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班生涯(1/1)
被安排到这个岗位,以为是家里给找了关系,最后也没弄清到底是不是。
当天下午就搬到了405,住在班长大力的上铺。大力问我,打呼噜不?我说不打。他告诉我,上床时候别踩他床。
这个屋里除了我们三个新来的犯人,另外两个名字分别叫大胖,李强。剩下这屋里的老犯人都是上边有人照顾的。宿舍长是老刘。这个大力,和阿明一样白天在楼道值班,管纪律。王岩,晚上值夜班的班长,管我和大胖。还有最开始来见到的老牛,凤华县的小学校长,贪污罪。还有个人,我不认识,不知道他是干啥的,但肯定也是有关系的。
李强负责值屋里的夜班,我和大胖在楼道里跟着班长王岩值夜班,可以在楼道里溜达,但比李强值班的时间稍长一些,只能说有利有弊吧。
我和大胖值班是从晚上8点半,到第二天早晨6点。王岩是晚上八点半到凌晨一点半,老刘接王岩的班,值到6点。
我们来到新的宿舍第一天,老刘让我们去水房洗澡,再把衣服洗洗。那大冬天,盆没有,洗漱用品也没有。老刘也不舍得给我们东西,你说洗澡,得多费劲吧?我离开了404后,用洗洁精也费劲了,以前每天晚上都用洗洁精洗脚洗袜子。到这了,库房钥匙归别人管,我也进不去,很多事都不方便。
但如此艰难的条件下,外加是深冬的寒冷天气,我们还是咬着牙洗了凉水澡。李强虽已五十出头,但比我和大胖体格都强。我俩冻得哆里哆嗦,他却笑着说“爽”。
李强犯的是故意伤害罪,平时说话做事表现得傻乎乎的,给人一种老实本分的感觉。大胖年纪二十八九,贩毒,判了四年半。他说自己是帮朋友带的,纯粹是误入歧途,根本不知道这能判四年。
人总有一种侥幸心理,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利益而去低估风险,直到摔了跟头,才觉得得不偿失。这句话也适用于我自身,我揍了舍友一顿,得到的只是一时痛快,失去的却更多。一开始就是错误地认为,打坏了顶多赔点钱,根本没有考虑过能够涉及到犯罪层面,这就是低估了事情的风险。所以说,书友们,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这是血的教训。
晚上八点半,我和大胖跟着王岩值夜班,王岩告诉我们:到了9点,所有监舍和库房,水房,厕所这些,所有的门都要锁上,9点开始,每隔两个小时,去各监舍门口叫值班的换班。值班期间多溜达着,不能睡着了,剩下的时间坐着聊天就行了,总体来说挺轻松的。给我和大胖一人一件背后印有大“7”的黑色囚服大衣,以防我们晚上值班冷。
王岩年纪二十七八岁,他是某位老板手下的打手,有次把一个韩国人打了,轻伤二级。按理来说轻伤二级的故意伤害罪,是半年到一年半的罪,没想到,这韩国人不是一般人,是一个驻中国的,韩国大使馆大使的儿子,因此即使他老板为他花了不少钱,他也还是判了两年,好在只剩十几天他就刑满释放了。
王岩跟我聊天,说,我看你不咋爱说话啊,蔫儿蔫儿的呢?我说,我是闷骚型,也是因为我太自卑了。他对我说了一句话,我一直记得:自卑是因为虚荣。我问,为什么?他说,自卑是因为你喜欢跟别人比较。我听了感觉茅塞顿开。
做人就应该脚踏实地的做好自己,因为我们如果总把目光专注别人身上,我们自身就无法进步,与别人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自卑心理只会越更严重。况且,别人活得好与坏,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努力需要不断地坚持,成功就是在这种不懈努力中一点点积累的,而不是一蹴而就的,不应该把一时的落魄当成永远的结局,我们需要行动起来,让今天比昨天的自己有进步,坚持下,总会越来越好的。想变好,总结就是,首先得有坚定的信念,你得相信你能够变好,其次,你需要把想法化成行动,你的成功在终点,而你在起点,只有行动起来,才会离成功越来越近。最后,就是需要不懈坚持。
现在想来,其实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放在有用的事情身上,有用的事情就是能够让自己进步的事情,这种做法转移了注意力,确实有利于克服自卑心理。
题外话有点多,为保证故事的连续性,还是回到故事里吧:
王岩给我出脑筋急转弯,我想了半天,没答出来。我也给他出了一个题,以一个长方形为界限画了若干个排列整齐的黑点,其中有一处空白,要求用一笔把每个黑点都连起来,从哪开始都行。这题是在看守所,老刘给我们出的,他那时用的是扑克牌,我们谁都没解出来,我甚至怀疑这题没有正确答案。我把这题改进成了黑点形式,王岩在那一通冥思苦想,最后也解不出来,我偷着笑,心里想,我自己都不知道正确答案,你怎么可能解出来?
