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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阿至?(1/1)

热气渐渐稀薄,知了更卖力地“吱吱”叫,树木葱葱的高矮错落山上,霞光瑰丽,夕阳如火。

苏牧同志的车子驶进在那个名为木贾乡的山沟沟小村落里,最终停在木贾乡村长家的大门前,这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

“村里这会儿才有信号,刚看到信息你们就到了,还没来得及好好准备准备。”

一道和蔼的声音从大门内传了出来,接着一个半头白发、穿着老式雕花薄衫的老年人闯入几人的视线,她脸上的皱纹如同泛起波涛的湖面,皮包骨那明显的皱纹下,一眼能看出岁月的痕迹,格格不入的,是脸上挂着的笑,似黄昏不落幕的暖阳般温和。

这位老奶奶,苏姩湫再熟悉不过了,是她孩童年代里,除了苏生才同志和李木群女士之外,最亲近的人,也是在二老奔赴下一回人生后,无人照料的时间段内最照顾她的人。

话语一时哽咽在喉咙,她就这么看着那白发老人,像是在透过那副矮小的身躯找寻旧时的影子。

酸涩,又难捱。

“村长婆婆好。”

“谭婶好久不见。”

陈叙和叶飞羽异口同声。

老人笑道,“你们好啊。”

“谭婶,要这么说的话就见外了”,苏牧同志已经下车,正准备从后备箱里拿上面发的油和大米出来,嘴里依旧在念叨着,“我记得咱们村里的信号塔已经反应过要维修建设了,资源还没过来吗?”

“弄好啦弄好啦,就是这几天下大雨,今天才出了点太阳,信号还不太稳定”,谭秀莲村长笑的慈祥极了,那笑容是家里长辈盼了好久,终于盼到孩子回家的神情,目光落到了苏姩湫身上,“我们的阿至,长大了,变漂亮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苏姩湫抿了抿唇:“好久不见,村长阿婆。”

“欸,好好好,都别杵着了,快进屋吧。”

苏牧同志一边肩膀扛了两包大米,一边手里拿着一桶油走在前面,叶飞羽背着书包两只手拿着水果和油跟在后面,天色变化的着实快,淡紫色无云的天空下,谭家老宅的大门前,只剩下一高一矮在车边捯饬着东西的两抹清瘦身影。

后备箱放的都是上面发的物资,他们的行李袋只能放在后排,陈叙将两个行李袋拿出来,看着苏姩湫,“阿至?”

“嗯?”苏姩湫刚取下两个装满书籍的行李箱,大概明白了陈叙话里的意思,解释道:“我是冬至日出生的,我阿公阿婆都叫我阿至,后面村里的人也跟着这么叫。”

陈叙淡然,“这样啊,怪不得。”

怪不得这一路上的表情这么复杂。

因为。回家了。

苏姩湫茫然:“啊?”

陈叙转移话题,“走吧,行李箱重,等会儿我来拿。”

苏姩湫扬起手臂,像小孩子想证明什么似的秀起自己瘦的不见肌肉的肱二头肌,“我很厉害的。”

陈叙眉眼弯弯,很淡地笑了下,哄小孩儿一样的,“真的吗?真这么厉害啊。”

“那是自然。”

两抹身影慢慢走进谭家老宅。

暮色苍茫,很快进入夜的黑,苏牧同志和叶飞羽同志又出来一趟,拿后备箱剩下的物资。

这里面大多数物资要分给村里的几户经济跟不上的人家,小部分书籍是捐给苏家老宅后面的希望小学的,而木贾乡的乡道正在修建,小车开不了。再加上天色已晚,这些东西就只能暂放在谭秀莲村长家中,先整理好。

**

山里的星星更加多而闪烁,蝉鸣更加嘹亮,窗前门外偶尔飞来城里很少见到的萤火虫,一草一木,一墙一瓦,每一寸土地都是质朴的气息。

不算大的实木圆桌上,五个人围坐在一起。

在苏姩湫的记忆里,村长阿婆的大儿子谭春生进城干大事儿去了,留下个嗷嗷待哺的小男孩和守村老人一起;小儿子谭志成是个实力不凡并有志回报家乡的,成为了木贾乡新一任村长,现在倒没有看见谭小叔的身影,坐在一旁的长凳上吃饭的小人,大抵就是当年那个小男孩了。

