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挽留(1/1)
周妈妈点燃了三根线香,走到沈夫人跟前,露出为难的眼神。
“夫人......”
沈夫人拢了拢衣袖,装作没看到。
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沈昱白,声音十分平淡:“给他吧,我劝也劝过了,孩子翅膀长硬了,终究是留不住的。”
周妈妈只好持香来到二爷身边,用几乎恳求的语气道:“二爷......”
“您可要想想清楚啊,断亲可不是什么儿戏。”
“得修了多少辈子的福报,才能成为一家子啊,若是离了这侯府大门,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沈昱白翕了翕唇,感激地看了周妈妈一眼。
明白她是好心。
“周妈妈。”
沈夫人蔫声蔫气地唤了一声,提醒她不要磨蹭了。
老妇只得老老实实地将香递到二爷手上,低头抹了抹眼泪让开了。
沈夫人又道:“最后给沈家的列祖列宗,上炷香吧,这辈子的亲情牵绊也算是了了。”
沈昱白走到蒲垫前,将香举至眉心,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再睁眼,默默注视着父亲的灵位许久。
才将手中香轻轻插在炉灰里。
自父亲去世后,他还是头一回来到祠堂,认认真真地上一炷香。
往年的祭祖礼都是由嫡长子沈晏清出面操持的。
当然,他心里也是积了仇怨的,怨父亲没有保护好生母,亦对自己不大亲近。
七岁那年他高热反复,烧得头晕脑热,几近病死,父亲也不曾来看过一眼,夜里只有章嬷嬷持着烛台来看过一回。
可无论如何憎恨沈家,沈昱白都不得不承认。
父爱是他永远可望不可及的梦。
“好,既然上过香了,咱们就当着沈家列祖列宗的面,将这亲缘关系断绝了。”
沈夫人也不愿耽搁下去,伸出一只手掌:“一击掌!”
沈昱白喉间轻动,苦涩一笑。
他缓缓抬起手,击向沈夫人的手心:“一击掌,从此再非沈家人。”
周妈妈心下一涩,忽而捂嘴轻声抽泣了起来。
旁边的丫鬟们也纷纷垂下眼眸,不敢再看。
“很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见他是铁了心要离开沈家,沈夫人只觉得身子都松泛了许多,缠绕她多年的噩梦总算有了宣泄的出口。
“二击掌。”
“啪——”清脆的掌声回荡在祠堂。
“二击掌,母子恩情今日断。”
衔冰刚刚赶到祠堂门外,便见到二爷毫无犹豫地击向沈夫人的掌心。
她无助地摇着头,泪珠子成串成串地往下挂。
今日一早,她便被二爷支到库房去松墨了,耽误了好一会。
若不是朝晖堂的丫鬟说漏了嘴,她还不知道二爷竟是这般决绝地要离开侯府。
沈夫人咽了咽口水,终于喊出了那句:“三击掌......”
只差这最后一掌,从此沈昱白再非沈家人,即便晏清一年半载未添子嗣,安远侯爵之位也不可能让他捡去了。
她紧紧盯着沈昱白的那只手,眼中满是迫切。
一寸、两寸、三寸、越来越近了......
眼看着两只手掌又要重叠在一起,祠堂中响起了章嬷嬷的声音,苍老且坚毅。
“夫人,二爷,请三思!”
沈夫人匆忙回头看,竟连老太太都赶来了。
她没忍住瞪向周妈妈,她竟不知道,朝晖堂什么时候开始四处漏风的,发生在院内的事,老夫人竟这么快知道了。
沈老夫人向二爷伸出了颤巍巍的手,眼里尽是哀伤。
丫鬟只能费力地将轮椅推进祠堂中央,没想到沈昱白竟后退了半步,不愿与老太太亲近。
老夫人坚持要来,章嬷嬷也没有办法。
老妇沉着脸,肃穆道:“老夫人发话了,二爷不能走......”
沈夫人没好气地笑了,这老太太还真是越老越精明,身子都瘫了,还非得什么事都凑上一脚。
“母亲是不是误会了?”
她将身子转了过来,面上仍挂着笑意:“可不是我要赶二爷走,是他自己跑来朝晖堂,说要与沈家断了亲缘关系。”
老太太不解地看着庶孙,抽了抽嘴角。
沈昱白敢作敢当:“夫人所言非虚,的确不关她的事。”
章嬷嬷觑了老夫人一眼,随后半蹲下身子,将耳朵凑到她的跟前。
若有所思地听辩了一会,讶然问道:“这可是天大的事情,老夫人可考虑清楚了?”
老太太压了压眸,心意已决。
章嬷嬷起身,理了理两鬓的灰白头发,开口道:“老夫人说了,既然官家不允大爷袭爵,府中的男丁也不止他一个。”
“二爷品行端正,仁孝恭顺,自然是担得起安远侯之名的。”
“明日老夫人便会遣人去官家面前递折子,为二爷申爵。”
“你在胡说什么......”沈夫人眯着眸子,已经被惹恼了。
章嬷嬷的腰杆子挺得板正。
“老奴只是传达老夫人的意思,不敢随口乱说。”
她俯下身子,轻柔道:“老夫人,若老奴没有半个字说错的,还请您老人家点点头。”
众目睽睽之下,老太太十分艰难地点了点脑袋。
还将手指向她的孙儿。
当着府中奴婢的面,沈夫人也不好大呼小呵,急忙扑到老祖宗跟前,苦心劝道:“母亲,您是不是在床上趟久了,脑袋也不大清爽了?”
“晏清可是你嫡出的孙儿啊,侯府的唯一正统血脉。”
“即便是他......”
说着说着,她忽然顿了顿,想好了措辞才继续道:“即便他做了些错事,惹得官家不高兴了,咱也该等他有了子嗣再去申爵。”
“而不是病急乱投医,叫一个庶子抢在前头。”
沈夫人越说,越觉得喉咙发涩,委屈极了。
她握住老太太的手,小声道:“难道你忘了,昱白的生母,白氏,是再低贱不过的下九流戏子。”
“若不是您当年将她买到府中,此刻白氏还不知道在哪里走南闯北呢。”
“让一个戏子生下的种,承袭侯爵之位,外人听了是要笑话的呀......”
沈夫人的话也是意有所指。
她不希望老太太忘了,沈昱白的生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般血海深仇,是祖孙俩永远也迈不过去的那道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