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退缩(一)(1/1)
自那日软蛋和贞莲在鸳鸯池酣畅淋漓的嬉水之后,软蛋的心便终日像丢了魂,慌慌乱乱的,干什么都心不在焉。他的眼前满是贞莲美妙的姿容在晃来晃去,耳朵也满是贞莲悦耳柔情的声音。软蛋心想:既然贞莲对他如此钟情,把她的身心都毫无遮掩的给了他软蛋;而自己这么一个人所共恶的人,除了对她肝脑涂地般的感激,还能用什么言辞来表达呢?他不能再让她失望寒心了。他要听了她的话,无论如何也要大胆的向前迈一步,给贞莲一个满意的回应。他再也绝不像以前,贼一样偷尝了甜蜜,心满意足的悄然一走了之。他要做个真正的男人,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起责任,这次一定要听从贞莲的话,到村部去找马势财,让他开个介绍信,好去民政部门和贞莲领证结婚。
当软蛋来到村部,可巧马势财正在办公室。只见马势财半躺在桌前的太师椅上,一手端着茶壶,边品茶边饶有趣味的听着桌上戏匣子里的秦腔王魁负义这本戏。马势财对这戏很是痴迷,还时不时地跟着唱上几句,看样子兴致极浓,连软蛋进来似乎也全然未曾知觉,依旧浸沉在戏文里出不来。
那软蛋等了老半天,见马势财没理会自己的意思。于是,他便近前了一步叫道:“马叔,你听着戏呢!”他这一声喊叫,不想着实使马势财吃了一惊,像屁股被针刺了似的,猛然从椅子上跃了起来,恐慌的喊道:“打鬼打鬼!”他边这么喊,边朝软蛋吐着唾沫。
这么一来,慌的软蛋连忙说:“马叔,我不是鬼,我是软蛋!”
听了这话,马势财方才定睛细看,见果然是软蛋,便长长出了口气,重新坐在了太师椅上,瞪了软蛋一眼,开口骂道:“你个狗日的!我听的这戏里原本有鬼,一时听的入了神,只当是鬼来挑逗我,却原来是你个蠢货!你虽然不是鬼却比鬼吓人的多,难怪人见你要唾你,太晦气不吉利了!”说着也照着大家碰见软蛋的惯例,朝软蛋脸吐了三口唾沫,以示驱邪镇鬼了。而软蛋由于习惯了别人对他这样,也不去计较,只等人家做完了对他的见面礼,他才能说自己要办的事。
果然,马势财吐了唾沫除了邪,又端起桌上的茶壶喝了口茶水,然后才四平八稳的问:“你干啥来了?”
“求你开个介绍信!”软蛋果断的说。
“干啥用?!”马势财惊疑的问。
“好去领结婚证!”软蛋颇为自豪的回答。
听软蛋要领结婚证,马势财内心更是诧异,谁会相中这鬼胎货?肯定是白痴,要不就是身体有大毛病!不然谁会相中这鬼东西?这么想着他便冷笑着问:“和谁呢?”
“贞莲! ”软蛋挺了挺胸,有些傲气十足的答道。
一听贞莲二字,马势财惊骇的差点从太师椅上翻滚在地上。这贞莲,半夜想男人想疯了咋的?竟要和这等不算人的渣子鬼样货色搅和在一起!也不知怎的,他一想到此不由从内心涌出一股无名怒火来。是他深深感到,自那次利用贞莲的儿子广志,和贞莲发生了那种关系之后,他便从此再也不能自拔,日夜思量着贞莲,希望旧梦重温。可让他很是失望透顶,那贞莲竟视他若仇敌,星点几会笑意也没有,简直自己在她眼里就是恶魔瘟神!没想到她现在要和这个不在活人之列的矮鬼软蛋结婚,还要自己为之开介绍信,这不是贬低和打他马势财的脸吗?而自己何等样人,岂容这等货色欺侮?这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么想着,胸中怒火喷涌而出,用手一指软蛋的鼻子,冲软蛋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撒泡尿照照自己的鬼面目,也敢做这样的美梦!赶快给我滚,这介绍信你休想我给你开,我不能让你这瞎鬼去祸害人!”
“男婚女嫁,天经地义,你凭啥阻碍?”软蛋想着贞莲期待和信任的目光,见马势财那样,有些急了,仗着胆子理直气壮的说。
见软蛋竟敢质问顶撞自己,这还了得?镇不住你个鬼,我马势财还怎么去治村管人?如此他便满脸是怒,从太师椅上腾地站了起来,上前去使足劲抡起巴掌朝软蛋脸便是三耳光,直打的软蛋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倒在地上。
只见马势财还是怒气难平,用脚踢了软蛋一脚骂道:”狗样货还敢问老子凭啥?现如今你个驴日的明白了吗?老子就凭这拳脚!我还告诉你,就因为你是鬼,人家贞莲是人;保护人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岂能让你这鬼去恣意妄为祸害了人?!”
