他不想惊动了贞莲，想悄然离去，但他的浑身却颤动的厉害，怎么也挪不开步。
正当他在内心的伤痛中不能自拔时，就觉一双温柔的手捧起了他的面颊。他的头脑一下有些清爽了，泪眼朦胧的软蛋知道那一定是他的贞莲嫂了！她的头发有几分凌乱，但丝毫也影响不了她美丽动人的容颜。
”你这是怎么了？大清早满脸是泪的！”贞莲关切的问。软蛋忙用手擦了一下眼睛说：”天没大亮，巡视玉米地让玉米叶划了！”
”你也太认真了，看护个庄稼还起这么早！让嫂帮你看看，划的要紧不要紧？”贞莲边笑着说，边俯身去看软蛋的眼睛。软蛋忙转了身，贞莲笑着说：”你这哪里是玉米叶划的呀？分明是为谁流的泪啊！”
贞莲这么一说，戳到了软蛋的心坎上，他再也忍不住了，扔了手里的拐棍，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抱着头竟呜呜地哭了。贞莲依着他也坐了下来，将软蛋的头抱在怀里，一手摸着软蛋的头发，一手拭擦着软蛋的泪水说：”那天嫂听人说你看水被人打了，急的也要去县城照顾你，偏不凑巧小美病了，便没去成。前二天才从镇医院住院回来，只说抽空去看你，没想今天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你了。”软蛋听了心里更是难过；多好的贞莲嫂啊，时刻都在牵挂着他这个被众人遗弃的软蛋！可自己又有什么用呢？贞莲嫂的孩子病了，他却帮不上丝毫的忙。于是，他很是愧疚的说：”我真没用！我又能干啥呀，小美病了，我却帮不上嫂子一丁点忙，真是让嫂子平日白为我操心了！”
贞莲见软蛋伤心的低下了头，便深情切切的说：”我的好兄弟！再别这么说了，若不是你斗狗给嫂的那二十块钱，嫂真不知后来当紧用钱向谁求借呢！那天小美病重往院，就差五块钱，嫂就是凑不上，真是急死人了。好不易有人相帮了，谁知人家却心怀不轨，打着嫂子的主意……嫂是个女流寡妇……看来这世上只有你对嫂是一片真心啊！”贞莲说着说着竟把软蛋紧紧的抱在怀里，无声的哭了……
贞莲的脸紧贴着软蛋的脸，她的泪水也便流到了软蛋的脸上，从软蛋的脸便流到了软蛋的嘴，让软蛋感到涩涩的，酸酸的，苦苦的，最后似乎还有丝丝莫名其妙的甜甜的感觉……贞莲的泪水太多太多了，她索性任由泪水流淌着，她知道她的泪水是有价值的。因为她知道自己有一个相知，他会从她的泪水感知到她那颗纯贞善良的心，从而抚慰她的伤口，使她坚强的生活下去。
软蛋见贞莲满脸是泪的样子，便用贞莲给他擦泪的怕子，为贞莲擦着脸上的泪水说：”嫂子你就别伤心了，我知你的苦！孩子们年幼要吃要喝，要穿衣还要去上学，有时还要生病什么的，你一个女人家该有多难哪！况且现在谁家日子也不好过，你这样境况就更难了。软人在世上活着，凡事怎能由自己？谁又不想有个清白之身呢？而这尘世本就是满处的黄土，又有几个贫弱的人能清白得了呢？既然这样何必为此而伤心呢？让那些龌龊的人去得意吧，只要我们内里的那份贞洁不失就行了。不管嫂子做什么，我都理解嫂子的苦处；也不管别人咋说你，你在我心里都是金贵的好嫂子，我永远都敬你爱着你！以后我也不管你嫌弃我不嫌弃我，我这辈子都赖上了你！”
贞莲听着软蛋的心里话，从内到外的甜爽。她深情的望着面前这个奇丑无比低矮的男人，觉得他是那样的可爱和灵秀，便不由自主的抱吻着他，希望她和他的灵魂凝结成一体！
红红的太阳冉冉升起，他们的情谊也更加的深厚了。贞莲从草地上站起了身，把软蛋也扶了起来，又拾起拐棍递到软蛋手里说：”你以后再別有嫂子嫌弃你的鬼念头！要不我真就不理你了！！”软蛋忙憨憨的笑着说：”谁让我长成这样呢？谁让我长成这样呢？我由不了我这样想！”贞莲爽笑说：”那你就这样想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的头脑换个样！”软蛋嘿嘿笑着说：”我等着那一天呢！”随着话音打怀里掏出一沓钱来递到贞莲手里又说：”这是一百五十块钱，嫂子收好了，以防日后用上！”
