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无奈（1/1）
当软蛋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已累的大汗淋漓了；他再也无力支撑了，便扔了棍子，一头扎到满是灰尘的土炕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尽管自己的破房很是低矮阴暗和杂乱，但他还是只有躺在目己这猪窝般的土炕上，才显得那么放松和安然自在。
说实在的，贞莲嫂家的屋内是多么的整洁，土炕也是那么的柔爽和温馨。那房内的空气也是那么香甜，真让人爽心悦目如痴如醉啊！他恨不得能永远待在那里才好呢！可他不能啊，因为他爱他的贞莲嫂，他不愿让他的贞莲嫂为他受一丁点儿的苦。贞莲嫂孩子多又都年幼，无亲无靠的，日子也是十分困难的。一粒粮，一担水，一捆柴，什么都得她一个女人家淌汗弄来，她是多么不容易啊！除了说些她的闲话，谁还管她可怜不可怜呢！尽管日子如此拮据艰难，但她又是多么善良的人啊！像自己这样一个别人眼里猪狗不如的人，她却像对待亲兄弟一样待他。也不管别人指指点点话多难听，都依然亲近他，照顾关心他。这次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满身血污的他背到自己家里，疗伤问医，端吃端喝和日夜守护，这是多大的恩啊！自己这样一个孱弱不堪的废物，又能带给贞莲嫂什么呀？值得她这样！软蛋真的从外到内，对他的贞莲嫂感动到骨子里了！
他虽然没什么本事，为他敬爱着的贞莲嫂做些什么，但他再不能给她添任何麻烦了。所以，他勉强刚能下地走路，便毅然决然的告辞了他的贞莲嫂。但他却把他那颗纯洁的心永远留在了贞莲嫂的屋里，再也无法带回来了！
这日软蛋去河湾池塘洗衣服，远远就听见那里叽叽喳喳笑声朗朗。他不用到跟前看心里也明白今天到那里洗衣服的人肯定不少。他于是就有些迟疑，想改天再来这里洗衣服。因为他平常不喜欢凑热闹，喜欢一个人干活什么的，尤其总离女人们远远的。女人们虽不像男的那般粗野，但嘴厉害的很，常常拿软蛋来调笑，把她们压在内心深处不能宣泄的无聊情感，借着软蛋这个活宝，好痛痛快快的喷发出去。每当这个时候，软蛋便像慌乱的小猪崽，憨态可掬，女人们便尽情的逗玩捉弄他，真是开心死啦！
他正要拿着脏衣服回家去，却早被一个眼尖的女人发现了，便朝他大声叫道：”软蛋，洗衣服就来吧！这儿空当容得下你这小矬子呢！”软蛋见人家叫他了，便不好意思回家去了，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来来来！到嫂这里来，这块石头可宽敞了，容得了你的！”一个胖婆娘热情的招呼着软蛋。
软蛋走了过去，放好脏衣服，蹲下身来要开始洗衣服了。这时就听有女人问他：”软蛋，你被狗咬伤了，在你贞莲嫂家炕上睡了几天？”还未待软蛋回答，便有个女人迫不及待的又问：”你光溜溜的身子，在你贞莲嫂家的炕上是啥感觉呀？”又有个女人不待软蛋回答，便替软蛋回答说：”还有啥感觉？舒服呗！加倍的舒服呢！你们想贞莲长的多美呀，肉肉又白又嫩还丰满，想着都让人……何况……啊呀呀……”说着的女人和听着的女人们一下都进入了状态，都”啊哈……啊……”的痴痴乐呵个不止。忽儿有个女人上前捅了一下发窘的软蛋说：”软蛋，你可要当心，女人的奶奶可不是让你白摸的！你贞莲嫂这骚狐狸精把你迷糊了，想拿你这瓜蛋的血去喂她饥饿的仨个小崽呢，不然她那般好的花朵朵能让你尝了香去？！”