数数时间,他这会儿应该快八岁。

谭大伯给他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谭渡。是渡过的渡,因为他们这代人已经走进了新时代,渡过了“漫漫冬雪”,而前面,就是春天。父子俩一样,也如谭大伯的名字,是春生,是新生。

其实她更倾向于另一个意思,是谭秀莲阿婆说的,这不只是过渡的渡,更是渡己的渡。

她坚信,守村小辈们总有一天会走出大山,看万卷云舒,看山海碧波,看到他们口中的“外面的世界”。

苏牧同志显然也注意到一旁的男孩儿,“谭婶,阿渡怎么不坐过来一块儿吃饭。”

叶飞羽也问了一句,“小村长去哪儿了?”

“阿渡啊,怕生,志成和老徐去山里修水管去了。”谭秀莲村长的视线又落到苏姩湫的身上,就像看自己的孙女一样的,“咱们的阿至,小时候也怕生。”

苏姩湫笑笑,没说话,就静静扒饭。她实在没什么兴致,或者说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情绪,她从来都是一个感性的同时又保持着理性的人。

谭秀莲村长又看向陈叙,“这位小同志倒是个生面孔,应该是第一次下乡吧。”

陈叙吞下饭,不急不慢说着,“是的,我叫陈叙,叙述的叙。”

谭秀莲半开玩笑:“真不错,长得也俊。”

“……”

怎么到他那儿画风就成这样了?

一向自认为还挺会说话的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和苏姩湫一样,静静扒着饭。

这事儿,还是听他们说吧。

反正他也不太懂。

“明天先去看老李家的农田还是修老王的猪圈,刚才听说张婶儿的屋顶昨晚被大风刮走了一片,这天气还是挺紧张的,等会儿我和老叶去看看。”

“张婶好像是带着孙儿在家,老人家确实得注意些,吃完饭我们就去修屋顶。”

“农田不着急,老李头拍照片去镇上找过农药了。那老王的猪圈可以往后推推,慧梅的屋顶确实有些紧张,最近又是暴雨天,就怕今天晚上下雨。”

“等下我们去看看。”

谭秀莲村长又想起什么,“对了,王二说准备走那个养鸡政策,过几天要去镇上抓几十鸡回来。”

苏牧同志声音有些惊诧,“这感情好啊,回头我给上头申请一下,正好,这几天也把鸡圈给整整。”

这饭陈叙吃的越没滋没味,这话却听的越来越清楚,原来下乡是这么个下乡法。

他之前在市一中的时候也听他爹说过下乡的事儿,但没想过这么复杂,他的眉头越拧越紧,说他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不为过,城里的孩子哪里听过“修水管”“修猪圈”“建鸡圈”“屋顶刮飞”这些词汇。

这也是陈叙头一次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做参差,虽然祖上也是农村出身,可在他爷爷那一代就已经是城市户口了,他就更是个实实在在的“城里人”。即使早有防备,在视频和书本了解过所谓的“乡下”“农村”,还是会被某些“疾苦”给惊诧到。

苏姩湫吃的差不多了,放下了筷子,她有些奇怪,开口说道,“阿婆,你刚刚说张婆婆和小虎子在家,那小婶婶呢?”

“冬丽上半年去城里找工作了,也是不放心家里,过几天准备回来。”张秀莲村长话说到这儿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阿至,你怎么吃这么少啊?多吃点,咱漂亮得很,不需要减肥,反倒得增肥呢,还是得吃饱些。”

苏姩湫笑笑,露出明亮的兔牙,勾起浅浅的梨涡,“阿婆,我真吃饱了”,怕老人不信还把手放在吃的有些鼓的肚子上,“肚子都吃撑了呢。”

***

谭秀莲村长带着苏牧同志和叶飞羽来到张慧梅家里,房子是红墙黑瓦,厨房的构造是挨着主房另外建设的,房顶边上的黑瓦被风吹掉了一大片,厨房内有明显的积水。

“秀莲,你怎么来了?”张慧梅就看了一眼,她刚洗好碗,双手正反面一前一后翻拍在围裙上,弄掉水渍后把围裙摘下来,挂到钉在墙上的铁钉上,动作很麻溜,很快又看向谭秀莲,这时候才看到她身后的俩人,“啊”了一声有着慌措,往前两步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老师怎么也来了?快快请进。”

苏牧同志笑笑,“张婶儿,我们来帮你修屋顶来了。”

“啊?”张慧梅是真的没想到他们居然大晚上的来修屋顶,“我还以为是志成来修。”

“欸,听说有人叫我?”

