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砸锅（六）（1/1）

在大家都还住泥土房，甚至有不少人还住草棚的岁月，马势财为自己的大儿子盖了六间砖瓦房，这在当时的农村已经是让人羡慕的豪宅了，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而对于他马势财来说只是耍耍脑子，动动口而已。比如盖房需要的砖瓦，无须他招呼大队窑厂的砖瓦随他用，因为窑厂厂长便是他的大儿子有军。早在二三年前他见大儿子有军不是读书的料，便为他谋下了这个差事。他是个有些远见的人，认为以后随着生活的提高，经济的发展，住房肯定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砖瓦一定会成为抢手货。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让儿子有军进了这个行当。起先怕不服众，便让有军在窑厂当副手，没过一年半载便成正职了。现在他的远见卓识终于得到了回报，自家盖房，窑厂虽是集体的，但儿子是厂长，用多用少，谁能说个啥？

他心满意足的瞧着已经盖好的六间气派的砖瓦房，又瞥了眼周围一户户低矮的泥土房和草棚，内心有种鹤立鸡群的自豪。他倒背着手房前屋后转悠了一下，心想只要再拉些土把前后院的大坑小坑垫平整了，就可以叫村里的小戏班来闹房庆贺新房建成，大儿子也便开门立户了。

他让几个儿子用架子车到队里土壕去拉土，他们却个个怕出力，还是有军说：”爹你面子大，小队有的是牛车，借来用用有啥不可？”马势财觉得可行，便到队里借来牛车对他的儿子们说：”你们可不要误工，争取一天把前后院拉土垫完，别让人说咱闲话，说咱天天用队里牲口给咱拉土干活。你们弟兄几个可以这个困了那个上，尽量不要让牛车停，争取一天之内把活干完，这样也没他别人说的啥。”

人是血肉之躯，牛也是血肉之躯；人怕劳累了，牛难道就不怕过度劳累了？马势财家的儿子们可不管这些，听了他爹的话，用鞭子把牛打的飞快。就这么一趟趟一回回的来回奔跑，人可以换着歇脚喝水吃东西，而那可怜的牛只能在鞭打下负重疲于奔命了。比及太阳落山马势财家的前后院垫平整了，那牛也累的卧在地上起不来。

马势财的几个儿子见牛瘫在地上，无法送还队里，慌的忙让老三有法去寻他爹马势财想办法。

当马有法来到村部时，见他爹马势财正与人搏棋，周围还有几个观战的，一个个都很投入，兴趣盎然。马有法来到他爹身边拉了一下他爹，然后说：”爹，家有事呢！”马势财正玩的在兴，看也不看说：”走开，天大事也等我下完这盘棋再说”马有法只得又拉了下他爹的衣服，大着声说：”爹快回家吧，事情等不得！”马势财这才回头去看，见是他的三子有法，看样子真是出了麻烦，方站起身对和他下棋的人道了个歉，又对围观的人说了对不住，便和儿子马有法离开了村部。

路上马势财问儿子有法家里出了啥事，马有法说：”今天拉土垫新房前后院，一切顺利，可不想马上要完功，土壕那边倒下了来帮忙的仁秋生老汉，新房后院拉车的牛也瘫在地上起不来，爹你说这咋办！”马势财听了平淡的说：”听爹给你说，天塌下来不要慌，再大的麻烦也怕沉稳的人。我先问你活干完了没有？”马有法高兴的说：”活一点不剩全干完啦！”马势财满意的说：”这就好！只要结果完满，其他都是小事！”

走到离家不远，马势财对儿子马有法说：”遇到麻烦要冷静，一个一个的解决。你先去士壕那里照看好仁老汉，我回家去取个东西马上便来。”说着父子俩分头行事了。

那马势财心里明白，仁秋生只所以经常帮自己白干活，不过就是让自己为他批宅基地罢了。这仁老汉家穷的叮当响，老爹老妈都八九十了，他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已娶妻生子，一家十余口挤在间半底矮的泥土房里，境况很是窘迫。几年前便一直审请宅基地，只是自己感到仁老汉的两个儿子有些不驯服他，所以他一直压着没给办罢了。这次既然为自己干活这么卖力累垮了，若再不给人家办事，传扬出去会坏了自己的名声。所以他回家取了公章，在审批表上一按，揣在怀里来到了土壕，见儿子有法正在呼唤仁秋生。

他边从怀里掏出宅基地审批表，边俯下身呼唤道：”秋生哥……秋生哥你醒醒，你家的宅基地审批表批下来了！”不想这话刚落，仁秋生双眼便放了光亮，惊喜的问：”真的吗？！”马势财将那表递到仁秋生手上说：”哪还有假？”仁秋生慌忙接过审批表，见果然是真，激动的浑身颤抖，双手将那审批表按在胸前，浑浊的泪水夺眶而出说：”这下好了，我儿有地方住了！”说罢便尽力站了起来。只听马势财对他说：”秋生哥，这可是我费了千辛万苦才为你争取来的地基呀！”仁秋生听了连忙点头哈腰千恩万谢了马势财，方吃力的拄着铁锨一步三摇的回了家。

马势财见仁秋生走了，方长长舒了口气，赶忙同儿子马有法到新房去看累瘫在地的牛了。马势财到了新房后院，见他的几个儿子正围着地上卧着的牛指指点点咋能把牛赶起来。他们见自己的爹来了，立时有了依靠，同声问他爹怎么办。他爹马势财看了看地上那劳累过度的牛，对儿子们说：”看起来真是累垮了！可不能让它死在咱家，好歹得送到队饲养室去，这般死了便与咱无关！”他的儿子们问：”这么大个牛，又不能动了，咋把它弄到饲养室去？”马势财哈哈笑着说：”牲口嘛，只要有口气，就有股死劲在体内，只需要把它激发出来！”他的几个儿子都很好奇，同声问：”爹，你说咋整，我们听你的！”

马势财见儿子们都很听话好奇，内心自是舒坦。他取来铁锥吩咐说：”有军和有权去拉了牛缰绳，等我这里喊一二三，铁锥便往牛屁股一猛刺，牛必然因痛跃起，你们便奋力拉牛缰绳，我便同时和有法有乐掀牛屁股，这样一推一拉便能将牛送回队饲养室。只要牛回了队饲养室，死活与我家就没关系了！”

牛终究不是人，活着是为人服务的苦力，死了是人囗里的美味。所以它们是死是活都是人的快活，无甚悲哀可言。因而，马势财和他的儿子们费了些气力送还了队里的牛，没事人一样回家去了。那牛却经过了这般折腾，也耗尽了它的内力，天没亮便死了。也许是人们长期饿的有些囗馋，听说队里死了牛，都很高兴，只想着可以分些牛肉满足一下口福，并无人在意牛是怎样死的。自然牛的冤枉也不算冤枉了。

但世间的事总让人有些意想不到，原本都想的美美的事结果却让人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