”对着呢，软蛋！听嫂的话，以后远着她！她一个寡妇，养那么多的娃娃，靠她一个人挣工分，若不是你每年把自己的工分划拨给她些，她到队里连口粮都分不回去，还拿什么养活她的儿女？她表面对你好，实里几时可怜过几这瓜货？！”有个女人自显关切的说。”瞧你着闷球货！可别光顾贪腥不要你这小命，我们大家的话你可要听些，别将来后悔来不极！”又一个女人附和着说。”这贞莲可不是好货！仗着模样长的好，专刮男人油，老少都不分；只要给她钱，谁都可享受她，真是不要脸极了，肮脏极了！”有个女人干脆骂开了，仿佛她受了极大的害似的。”哎，软蛋！你这丑鬼刚到胡瞎的年龄，是不是你贞莲嫂的美味把你都迷糊的没了魂？！你给我们大家说说……”还未待那满脸色迷怪笑女人说完，软蛋再也忍不住了，”霍”的站起身来，怒冲冲说道：”够了！你们都是女人家，说这些话也不嫌害臊！”说着拿了自己没洗成的脏衣服，气哼哼的转头就走。
有个女人上前拦住了他，笑嘻嘻说：”你猴急个球嘛！弄了就弄了，反正贞莲长的再好也不是新鲜货！我们大家只说说笑笑，看把你气的！拿来！嫂帮你洗衣服，保险比你贞莲嫂对你还好，往后你就把你挣的工分和平日节省的钱都给了嫂，你看可好？！”大家听了一阵欢笑。
软蛋被臊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知道自己嘴上斗不过人家，连忙夺路而逃了。后面传来女人们的欢笑嘲讽：”你看软蛋那烂脓包货龟腿迈的多欢，定是憋的受不了了，寻他贞莲嫂……”
软蛋听了气的脸都发了青，真想回过身把她们统统掀到池塘喂了鱼去！最后他恨来恨去，还是恨自己太窝囊了，没屁个分量，一点本事也没有，才被人当球玩，当猴耍。使他最不能容忍的是，由于自己的软弱无能，平白使无辜善良的贞莲嫂也受了人的辱践，这是他万不可饶恕自己的！他边走边抽着自己的脸，缓解着内心的痛苦。
”软蛋兄弟！你这是怎么了？”软蛋正在闷头走着，就听有个女人这样问他，内心就有些恼火，怎么还追着取笑个没完没了了？他正待要出恶语，抬头见是贞莲嫂担着水迎面走来，正笑盈盈同他打招呼呢。他忙干笑着说：”嫂子你担水呢！我好着呢，没啥事的！”贞莲到了软蛋跟前，放下水桶，看了看软蛋问：”你到池塘洗衣服了？”软蛋支支吾吾说：”去了没洗成！”贞莲奇怪的问：”咋能没洗成呢？该不是池塘水太浑了？“软蛋一时语塞，低下了头。贞莲见状心里便明白了说：”是你受不了别人的闲话吧？”软蛋面有愧色的说：”都是我不好，让人说嫂子闲话了！”贞莲上前握着软蛋的手说：“别说这些傻话了！嘴是人家的，咱管不了。嫂知你心里有嫂，嫂不怕闲话！往后你衣服脏了，嫂帮你洗，烂了嫂给你缝，谁爱说啥说啥去，嫂懒得理他！”
软蛋停了贞莲的话，心里也就畅快了，忙夺了贞莲手里的水担，将索子缠了缠，担上水桶就往贞莲家去了。那贞莲见了忙提了软蛋的脏衣服，边赶边说：“兄弟，慢着走，别闪了腰！”
天也总能愚弄人，不让人安生。好端端的玉米苗，长到齐腰高的时候，天硬是很长时间不给半点雨露。火炭般的烈日，一天猛似一天，生生将原本绿油油的禾苗都要快晒燃着了！靠庄稼吃饭的农民，这时愁肠百结是最烦恼的了。为了抗旱保庄稼，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要为水的事打个头破血流，争个你死我活的。天是火热的天，人是火暴脾气的人，处处都替伏着一触即发的危机。生产小队长李智胜为了此事寝食难安，他苦思冥想就是想不出个好法子，既能把地顺顺当当浇了，又能不伤损人的好办法。
往年一到这个时候，队里首先组织一支年轻勇猛的看水人员，手持器械，上下巡渠镇住沿途截水的人，确保顺利把地浇完。这样做的后果是开资大，局面往往不易掌控，最容易造成斗欧伤亡事故。你想想看：天旱了，最吃香的就是水，流到谁家地里谁家就有饭吃。所以人人眼里都冒了血，你不让我，我岂肯让你？你来硬的，我就不会来横的，世上谁怕谁呀！反正都是年轻人，血气旺脾气大，费话少说拳头上分上下打吧！于是常常是没说三二句，便你死我活的动起手来。结果打伤打死了人，生产队倒了霉大把大把的花钱来了结后事，主事的小队长自是不光社员骂，而且还要受到上面的严厉指责。