门外又响起一道声音,一个穿着一身老式衬衫西装裤的青年走了进来,他鞋子带着土,身上也是脏兮兮的,只有那张脸算得上干净些。

那人有些惊喜,“苏大哥叶大哥,你们也在啊?”

叶飞羽问,“看到我们俩个老肥头你就这么惊喜?”

谭志成嘿嘿一笑,在他俩身边就显得有些青涩,“这不是有人一块儿修屋顶了嘛!”

“那就”,苏牧同志看一眼屋子旁边剩下的黑瓦,“开修吧。”

三个从瘦到胖的身影从院子里忙活起来,主屋里谭秀莲村长和张慧梅“老闺蜜”般聊天,一旁的小虎子还在练字。

小虎子记得他妈妈说过,男孩子就该把字写漂亮,把书读好。

刘冬丽女士还特地在镇上买了书贴和练习,进城之前特别交代了,让虎子一天写两页。等他把这些写的差不多了,她就回家了。

其实没有人知道,小虎子心里不太想让他妈妈回家,村里真的太不好了,买东西要去镇上,镇上好远呢。来回跑很麻烦,他妈妈很漂亮,不该这么辛苦的。

他爸爸一个人赚钱也好辛苦。一想到这儿他就更加认真了,于是,小虎子又把学校图书馆里的练习册拿出来写,他要好好读书,走出大山,他要赚钱,养奶奶,还有爸爸妈妈。

月影遍地,星汉灿烂,晚风吹拂,阵阵清凉。不算大的小院里,叮叮当当的修补声中掺杂着男人的欢笑声;你一言我一句的谈话内是两个半步黄土的老人对以前的回忆和对未来的期盼;笔尖划过纸页的“滋滋”声下是孩童对成长的渴望。

同样的绝美夜色之下,谭家老宅内倒显得冷清多了。

陈叙和苏姩湫一块儿洗好碗后,坐在客厅的长板凳上,两人手里都摇着蒲叶扇,时不时走进厨房看看烧热水的火。

谭渡这时候已经拿出了一本作文书,放在刚刚吃饭的圆桌上,坐在桌子边孜孜不倦的看了起来。没有搭理坐在长板凳上的两人。

山里的信号不太好,陈叙手机也刷不了,这会儿有些无聊,就看着一旁的谭渡,眉眼中带着疑惑,手里的蒲叶扇也不摇了,“这小孩儿几岁了?”

“快八岁了”,苏姩湫依旧摇着蒲叶扇,看向陈叙,“怎么了?”

不怪他什么都不懂,也不怪他的疑惑,少年的张扬锐气确实和这里格格不入。

陈叙没有注意到苏姩湫的视线,依旧看着看书看得入神的谭渡,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不应该好玩吗?居然沉得住性子看书。”

苏姩湫难得笑出了声,她忽然有些好奇,“陈叙,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爱玩?”

“我还好吧”,陈叙这才回过头来,又摇起了蒲叶扇,“其实我妈管我挺严的,上学时候就没什么可以玩的,暑假倒是好些,我妈嫌我烦把我送去我外婆那儿,那时候就可以和几个表哥打打游戏什么的。”

苏姩湫长哦一声,“我懂了”,她抬头看了陈叙一眼,又看向门外,话里行间就像是走进了她的主场,“我觉得,没有小孩儿不爱玩的,但是,爱玩的‘度’也分人,城里的小孩儿我不太清楚,像我们这农村长大的,就是两个极端,一个是父母不在身边管束就彻底放飞自我,网络的不算普及再加上好奇心的驱使,这部分人就会走上‘跟随潮流’或者‘心高气傲’的极端,这两个词是贬义的意思,从而逃离父母的约束到我行我素,最后荒废青春;举一个有点儿得罪人的例子,农村版王玄建。”

陈叙:“……,那另一个极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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