王岩实在解不出来,就问我,会下棋不?我说会,但是那是在看守所学会的,下得垃圾。他说,那不行。之后待得实在无聊啊,他找杨少杰借了象棋跟我下。
我们下了两局,一局和棋,一局我把他给虐了。哈哈,真不是说我下得多牛逼,看守所篇看过的人都知道,人家让我两个子儿的情况下,我都下不过人家。只能说王岩下得比我还菜。
后半夜,换了老刘带我们值班,之前老刘给我们的感觉都是,这人真难揍啊。经过值班这一晚上的聊天,发现这人没那么难揍,还挺有故事的。我跟他说,我与达叔有过合影。他说哦,咋了?我说,没咋。
他轻描淡写地说,你不就是想跟我炫耀你跟明星合过影?我被他说得无语,于是我闭上嘴,不再说话。听他讲自己的经历:老刘当过五年的警察,投资开过影视公司,见过N个明星,演过一个抗日电视剧,里边饰演伪军的小队长。这次进来是因为跟别人出现合同纠纷,被定成合同诈骗罪,判五年,但具体咋回事咱也不可能问那么清楚。
最能引起老刘自豪的是他女儿,据他自己说,他女儿是清华大学的大学生,古筝专业十级,非专业十级,有才华且前途无量。我听了既羡慕又佩服。
到早晨四点五十,我们终于盼到下班,给每个监舍打开门,犯人陆续到大厅集合,老刘带着唱歌,背安全誓词和联防作用。
解散之后,督促他们叠被子,放茅,洗漱,我们居然还成了管犯人的人,我心中窃喜,暗自得意道,我妈还担心我在里边挨欺负,没想到我现在都能管别人了!
到6点多,吃早饭,黄晨给海阔送了一些橘子和梨,给了海阔几袋方便面,一根排骨肠,他分给了我一些。
吃完早饭我们终于可以睡觉了。因为平时喝不上热水,晚上值班时,王岩给我们打开了热水器,我喝了一大杯热水,于是睡到10点多,被尿憋醒了。赶紧跑出宿舍,去厕所,跟值班的大力说,力哥,我上个厕所啊。他说去吧。尿完回去睡了一会,吃中午饭了。吃完饭,擦窗户,擦门玻璃,接着睡觉。
到了晚上吃饭时间,再也睡不着,算下来,一天也睡不了几个小时。晚上值班的时候困得没精神,这么一想,值夜班也不咋地,而且还伤身体。就算在404,呆了半个月也是老人了,杨少杰肯定也会优待我啊。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唉,难受!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就不再想了。
到了第二天晚上,八点半,在值班岗坐着,401的班长佳奇一直盯着我瞅,他给我看相,闭眼算了一会,说,你以前的生活,我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我问,哪个词?他说,太糜烂了。我说,也不糜烂啊,不抽烟也不喝酒。他问,那你最大爱好是什么?我说就是老通宵上网。他立马对王岩说,你看看,我说的准不准?然后又给我算,闭着眼睛,手在那比划,跟个半仙儿似的。算完了,煞有介事地跟我说,你其实是一个天才,生活中你的一些看似奇怪的举动,总不被别人理解,你与身边的人格格不入。实际上你正是一个天才!听到这我愣住了,感觉说得太好了,他一说,我就联想到自己一些诡异行为,没到格格不入那个地步,但有些行为确实挺奇怪的,所以当时我觉得他说得太准了。然后他问我上学学什么专业的,我说计算机。他说,等你出去了,只要一心钻研这个计算机编程,将来你一定大有所成。我说那不行啊,对计算机没兴趣,我还是比较喜欢英语。他说不管干啥吧,你以后身价不超过三千万都别来找我。我被他说得哭笑不得,意思就是我将来肯定能有三千万咯? 佳奇又问,你小时候有没有过特别天才的举动,我说没有特别天才,只是第一天上学前班,其他小孩都哭了,就我没哭,因为我知道早晚都能回家,当时可能是有非凡的成熟心理吧(见笑了)。
然后我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我的一个秘密,具体是啥就不说了。秘密告诉了他,他说其实他也是。我震惊,但也有些怀疑他是在忽悠我,整件事都是在忽悠我,拿我取乐,后来我想,那么多人干嘛要忽悠我?而且他说的还是有一定准确度的,我选择了相信他。他问我,想不想具有他那样的能力,我也能。我说不可能吧。他笑着说,不管你能不能,以后一定要注意几点,咔咔咔,说了四五条,我至今还能记住大概。他给我说的都有点想哭,让我感觉找到了知己。佳奇不值夜班,到了9点多,在外边溜达一会,回宿舍睡觉了。