所以，为了周全李智胜不想照以往那样办事了，他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不光顺顺当当把队里地浇了，还要压缩抗旱的花消费用。他想以往以强对强容易起火干仗，不妨就来个以弱胜强吧！人家强咱上个弱的，他识相滚远，咱的事情妥当了；不识相要动粗更好，你强你先动的手，我的人受了伤，你娃的霉运来了，要你赔多少你就得赔多少，还得向我说好话，水自是随我用了。这样一箭双雕多好？总比强对强，各有伤亡，事后各了各的事，各看各的伤强的多。
虽说要选个弱的，但这个弱的要外弱内刚才行。不然人家强的一来，吓的屁滚尿流跑了咋成？他把小队里所有人过了个电影，想来选去便猛然相中了软蛋，便兴奋的一拍脑门儿说：”对，就是这个软蛋了！”这个软蛋真让人看不出，别瞧他又矮又丑人称软蛋，可他同金灿家那两条大狼狗决斗，表现的多英勇无畏啊！
于是，李智胜找到了软蛋说了自己的想法，没成想软蛋把头摇的像泼浪鼓似的说：”好叔呢！你每回说给娃我寻了好营生，大概是我福薄命浅吧，回回都是肉没吃上，打骂倒成了常理，除了落个满身伤痕，声名狼藉，所得的利真是可怜的很！还是算了吧，穷就穷吧，穷也不是一天了，从生世来就是穷，反正我就一个人，也穷惯了没啥大不了的，我只想穷个安生，不想自寻烦恼了，世上尽是欺负老好人的，像我这等被人瞧不起的人，还是当个缩头乌龟的好，免得自取其辱划不来！你对娃的好娃心里记着呢，只怪娃我没本事弄不出个利来，这都怪娃命不好，怨不得别人。以后叔就别操娃的闲心了，娃天生的穷命鬼，己是死娃放进了墓坑，没个救了！”李智胜万没想到一向老实巴交的软蛋，在人面前言语吞吞吐吐的，今天竟然说出这么一通弱者的大道理来，着实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这倒更加坚定了他要用软蛋的决心，因为通过软蛋的这番话，他看到了一个真正的软蛋，他并不像大家印象里窝窝囊囊的样子，也是有着自己思想主见的人，只不过命运不济罢了。李智胜心里明白，像这样的人，自己若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动了他，随便给他指定个窝窝，他便会努力下个金蛋蛋的！
这么想着，李智胜上前拍拍软蛋的头，笑着说：”叔早就看出你娃虽其貌不扬，又矮又丑，但内里有宝呢！你这娃面目让人可恶，但心一直向善，这就给你娃后来的日子积了大福！叔为啥有事老爱找你，这就是把机会送给你，让你多表现，眼下虽然得利甚微，还受了苦头，但老天时时看着你娃呢，见你娃深处苦难善良常存，老天爷定会在以后适当的时候降大福给你的！你可不敢自暴自弃，不接受老天爷对你娃的考验啊！別再说傻话了，穷就穷反正生来就穷，穷个安生算了！这是二百五瓜蛋的观念。你娃相貌虽差些，但脑子灵精的很，这就是老天爷给你的宝贵财富。因为人究到底还是比拼了个头脑，外貌之不过是个壳壳而已，你娃千万莫要因此就自毁前程，若这般就鼠目寸光了。你要听叔的话，叔这人天生的心慈面善，最是贫弱人的靠山了，说话行事善字当先，就凭你娃的良心，你说是吧？”软蛋听着李智胜苦口婆心的教诲，觉得入情入理，不由点了点头。
