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砸锅（七）（1/1）

原本按照惯例，队里牲口死了，会支起大锅将肉煮熟，然后数人头分到各家各户。但这次却不是这样，说是为了团结友谊，全队热热闹闹吃次大锅饭。大家感觉这样也好，人多在一起大吃大喝更有趣味，气氛热烈更开胃囗。

为了不影响白天干活，决定这天晚上全小队人来饲养室前吃大锅饭，分享牛肉的美味。对于这顿大锅饭大家都很期待，有许多人想美美解回馋，甚至早上和午饭都不吃，单等晚上这顿牛肉大餐，好放开量痛痛快快一饱口福。的确那时人们也是太穷了，一年到头见不了个肉星星，如今终于可以尝尝肉的香味，谁能不兴奋贪婪呢？

所以，当太阳落山刚一放工，大家便回家取了碗筷，男女老幼朝着小队饲养室蜂拥而至。饲养室前支了囗大锅，里边热气腾腾，几个男女厨子在忙活着。有人边朝锅里望，边问做饭的：”锅里煮的是牛肉吗？我怎么闻不到香气？！”

有个做厨的男人说：”你闻不到肉香才正常呢！这锅里熬的可是挺好消化的南瓜白菜汤！！！”

”怎么会是南瓜白菜汤？牛肉呢？牛肉哪里去了？！”有人惊讶的问道。一个做饭的女人讥笑说：”你还想吃牛肉？看把你想的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是配吃肉的命吗？人家马势财让赵宣拿牛肉慰问修水库的人了。”

人们一时寂然。但有人即刻回应说：”别听这骗人的鬼话！哪里是慰问修水库的人了？马势财家新房盖好了，今晚庆贺请客，牛肉便是他指使赵宣拿去招待客人了。”人们顺声望去，见说这话的便是肖雄。

原来马势财搞新房庆贺，但凡营子村有些头脸的，包括各小队队长会计，还有村部所有成员都发了请帖，却唯独没有肖雄。肖雄感到受了极大蔑视，心里老大不爽，见今晚正是个发泄的好机会，便慷慨说了这番话。

人们一听肖雄这话虽然心里十分气愤，但又不知道真假，便叽叽喳喳议论起来。这时就听一人大声说：”肖雄的话一点不假，我可不敢昧着良心说话，的确是赵宣受了我大哥的吩咐把牛肉拱手送了人情！”人们见说这话的是马贵财，立马相信了肖雄的话。

肖雄望了眼马贵财，心里喜滋滋的。而他那里知道马贵财的心思？他并不是替肖雄帮腔，而是为他自己出气。他哥一家大小眼里没他，这次新房庆贺其他兄弟姐妹大都被邀请了，只个别不对眼的连理也没理，而他正是这个别中的一员了。他为此内心恼火极了，见肖雄在那里煽风点火，便趁势泼了一瓢汽油。

不想随着他话刚落，有人一蹦三尺高，骂道：”拿我们大家当猪狗了？他们吃肉凭什么让我们吃这清汤寡水的白菜南瓜汤？”有人立时响应说：”对！我们不能让他们再哄骗了，把这锅砸了，不吃这侮辱我们的白菜南瓜汤！”

”对！砸了砸了！！！”大家异囗同声的说。

于是只见一个青年举起块石头朝锅猛的砸了下去。随着石头砸到锅里发出的巨响，飞溅起滚烫的汤水菜花，吓的人们四下躲避，生怕污了衣服烫了皮肉。

肖雄见锅被砸，内心十分喜悦，冲砸锅的青年说：”仁魁，好样的！谁夺了我们碗里的肉，我们岂能让他悠闲吃肉喝酒？何不去也砸了他的锅，让他美气不成？你可有种跟我领了大家去闹腾一番？”那叫仁魁的将腰一挺，说：”有啥不敢！”

这仁魁原是仁秋生的长子，早就对马势财有些恨气。由其是他家宅基地的事，哪里不够条件了？却就是卡住不批准！他要去找马势财理论，他爹死活挡住不让。为了这事，他爹对马势财低声下气巴结讨好，为人家送礼白干活，到头把自己累垮在土壕，却才批了一间房的地基，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他弟兄二个，按规定得批六间呀！可怜的老爹还因此病瘫在炕上了。仁魁一想到此就热血澎湃，不由自主便怒发冲冠了。今晚得了这个机会，他岂能错过了一出胸中闷气的机会？