我们还是如平常一般值夜班,到早晨吃过饭,睡觉。这天我又去厕所,没打报告,被大力一通血骂,不让我去厕所。那时就挺想草他妈的,现在想想,更想草他妈了,忒不是人了,仗势欺人,不把人当人看。我憋着一肚子委屈,忍着,因为我跟他骂起来,逞一时之勇,图一时之快,最后一帮执行员过来搞我,把我掰一通,那得不偿失啊。就像我进监狱为什么?不就是因为逞一时之勇吗?可能也是为我的怂,为我的忍气吞声找借口吧。
之后我下了监区,写了一篇小短文,文中骂道,大力平时笑吧嘻嘻,真实为人不是东西,上个厕所没打报告,把我骂的狗血淋漓。虽然关系不太熟悉,上下铺的这是何必? 说得有道理吧?没打报告这屁大点事,骂我骂得那么难听,还不让我上厕所。主要住一个宿舍,上下铺,你再有关系,再牛逼,也不用这么装逼吧?总共值了8天夜班,有平淡的,有不愉快的,一切终会过去。
到第四天夜里,就听说我们这批犯人要提前下监区了,内心还是很期待的。值班的时候聊天,王岩给我们泼冷水,说不可能,你们这才22天。
等到老刘接班的时候,他又给我讲了:刚进监狱的时候,去了十四监区,服装厂。工作强度高得可怕,每个人都有很重的任务,由于家人给我找了关系,任务不是很重,干完了我就坐着,看旁边那个和我关系不错的犯人任务太多,我就帮人家一起干。
我分队的班长就说,你帮他,我不会管你,但是我会给他再加任务,加的任务量比你帮他完成的还多。听了这我唏嘘不已啊,这班长咋这样呢?之后又找关系,上这七监区值班来了,刚来的时候不会骂人,管新人都是不骂脏话的,他们不听啊,别人就告诉我骂他们,跟他们横着点,他们就听你的了。
之后我学着别人骂这些新人“草你妈”,还真管事儿,骂完他们立马就老实了,要说这人也贱骨头,跟他客气他不听,骂他他就听了!我附和着老刘,说,是啊!
随后我问,在看守所有人告诉我,刑期短,谁也不用惯着。那不惯着能行吗? 他告诉我,说不用惯着其实也没错,看你怎么理解了。 对于惯着这个解释,当时理解不透彻,现在的理解,就是不惹事,遇到事也不怕事的意思,因为我不用顾忌减刑的问题。而刑期长的犯人,他们想要减刑,需要处处小心谨慎,因此一般不会招惹刑期短的犯人。
我问他,听说我刑期短,会去一监区,是吗? 他说,一监区和十五监区,一监区可能性大一点,编椅子。去了以后跟你线长说说,刑期短,少让干点活。另外下边监区的班长没有七监区班长的力度大(意思就是下边监区的班长权力小,基本不会出现班长指着你鼻子骂的情况),那边没有尿桶,晚上睡觉人人准备一个瓶子,尿瓶子里,早上再给倒了。
经过他的一番描述,我对下边的监区有了一定了解和心理准备。 第二天,12月23号,上午10点多正在睡觉,听到有人叫我们到大厅站队,来了!果然下监区了!走之前,我曾跟周博文说过,你如果分到六监区,有个叫于志的,你就提我的名字,没准能照顾你。
我,李强,大胖三个新人,匆匆穿上衣服,收拾好东西,本来吃饭的碗和勺子一开始发给我们了,这会要走,七监区说啥不给我们,说下了监区,会发给我们的。我们将信将疑,不信也不行,只能不情愿地到大厅站队。
等了一会,姓李那个执行员拿着一张名单,来到众人面前,说道,“肃静!听我说啊,下边我念几监区,后边是分配到这个监区的人,你们好好听着,念到名字的,记住自己几监区,喊”到”,拿着行李往外走,有监区的队长在楼下等着。”
说完,他开始念了: 一监区,李友森(寻衅滋事罪,涉恶,十个月,具体是团伙碰瓷),刘小卫(非法采矿罪,十个月,有钱的铁矿老板),冯树民(故意伤害罪,一年十个月,前几章提到的和我同一批、市看发来的老头),王伟平(交通肇事罪,一年,开大车撞死了人),刘伟(盗窃罪 十个月 有精神病 抑郁症史),之后叫到我,我拿行李就出去了,所以后边的人,分哪个监区都无从得知了。