那李智胜见软蛋有些入套，内心自是心喜，接着又继续说：”人不怕穷和身体残弱，就怕思想灰暗了，这样一辈子就完蛋了。只有心里乐观些，思想开朗些，你的困顿才是暂时的。不要以穷为光荣，也不要给无能找借口，要积极的去做适合自己的事情，有啥不能改变的？你娃混出了名堂，纵然你娃名字还叫软蛋，但谁还敢来欺负你？人活在尘世上，就别想着穷了得个安生。既然穷能安生，谁还拼死拼活奋斗是疯了？！你娃可不敢有这种歪歪理念，不然你娃一辈子会很惨的！也别认为你一个人混混日子算了，只要你是个人还能呼吸，你就得好好去干事，不然受苦受难的是你自己，别人懒得理你！何况你娃还心善面软，也想帮人个疾苦，若不干出些成绩，连自己也养不起，还有啥能力行个善？就拿你对你贞莲嫂来说，人家对你好，你心存感激，人家若有了急难之事，你没个本事拿啥报答人家的恩情？只能看着流个眼泪长吁短叹，可这于事有个屁用呢？！叔今日来找你，就是想成全你娃呢，让你娃活的有出息，像个顶天立地的人，谁料你娃见识如此浅薄，空负了我一片好心肠。算了，你娃既然死狗扶不上墙，我还是找別人去！”说着李智胜故显生气，做出要走的样子。
软蛋把李智胜的话听的仔细，觉得字字在理，由其提到贞莲，更使他热血澎湃。是啊，贞莲嫂对自己太好了，可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受可怜却亳无办法，这是自己做为一个男人无比的耻辱！不说别的了，他无论如何也得回报这分深情厚谊，不然他良心不得安宁啊！李智胜说的对，他应当努力干事，只有这样当贞莲嫂有急难之事时，他才可能使上劲，帮贞莲嫂一把的。想到此软蛋赶紧上前拦住李智胜，傻傻的笑着说：”叔你别跟娃我一般见识！我那有叔经的世事多？往后还要叔多开导娃我呢！叔刚刚给我说看水的事，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我这人不中用，吃不得那碗饭。”
一见软蛋心眼有些活泛了，李智胜便有些心定，接下来只需给这怂货吃些定心丸，他便会按着自己的意图乖乖去做了。于是他笑着问软蛋：”说说你还没干为啥就知道自己吃不了这碗饭？”软蛋便有理有据的说：”每年那些看水的都是壮小伙，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你叫我去干那差事，这不是让我去挨打吗？我可不愿意！”李智胜听了呵呵一笑，给软蛋鼓劲说：”叔咋可能让你去挨打呢？叔这是给你娃出人头地的机会呢！你想每年为这事，要派二三十个年富力强的好小伙去干，结果还损失惨重不说，事情结果还不如人意。今年就你单人独马出战，若还事办的漂亮，谁还以后敢小瞧了你？这可是你人前显能的机会，你可得抓住了！叔这是特意关照你，这次你若竭尽全力把这事办成，不光扬了名，还能得个天大的利呢！”软蛋把眼睁的老大，傻愣愣的问：”有多大的利呢？若还值得，我便豁出这条命了！”李智胜喝了口水，耐心开导软蛋：”你看你娃平时一天挣那点工分可怜兮兮的，同样干一天活，你既不能同男人一样挣十分工，也不能同女的一样一天挣八分工，只可怜巴巴一天七分工。你既不如男又不如女，亏你一天还同人一样的忙！叔这次给你破个例，让你一天一夜挣二百五十分工！你看咋样？这可是你一个多月挣不来的！只要你坚持一天一夜就行，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的瓜娃呀！”