于是，群情激奋的人们不顾夜色的黑暗朝马势财家去了……

软蛋见人们都朝马势财家新房奔去了，自己也想看个热闹，便也随着人流狂奔起来。正当他跑的认真，不想手被人拉住了。他驻足一看，竟是贞莲，便兴奋的说：”嫂子，你不去看这个热闹？”只听贞莲责怪说：”我的傻兄弟，世上那有弱者看的热闹？小心挨个误伤，快跟嫂子回家去吧。”

软蛋知道贞莲是为他好，便朝马势财家的方向望了望，心里说：”都去闹吧，越热烈越好！只有这样世界才清亮呢！”

原本都想的挺美的，不想结果都是一团糟。马势财手里拿着扫帚，看着新房内外东东西西被人砸的一片狼藉，内心很是悲凉气愤，一个劲默默在内心问自己：”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平日里都顺顺的，不意突然间都敢挑战自己的权威了！这是为什么呢？！当时的场面真是太乱了，最可恶的是有人最先砸了电灯泡，使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他的身上被无数拳头痛打着，被很多只脚狠狠地踢着；耳朵满是众人的吵杂怒骂和锅碗瓢盆被砸碎的声音。自己制办的好端端庆贺新房宴席就这样被众人搅和的惨不忍睹了，这是他有生以来头次感到人情世故的可怕。而最使他气愤填膺的是自己实实在在受了这么大的冤枉，竟看不清施暴者的面目，连个具体报复的人也确定不了！唉，慢慢来吧！只要刀把还握在自己手里，不愁杀不了仇人！

他蔫头耷脑的用架子车，要把昨晚被砸的东东西西拉到村背后的荒滩倒了，正自心事重重的走着，却听有人叫他：”势财！你家房塌了，还是咋的了，竟拉了这么多破烂东西？”马势财抬头一看见是李智胜，不由心里一颤，有些窘迫丧气的说：”噢，是智胜哥探望老舅回来了！”说到此鼓了鼓勇气接着又说：”唉，我的屋昨晚让人砸了……”

听罢马势财的诉说，李智胜心里很是舒坦，但嘴上却说：”人见不得人好，这都是红眼病惹的祸！但你也要想开些，砸就砸了吧，兴许这一砸倒使你的头脑更清整，深知民不可欺，人心不可违的道理，往后做事不糊涂呢！算了吧，昨天的烦恼不痛快就让它随风去吧！找些开心的事让自己高兴起来，好有滋有味的过好以后的日子才是关键呢！你看，哥又给你带了什么来？”

话是开心的钥匙。听李智胜这么一说，马势财便不那么神情沮丧了，便有些好奇的去看李智胜给他带了什么来。他的眼神刚一瞧见李智胜手里那黑乎乎的东西时，两眼便放射出奇异的光彩，激情无限的说：”还是智胜哥知我！每次从老舅家回来都给我带回来这个宝贝，使我享受了不知多少快活！”李智胜笑着将那黑物递到马势财手里说：”这宝贝是个稀罕，只雾隐山深处悬崖幽洞才能偶尔幸运觅到此物，是千金难买的仙草神药，可使人精满肤润，是你这等又得时运，又有头脸人的头等金贵宝贝。哥也没啥表心送你，只有送你这个宝贝了，希望兄弟得其时，尽享人生乐事！”

马势财听了很是实受，忙亲热的说：”我知哥对我的好！只要兄弟在位一天，哥的事就是兄弟的事！”

两人又扯了一阵闲话，李智胜说：”你先忙着，我离家日子长了，得回去看看。”马势财顺情说：”应当应当！来日方长，我们改天再好好聊吧。”

李智胜别了马势财，背包拎篮往家走着。路上他的心里很是舒悦，因为他终于看到了马势财倒霉的兆头了！他只所以每次从老舅家回来都要给马势财送那样的药，就是要让他去张狂，只有这样他才能看到马势财身不由己的走向深渊，如此自己才能有个出头之日，自然也可为祖上出口恶气了！更重要的是马势财为他做出了榜样，他有儿子，自己难道没有？他能为一个儿子盖六间房，自己难道不能？自己只须来个现成的依葫芦画瓢，上上下下看有谁说的？想到此，他得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