我被分到了一监区,暗自有几分庆幸,幸亏没分到十四或者几个服装厂监区,听说那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去了先不说干活的事,新人去了,先严管三个月,最少两个月。严管,就是每天正常出工干活,收工回来开始训练队列(和军训差不多),训完队列,吃饭,饭菜倒是正常的,但是,限时5分钟必须吃完,两个馒头半碗菜汤,吃完了坐板,直到就寝为止。
训队列如果效果不好,比如队伍不整齐,还得集体面对着墙,脸贴着墙站军姿。三个月都不能订货,包括吃的和洗漱用品都不行。
好在我去的是一监区,大多数都是短刑期的犯人。而且一监区管得也没那么严,去了也没有严管的事,但也是订不了货,因为我们的购物卡还没发下来。
警察带我们一行人到了一监区的宿舍楼,这天下着茫茫的白雪。进宿舍楼之后,让我们在一楼大厅站着,来了一个执行员,名叫薛冰(什么罪我还真没打听过),上桥人,有四十出头,眼睛下脸部泛红,一看这种人在外边就爱喝酒。从长相看,是个狠人,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对我们这几个新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又来了一个执行员,他是二分队老残队的执行员,名叫吴经纬(组织卖淫罪 十二年),他在我们几个人中挑了几个,到他三分队。剩下的我们就被带上了二楼,在又在二楼大厅站好。
不一会又来了几个犯人班长。陈十一,杨相森,胖子,崔晨。 比较引起我注意的是那个胖子,穿着黑色绒衣,感觉他应该是一监区的老大,大班长。有个叫陈十一的(贩毒,十年)是三分队的班长,他挑走了几个人,剩下的我们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一分队的人。
之后我才得知,一监区的执行员名叫郭昆(强奸,抢劫罪,十三年),郭昆个子很高,浓眉大眼,长得很帅气,之后才得知居然是强奸和抢劫罪。胖子原来只是一监区一分队的班长,这块留个悬念,先不介绍,因为他是之后故事的主要角色之一。
杨相森(五十七八岁,合同诈骗罪,十二年)是室内的执行员,主管二楼的纪律。一楼那个薛冰是室外的执行员,管生产车间纪律的,在宿舍一楼也是他管纪律。
崔晨(五十多岁,贪污受贿,八年),曾是晨德市委秘书长(具体啥职位,干啥的咱也不清楚,也没问过,都是道听途说),他是一监区宣传委员。人物有点多,但主要角色就那么几个,不重要的,就一笔带过了。
先是崔晨拿个本儿,给我们登记名字,年龄,罪名,剩余刑期。崔晨问到我年龄的时候,我说二十三,一听我说二十三,他低下的头突然又抬起来,审视着我,滑稽地皱着眉,调侃道,二十三?我看你像四十三!
我面不改色,心中冷笑,嘴上一言不发,登记完了就走。随后一分队的执行员胖子,给我们这几个一分队的新人登记。他一边问着问题,时不时看我们一眼,一边低着头拿着笔在小本上记着,问我们叫啥,身体有病吗?我们回答都挺正常的,只有刘伟,说了句感冒了。胖子脸很大,眼睛也很大,一听这人说感冒了,眼睛瞪得更大,嗓门也很大,大声说道,你他妈感冒叫有病啊?
胖子一袭黑色绒衣,铜铃似的大眼睛,胖而壮实的体型,加上大嗓门,这形象气质,让我望而生畏。登记完了,给我们每个人分了宿舍。 李友森分到了201,我和刘小卫分到203,刘伟、冯树民、任清君(交通肇事罪,判一年半,患有小儿麻痹症)分到了204,王伟平分到了楼下的宿舍(整栋大楼,一二楼是一监区,三四五楼是十五监区。一楼两个宿舍是一分队的,剩下全属于二分队,二楼有201-205、外加211六个宿舍是一分队的,剩下都是三分队的)。
和我同一批的市看犯人,盗窃犯张东也分到了一监区,他在三分队。 分好了宿舍,我们每个人都搬好自己的东西,走进了自己的宿舍。这天,12月23号,星期日,天气大雪,我们正式成为了一监区一分队的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