软蛋这个举动着实让贞莲有些慌乱。说实在的自他男人死了，她再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更别说用手摸过了！她惊疑的望着软蛋，问：”兄弟你这是……”软蛋忙解释说：”嫂子我这钱是干净的！这是我看水被人打了，人家给的赔偿款；总共一百五十块钱，我也没啥用场，嫂子就留着用吧！”贞莲有些激动，忙推托说：”这不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嫂子不能要，这可是你舍命换来的呢！”软蛋豪爽的说：”嫂子快别这样说，把这钱用到地方，才是值得的，不然就浪费了！你就别顾虑啥，我只是希望你到用钱时少受些难畅！”说着软蛋把钱硬塞到贞莲手里，挥了挥手说：”嫂子天大亮了，我该去巡视庄稼了。”
早晨的太阳照在矮小瘦弱的软蛋身上，让贞莲看着软蛋好像披了五彩霞衣，格外光鲜亮丽。她久久的凝视着软蛋，心潮澎湃，热泪盈眶的自语道：”你这傻子，嫂值得你用命来爱吗？！”
贞莲心里明白，软蛋甭看长相不咋样，但他极重情义。由于自小无亲无朋，便早早就体悟到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辛酸，所以格外懂得知恩图报。故而他也对別人的情感是纯洁无邪的，没有丝毫的虚情假意和別有他图。他的其貌不扬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灾难，别人的蔑视嘲讽打击，使他性情格外自卑怯懦。但潜藏在他内心的善良，犹如深山的清泉，无时不在默默滋润着思露的人。也正是他的朴实善良时刻感动着贞莲，使得贞莲摆脱了识人的庸俗，不在取悦于眼目的虚荣，而主重了用心去寻求爱的真实与纯洁。她有时真想对软蛋说：”让嫂给你当媳妇吧！”
但当她看到软蛋那单纯可爱的样子，还是忍住了。因为软蛋才刚刚二十，自己都三十了，万一说出口来，软蛋有些慌张胆怕了，以后若因此远离了她，其不糟糕了？他毕竟很自卑，常常会怀疑别人耍笑他呢！还是慢慢走着瞧吧。
但岁月是残酷的，一个女人养三个孩子的日子也是无比艰难的。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她感到负担越来越重了，简直都有些一木难支了。这时她就有些热切希望寻个可以依赖的男人，同她一起扶养她的孩子长大。她心里这个想法不敢同软蛋去说，觉得软蛋太年轻，恐承受不起突如其来的这种爱的重负。于是她托人给她介绍了个叫刘星的男人，形貌还可以，待人也还热心，更重要的是也还爱孩子，她就有些上心了。她只说合理合法领了证让刘星上她门来，可那刘星说：”你又不是黄花闺女，什么证不证的，趁着这火热劲，先过活在一处才是正经！”贞莲拗不过刘星烈火般的激情，只得糊里糊涂的同刘星过活在一起了。
只说寻了个男人，有了依靠生活可以比往日轻松了，谁料这刘星一心只在她身上，晚上疯狂的爱她，白天却像头懒猪，除了吃就是呼呼大睡，要不就像野猫四处胡游荡，什么活也不干，全然不如没过门时的样子了。原本想找个男的帮自己过日子，好使自己的生活轻松些，没想到却适得其反，平白为自己寻了个负担！她感到无比的羞耻和懊恼，但一时又无可奈何，只得企盼以后刘星能够有所改变。
