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缩影（三）（1/1）
臭九见软蛋点了头，便有点放心的说：”我想让你去买糖！”
”糖？买水果糖吗？！”软蛋听了惊喜地跳了起来，全然忘却了臭九的脏，像忽的偶尔遇见了知音，不由向他走近了几步。都说小孩贪馋，臭九都老头子了，不也和孩子一样嘴馋吗？软蛋高兴了，认为兴许还可沾点光呢！
”对对对，就是水果糖！”臭九看着兴奋的软蛋，随和的说。
”买多钱？”软蛋有所期待的问。
”一毛钱！”臭九肯定的回复说。
”就买一毛钱？！”软蛋顿时泄了气。他知道这是白替人跑路，因为钱少买的糖少，油水捞不得。但想想自己心爱的小刀还在臭九手里，也只好咽咽口水，替他白跑路了。
可那臭九也真急死人了，光钱就掏摸了半天。好不容易从怀里拿出来，还是用布纸严严实实包裹着。用了好久才层层打开，显露出五分一个，一分的三个，二分一个的可怜一毛钱来。然后臭九数了一遍又一遍，才递给了软蛋。临行又千叮咛万嘱咐软蛋，不要对谁说给他买。真是小心小心千万个小心，软蛋都比他小心的有些胆怕了。深恐把这难收拾的硬币弄丢了，赔了自己的宝贝小刀。
钱少自然买不了几个糖，数目自是作不了鬼，软蛋只得强忍住口水如数交付臭九，也好顺顺当当领回自己心爱的小刀。可那见鬼的糖味老往软蛋心肺里钻，使他心痒痒的难受，实在是忍不住了，脑袋里也没了他心爱小刀的位子，奈不住就拿出来了一块用鼻子闻。啊呀，太馋人了！他索性忍不住就用舌尖一舔，要了命，不由自主就将那块糖吞吃了！糖完甜尽，软蛋方害怕了。唉！不争气的自己呀，白白坑了自己的小刀，让臭九有了霸占的借口！他想那么吝啬的臭九，肯定不会和自己白罢了，这可怎么办呢？软蛋心里实在不忍让心爱的小刀就这么糊里糊涂白搭了去，心里不由筹思起应对臭九的谎话来。
果不其然，臭九觉察了事情不对劲，刹时拉长了脸，吓的软蛋魂都飞了！可他急中生智，心想：你个臭九敢不还我小刀，我便对人乱讲你的密秘！反正我好歹知道你怕什么。这么想着，软蛋心里有了谱，便自在多了，就单等臭九开口了。
然而，臭九并没开囗说啥，像下了个大决心，慢慢取出一块糖递给了软蛋。这下软蛋可慌了神，原本偷吃了一块，咋好有脸用手去接？
臭九见软蛋忸怩作态的模样，有些生气的说：”拿着！别学没出息，这块才甜呢！”
软蛋的心”砰”地一下猛跳，脸也腾地发烧变红了，像吃了一记耳光！他接过臭九递过来的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发湿了。随后臭九又还了软蛋的小刀，软蛋立刻马上收好，生怕又被他后悔夺了去。
那臭九见软蛋利索的收藏了刀子，嘴里嘟嘟着说：
”小刀销铅笔识字用得着，好好爱着点！”
接着一遍又一遍念道着时常见了软蛋便说的那句：
”娃可怜哩……咋的行？可怜……”
原本软蛋拿回了自己的小刀，本该应快点离去，可软蛋也不知怎的了，却想看看臭九是否也和孩子们一样馋，贪婪的流出口水，一股脑儿立时吃光。臭九却没有这样，只小心的用一块净纸包了，将它揣在怀里。这让软蛋好不扫兴，忍不住随口问：
”你咋不吃？”
臭九叹了口气，却不在理会软蛋了，又自顾自的嘟囔开了。软蛋见他这样，以为他心里厌恶自己占了他便宜，就知趣的吃着臭九给他的糖，满心快意的回家去了。
次日，大家又去骂臭九玩，却寻来觅去找不着。最后还是顺顺人大脑子灵泛，只听他说：
”他肯定去了死老婆那里，我们到那里寻去！”
臭九在旧社会给人拉长工，没有过老婆。死老婆并不是死人，是个半死不活的病瘫。不知她叫啥，听大人都这么叫她。说她以前风流俏丽，跟过不少男人，日子过的光鲜亮丽极了。不想后来染了重病，瘫痪在床了，又不曾有个一儿半女，爱他的男人都嫌她了，所以竟没了依靠，成了孤单病残，没人拿眼看的人。她住在荒野一所又低又破的草棚里，照她这样原本没个活路，幸运的是赶上了社会主义，每月得些政府给的囗粮和生活用品，听大人说这是”五保”了。
死老婆那屋人去不得，比厕所猪圈还要肮脏的多。但每月发东西总得有人给死老婆送去吧，可谁都受不了那个味，这时臭九便派上用场了。让他为死老婆送去社会主义的温暖，再好不过了！起初给过一半分工，后来见有自觉性，就忽略了。
这臭九大约中了邪，要么就吃错了药，不嫌脏和累，隔三差五给死老婆清理一回屋里屎尿，顺便担水弄柴什么的。安豆他爹妈骂他管的宽，误了自家活路，为此打骂他多次了，可他脸皮厚，从不悔改。
大家到了死老婆住处，细细一听，顺顺说的还真对呢！于是，大家对草屋齐声喊骂臭九，可是喊骂了半天，臭九连理也不理，全然不像以前那样见骂就应战了。大家只觉无趣，不免都有些泄气了。后来还是安豆知道的情况多，只听他说：
”老不死的今天生气呢！”
”生啥气？”有人问道。
”担水栽了跟斗，摔坏了桶，我妈打了他！”安豆解释说。
”你爹妈老不担水砍柴，却让死老头干这干那，他那么大岁数，有屁个劲呢！”顺顺有些不平的说。
”我爹妈说啦，不能让老不死的白吃饭！”安豆很是有理的说。
这时早有人捂着鼻子，凑到小破窗打探了一番情况说：
”臭九手里还拿着满把的糖呢！”
软蛋一听臭九手里有糖，即刻来了精神，因为这好歹同他有些关系，便兴奋的跃到破窗口去看。可由于太急，忘了捂鼻子，屋里恶臭气味差点让他窒息！如此他赶紧捏住鼻子，屏气朝屋里一看，又差点把他吓个半死。要不是早听人说过死老婆，这次初见，真会以为臭九跟鬼在一起呢！
但见那女人蓬头垢面，瘦的像死人骷髅，怪吓死人的！也就是臭九那脏老头子了，别人甭说坐在她跟前，看一眼不恶心死了，也得吓个半死不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