那软蛋听马势财这话,就挣扎着站起身来,捂着他那被马势财打的红肿胀痛的脸,鼓了鼓勇气,大着胆不服气的说:“你还有脸说保护人呢,我看你是挂羊头卖狗肉呢!你像个十恶不赦的秃驴,仗着脖子上的念珠,身上的佛衣袈裟,专意儿祸害人的畜牲坏种!”
马势财见软蛋这鬼样人都敢骂自己了,立时气的火冒三丈抡拳来打软蛋。没料到软蛋已有了提防,未等马势财拳头打来,早跑到室外去了。马势财明里最要形象,哪敢外面同软蛋计较?只得咬牙切齿的眼巴巴看着软蛋有几分解气的出了村部。
从小到大软蛋都是被别人骂着打着,从没像今天这般挺直腰杆痛快淋漓的骂过谁。事后他真不明白,自己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竟如此有胆量,将村上的红人痛骂了一顿!我的天,这还了得?一时激愤,捅了这么大的楼子,得罪了马势财,以后在营子村怎么混?软蛋这么想着,不禁害怕起来。但他转念一想,怕个球呢!平日就是因为怕,才被人欺负顺了,越活越苦累了。人说:与其为人鱼肉,不如为人刀斧!这话是有道理的,对施恶者惟有刀斧,才可使他收敛邪歪心肠;管他什么富贵权势,统统见他的鬼去吧!只有这样,恶浊才会抑制,清流才能畅通。不然强势之徒日溢张狂,弱者连当人说话的资格也没有了,就别提正当权利了。
自己长的是丑是矮,可也是活生生的人啊!然而,在这炎凉尘世不但常常得不到别人的礼遇,还被用这样那样的说辞,将自己划归到了鬼的行列,连找个女人结婚的资格也没有了!这怎能不让人感到悲愤呢?难怪活着的人都要挖空心思,不择手段的去发财当官呢,不就是怕被生活变成活鬼受洋罪吗?什么高尚的情操,远大的理想,全是虚伪的幌子,骗人的鬼话!软蛋从自己和贞莲这事,在马势财那里算是认清了这个道理。
同马势财这么一闹腾,软蛋无论如何也是拿不到村上的介绍信了,看来他同贞莲领结婚证这事算是彻底没希望了。软蛋无比伤心的骂自己真是个蠢货,对不住贞莲!
他独自坐在荒凉的白狐娘娘庙前的一颗老柳树下,双手捂着头脸,木呆呆的看着即将沉落的太阳,脸上满是无奈的泪水,自言自语说:“贞莲嫂多好啊!这世上只有她不嫌弃我,把我当人看,将身心都给了我。可我却没本事,啥事也办不成,不能让她幸福快乐,以后哪有脸在去见她?尘世上只有我软蛋受不完的罪,哪有我软蛋半点乐趣?我不如随着这落山的太阳一起去吧!”说着他便站起身,要去白狐娘娘庙后的水池扑水自尽!他想自己这辈子虽活的苦苦巴巴,在人欺辱中过日子,但路走的端端正正;虽然浑身上下被人折磨的疤痕累累,但自己的品质还是和美玉一样,纯洁无瑕。现在自己不想活了,也只能去跳水而亡!因为水是至善圣洁的,他软蛋也是善良纯洁的,自然只有水才能让他的灵魂得到安息。
于是,软蛋起身要去白狐娘娘庙后的清水池做个自我了断。
可他就是站不起来身,只觉腰被柔柔爽爽的什么缠坠住了。他不由一惊,神志也比方才清醒了许多,方才看了个仔细,没想到竟是他的贞莲嫂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在他的身边,搂抱着他的腰,在默默地同他一起伤心哭泣。软蛋刹时感到热血在体内沸腾,他再也忍不住了,像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孩,突然看到了疼爱自己的妈妈,一下扑进母亲的怀里“哇哇”痛哭流涕起来。软蛋万分伤感的说:“我没本事,把事没办成!马势财说我是鬼,不能同你结婚!我对不住你……”
看着满腔悲愤的软蛋,贞莲心似油烹。她一边无限怜惜的用手轻轻抚摸着软蛋那被人打的红肿了的脸,一边给软蛋擦着脸上的泪水,深情的说:“真是苦了你!我真不该让你去村上开什么介绍信,凭白受人辱贱。我只说两情相悦,可以堂堂正正在一块过日子,那成想世道人心如此龌龊,既如此我们何必为那形式苦累了自己?心是我们自己的,身也是我们自己的,何苦让哪俗套礼路摧残我们的真情挚爱?我不相信谁能把天遮住,让人看不到阳光!你不要太伤心了,嫂子不会让你形单影只凄凄凉凉的。别人厌恶你这丑鬼,我偏爱你这丑鬼!谁也阻挡不了我们在这荒凉的白狐娘娘庙私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