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梦魇(三)（1/1）

莫一笑很少对人笑，包括她的母亲。

五岁那年的遭遇如同用刀子刻进她的记忆里，再也抹不掉了，而之后的人生也是举步维艰，她用一个壳把自己保护起来，不允许别人靠近她。

五岁前她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活泼开朗，聪明好动，在幼儿园是老师们口中的好学生，在家里是爸爸妈妈的小宝贝。

可是她的人生从五岁那年的春天就变了。那一年，父亲李成向母亲乔俊英提出了离婚。

乔俊英后知后觉地知道了李成已经出轨，她留不住老公，也斗不过小三，就戕害自己。

莫一笑现在记得，有一段时间爸爸特别喜欢去幼儿园接她。

有一天，她拉着爸爸的手进了家门，妈妈靠着沙发坐着，头垂在胸前，手耷拉着，地上的血流成一条不规则的线。

她踩着血迹过去摇晃着妈妈，爸爸打了120，后来妈妈醒过来了。

家里来了很多人，是妈妈的妈妈，还有她的亲戚们。

“当初怎么和你说的，你非要死心塌地地嫁给他，现在好了，知道父母当初都是为你好。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自杀，你想没想过你是有爹娘，有家的人，你死了我们怎么办……”

接着便是呜呜咽咽的哭声，妈妈哭，妈妈的妈妈也哭，亲戚们陪着掉眼泪。

莫一笑那时候还叫李赏乐，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哭，她也想哭，但没人注意她，她只好把眼泪憋了回去。

“你才二十多岁，以后人生长着呢，他要离婚就和他离，饭馆你是没法再经营了，给他，孩子也给他，你带着个拖油瓶再嫁人就难了。你要了这套房子和家里的存款，离婚后卖了房和我们回山西。”

“可是，我想带着笑笑。”妈妈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的妈妈。

“你傻呀，你一个女人带孩子得多难，把孩子给他，不要和他有任何纠葛，离婚后离开这个地方好好生活。你带着个孩子就意味着和那个负心汉有没完没了的纠葛，你还嫌被他伤害得不够吗？”

不久，笑笑就和爸爸一起去飞飞家生活了。

飞飞的妈妈比自己的妈妈漂亮，爸爸的眼睛老是在她的身上转。

去了没几天，因为一点小错误，飞飞妈妈就发怒，就打自己。

爸爸显然特别珍惜这个家，他不想让笑笑影响家庭的安定团结，所以她挨了打先开始和爸爸告状，爸爸就会说，总是笑笑的错，否则阿姨不会无缘无故打她。

失去了父母庇护的孩子又生活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她恐惧和不安，但倔强和坚强。

那个阿姨后来再打笑笑就不需要什么理由了，笑笑犯错误一定是会被打的，但如果她心情不好了或者对她爸爸不满了，也会打笑笑出气。

刚去阿姨家，阿姨还上班，她和飞飞有时候阿姨接，有时候爸爸来一起接走。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阿姨和爸爸兴高采烈地从外面回来，他们买了新衣服，新鞋子，新包。

爸爸说因为阿姨的人脉，饭店生意越来越好，他想开一家分店，让阿姨不要上班了，专心照顾两个孩子。

爸爸还说他要全力去开拓市场，经营好饭店，把四喜火锅城办成连锁店，有了品牌效应，以后他们收加盟费也会有一大笔钱，有了钱就可以给阿姨买更多东西。

阿姨喜上眉梢，搂着爸爸一个劲地亲。笑笑和飞飞在旁边看着。

爸爸越来越忙，笑笑就交给阿姨照顾。她身上隔几天就会出现伤痕，阿姨说笑笑太淘气，爸爸选择相信。

阿姨向爸爸要求买车，说接送两个孩子上学和放学骑电动车不安全，再说天气热，坐电动车孩子们容易中暑；而到了冬天则容易冻伤。

爸爸说分店刚刚开业，资金还在周转，天冷前资金回笼了再买车，阿姨脸色就不好看了。

下午幼儿园放学，阿姨骑在电动车上，嫌弃蹲在前面的笑笑挡了她的视线，一脚把笑笑踢下了车。

笑笑胳膊肘和膝盖着地支撑，很快就渗出了血，小小的她坐在马路边，倔强地不再上电动车。

阿姨骑着车子走了，笑笑站起来向相反的方向走。

在马路上她拉住一个警察叔叔的手说自己迷路了。

笑笑被带到派出所，她被问到家长电话，笑笑说了妈妈的手机号码。

幸运的是妈妈的电话打通了，不幸的是妈妈在山西根本过不来，妈妈把爸爸的手机号告诉了民警。

很快爸爸来了，还有阿姨和飞飞。

“你们家长是怎么回事？这么小的孩子把她自己留在马路上！”警察边埋怨边让家长签字再领走孩子。

“哎呀，你这孩子，让你在那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接你，你怎么就跑了？”阿姨责备她。

“她摔了一下，我想给她去附近买点药，让她等等我，结果等我回来，孩子就不见了，吓死我了。”阿姨抚着她的真丝上衣，表现出一脸的惊恐。

笑笑受伤的胳膊和腿，民警已经给处理过了，他们发现孩子身上的伤痕不只这一处。

“孩子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一个民警问。

“哎呀，这个孩子虽然是一个女孩子，但比我这个男孩子都淘气，每天磕磕绊绊的，不知道会摔几跤。”阿姨神态自若地说，好像为这个孩子操碎了心。

爸爸一直没有说话，看看她找见了，过来就拍了一下说:“以后不要乱跑，阿姨一个人带你们两个孩子本来就不容易，你还尽添麻烦！”

阿姨就趁机表现出一脸的委屈。警察很快了解了，爸是亲爸，既然爸爸认可了孩子的伤是自己摔的，民警也不好说什么，笑笑被带回了飞飞家。

走的时候，笑笑扒住派出所的门不想离开，她看着爸爸说:“我想妈妈了！”

爸爸漠然地看了她一眼说:“你妈妈已经不要你了！”

笑笑又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警察，一个警察说:“你妈妈人还在山西，是一个离这里特别远的地方，你先和爸爸回家。”

笑笑的手慢慢松开了门框，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既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