一天一夜能挣二百五十分工，多诱人啊！自己这个别人眼里的小虱子，也竟然有这个幸运，真是自己莫大的辉煌荣耀呀！若当了真，会让多少人眼红死呢？！这时他又想到了他的贞莲嫂，孩子多又都年幼，四口人的家，她一个女的挣工分，到分粮时，工分不够，连口粮都很难拿回家去，就甭想年终分红了。软蛋一个人没牵挂，虽然一天工分没别人高，但他从不偷懒，出勤率高，年底自然总工分也不底，不但分回了口粮，还可年终分到红利钱呢。他见贞莲嫂家人口多工分少，就宁可自己少分些红利，也要把自己的工分划给贞莲嫂些，好让她顺顺当当分到口粮，不至让她的一家挨饿。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一天一夜能挣一个多月的工分，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去干。自己一年挣的工分越多，就能到时划拨给贞莲嫂的工分多些，这样她就能多分些粮，让她和她的孩子们都能每天吃的饱饱的。只要贞莲嫂一家过的好，他既使再累也心甘情愿。软蛋这样一思量，便没多顾虑別的，痛痛快快的答应了李智胜看水的事。
软蛋怎曾仔细想过，世上哪里有好得的利？由其像他这样的人，轻而易举就想顺当获利的事，是从来不会平白无故落到他这号人头上的。话说软蛋那日按照李智胜的指定，守在一处水口，只要这个水囗的堵门一天一夜不被人关上，他们队的地就能顺利浇完，他也就万事大吉了。
那日白天虽然也麻烦不断，但由于软蛋就像只顽强的苍蝇，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自己的猎物，摆出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也是别人见他太弱，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时拿他无可奈何，只好骂骂咧咧的去了。软蛋白天获胜，便望着西沉的太阳，对天祷告说：”白天老天保佑了我，但愿老天爷好心常存让我今晚平安无事，能毫发无损的挣到那二百五十工分！”自己若一天一夜挣那么多工分，这是多么让人羡慕啊！他自己也会感到无比的荣耀，她的贞莲嫂也一定会从内心深处更爱他软蛋的！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但星星却格外的璀璨。他靠在一颗不算太粗的树上，正美滋滋的想着，自己若顺利的完成了这一艰巨的任务，别人以后该会怎样用惊奇的目光看他，从而一改往日对自己的傲慢，都十分恭敬的拜服他软蛋！自此大概再也不会有人对他喊：”软蛋，你这没球个用的怂东西！”
正当他想入非非的时候，太阳己离他很远很远了，夜的黑暗便笼罩了大地，他一下子就像被关进了没有窗户的地下室，什么也看不到了。纵然头顶星星还算明亮，但终究太渺远了，他的四周还是一团漆黑，使他的内心多少有些忐忑不安了。正当他有些莫名其妙的恐惧时，一束束的亮光朝他疯狂射来，他马上意识到要出事了，便二话不说用身子立刻护住关水的堵门。果然是一伙人要抢水浇地，他们打着手电筒，个个手里还拿了打人的加伙，凶神恶煞般的对软蛋喊：”快滚蛋！白天让你一整天了，也够意思了。你晚上识相点，别惹我们动手！”软蛋只是死死护住关水的堵门，一句话也不说。
这伙人见软蛋护着堵门纹丝不动，全然把他们不当回事，一下被彻底激怒了说：”打死这狗日的，看他怕不怕！”于是对软蛋便一顿的脚踢拳打，一阵猛似一阵，只想软蛋认怂求饶。而到了这时，软蛋己没了退路。已经挨了打，若是怕了求饶，不光吃人讥笑，还得不到任何好处；若还咬牙忍一忍，不光能得到美誉，自然还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所受的罪便有了价值，自己也绝不能让自己的血白流了，还是咬紧牙关忍着吧！这么着软蛋便下了决心，任人宰割了！