却说那金灿知道贞莲寻了个男人过上日子了，就在他的两条狗的护卫下，来到贞莲家，指着贞莲鼻子说：”你个骚货！想男人想疯了，你也受不了了？看把你美的，拉个汉子白天帮你干活，晚上抱你舒服，活的还怪滋润！你把我金灿弄得不男不女成了太监，你想好过？甭想！我要让你当一辈子寡妇，想睡男人，只能暗里偷野汉！要想堂堂正正睡男人过日子，除非和三分人七分鬼的软蛋！”贞莲见金灿如此张狂，气的头都昏了，用手指着满身霸气的金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金灿骂畅快了，便朝贞莲吐了口唾沫星子，带着他的两条狼狗得意忘形的走了。
见金灿走远了，那刘星便沉了脸，阴阳怪气的问：”咋回事吗？你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让人指着鼻子骂，屁也不敢放一个，你给我说个清楚！”贞莲压制住激愤的心情，尽量语气和缓的说：”你就不要问了，以后我们还是好好过日子吧！”刘星见贞莲不肯告诉他什么，很是生气的说：”不说算了！反正是没脸面的臭事，一想都让人恶心死了！”贞莲一听他这样说，就有些气恼说：”好歹我们也算是同床共枕的夫妻，你怎么能说这样扎心的话？！”刘星冷笑说：”你这样破烂货，谁会跟你做夫妻？你只配供人取个乐子！”贞莲又羞又怒的问：”你从头到尾一直跟我演戏？”刘星讥笑说：”你以为呢？我又不傻，会找你这样的脏货？只不过看你秀色可餐，便来尝尝味儿！你这骚娘们，还瓜老婆惜汉子，指着我帮你养你的孩子！做你的美梦，他们又不是我的亲种，我养狗也不养这几个杂种！”
真是日久见人心，刘星终于原形毕露了。贞莲听了刘星的话，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感到无比恼怒和羞辱。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就想不顾一切上前去，将面前这个无耻之徒撕个粉碎。怎奈她被气的浑身战抖，只手指着刘星，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刘星见贞莲气成这样，反倒得意洋洋，边胡乱翻着屋里的东西，边口里骂骂咧咧说些不堪入耳的话。忽然他在一处发现了一个小木盒，里面有个红布包，张狂刻薄的说：”死不要脸的，原来果然偷汉子赚钱了！狗日的还说爱我呢，把钱硬藏着都不肯给老子买肉吃，却还指望老子给你买命养狼崽子！”贞莲一见刘星举着红布包，积聚在内心的愤怒像火山般猛然喷发了，身子一下来了强烈的劲头，如发怒的母狮，抓起一把菜刀，向刘星的头直砍了过去，口里怒喝道：”把红布包放下，不然我砍死你这无赖畜生！”
贞莲心里清楚那红布包里是软蛋给他的钱，那也是软蛋对她一片纯洁的心啊！她怎么会让面前这个狂妄无耻之徒沾污他呢？那刘星见贞莲这样，有些猝不及防，稍一迟愣，红布包己让贞莲夺了过去；同时菜刀已朝他的头砍下了，亏得他头一缩闪的快，才没伤着。
虽然没伤着，但刘星也吓了一身冷汗。他稳了稳心神，对着贞莲嘲讽说：”老毛病又犯了！你个不要脸的骚货，嫌人家金灿不能让你舒服，另换野汉好了，却狠心的把人家搞成太监！你认为哪事就完了？恶有恶报，你当我是谁？我实话告诉你，我便是人家金灿花钱用来糟蹋你的！”贞莲真是怒不可遏了，重重的扇了刘星一耳光，大声吼道：”无耻！你给我滚！！！”
刘星见贞莲暴躁的发了疯，有些胆怕了，用手捂着脸，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走了。贞莲紧紧握着那红布包，又把它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失声痛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