也许天见软蛋可怜，眼看软蛋快要招架不住，偏巧又来了几个打着手电筒也来抢水浇地的人，其中一个姓张的问：”咋回事呢？”有人回答说：”这狗日的甭看个子矮人样丑，可是个硬茬儿！咋打都死活不肯让步，你说咋办呢？”那姓张的说：”闪开让我看看，还有这等不怕死的！”说着便用手电朝软蛋脸一照，惊讶的说：”这是营子村斗狗的软蛋！这人甭看长象不起眼，他可是个铁汉子！他的骨头硬的很，金灿家的狗那可是有名的凶狠，可两条大狼狗硬是斗不过这软蛋！那天斗狗我正好在亲戚家做客，有幸看到那场人狗争斗，场面壮烈的很！金灿家两条大狼狗将软蛋咬了个血肉模糊，他都丝毫不让步！我看算了，咱不同这不怕死的愣头青死磕，犯不上为浇地失个人命划不来！”大家听了，都看了看软蛋，唏嘘不己，只得悻悻的走了。
第二天李智胜见他们队的地都浇完了，却迟迟不见软蛋回来，猜测不妙，便马上带人去看。李智胜他们来到软蛋看水的地方，就见软蛋满身血污的趴在堵门上，已昏昏沉沉的叫不灵醒了。李智胜见软蛋伤势很重，慌忙让人套了马车，将软蛋送到县医院去了。
经过几天几夜的抢救，软蛋终于活过来了。最后只是腿伤的太重，被人生生打断了，骨接好了须得百天方能恢复。止于身体其他地方也都属皮肉伤，虽然伤的也重，但用上药总比腿要好的快。软蛋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便出了院，李智胜给了他一百五十块钱作为补养疗伤费用。自然又给软蛋名正言顺的计了二百五十分工。
虽然这样，李智胜还是满意的。因为正象他想的那样，软蛋的医疗费用完全由打人的生产小队承担了。除去软蛋在医院的花销和他给软蛋的疗养费用，他自己手里还落了几百元呢，这可是历来抗旱没有的事啊！软蛋既然这么对得起生产队，他李智胜也得对得住人家软蛋才是！软蛋如今腿伤未愈，得给他一样轻生活路，让他有工分挣才行。不然软蛋腿脚恢复得百天方可，这么长时间闲着不挣工分，年终怎么分红分粮呢？
李智胜这样想着，便去找软蛋对软蛋说：”软蛋啊！你这次为咱小队立了大功，队里不会忘了你。如今你的腿被人打断了，恢复得好长时间。按理你这算是公伤，队里应给你记工分，直到你的腿伤痊愈为止。怎奈老祖宗都说流俗众，仁者稀，世人有几个说良心话的？谁会念你当初所受的苦，只死盯着你眼下所得的利，骂这说那的。队里人多口杂，不是叔一个人的事。为了保护你少受人的责难，掩人耳目，叔给你指派个省力自由活。秋庄稼将要成熟了，每年这时队里都要指定个看护人员，今年你就干这个工作，白天黑夜都计工分，别人二十分工，你自然十五分工。这是因为你平时在队里一天挣七分工，叔还多给你一分工呢！叔这样做，一碗水就端平了！即照顾了你，也没别人的话说！”
软蛋听了冷笑说：”叔你也太抬举我了！我已是让狗牵着游过街的贼，有啥脸面去管别人？况且平时别人都把我当个屁，如今还成了拄着拐棍的跛子，谁会服了我？叔你这分明是拿我开玩笑呢！我干不了！”
见软蛋一幅不识好歹的样子，李智胜气恼的说：”给你个脸你还张的没天了！你若是个明白人，就听了叔的，乖乖听话去干好了，工分也混上了，腿伤也养好了，是个两全其美的事；你若是个糊涂蛋，就死呆在你的家里，养着你的腿伤，三四个月屁个工分也别挣，我看你终了喝风巴屁去！叔是个有善心的人，总怕你这天不收地不管的可怜娃受活罪，才时时惦记着，你个傻球货浑然不知？叔能让你干这事，还能害了你？你管他谁咋看你，看护秋庄稼也是应个景，是叔给你嘴里送肉呢，当真有人偷了也就那回事，谁能把你咋的？那么大的地盘，谁又不是孙悟空会分身，偷了偷了去，谁敢较真个啥？你个瓜蛋连这都不知，虽得叔费了口舌把话说个露骨！”
软蛋见李智胜说的恳切，又想到自己眼下的境况，他不敢白白坐在家里养腿伤到百天，那样别说年终给贞莲嫂划拨些工分，连自己的口粮能不能分上也在两可之间。李智胜说的对，多挣点工分没啥不好的，为了自己也为了贞莲嫂还是勇敢的去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