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临行宴(1/1)
丘氏在柏安斋花厅备了筵席,说是给福嬷嬷和施元音的临行宴,就连二房的人也来了。
天色渐沉。
二房柳氏神色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门外,不阴不阳道:“这上京城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这菜都快凉了,还托大摆谱呢。大姑娘也是,有了王府做靠山,都敢让长辈苦坐着等她入席。”
丘氏佯嗔了她一眼,道:“弟妇这话可不敢往外说,那可是王府,当心隔墙有耳。”
柳氏本就是沉不住气的人,一看当家主母这么卑微,更是一肚子鬼火,忿忿道:“王府怎么了,王府就敢趾高气昂行事?更何况来得不过是个老婢女罢了,甩脸子给谁看!”
丘氏叹了口气,道:“世人皆言官大一级压死人,谁让咱们施家不过是个七品通判。不过好在大姑娘有出息,这去了王府若能讨得老太太欢心,于主君的仕途定然有益。”
施柘脸色骤然一沉,冷道:“我还落魄不到仰仗自己女儿的地步。”
“是是是。”丘氏讪讪道,“妾身说错话了,还望主君见谅。”
二爷施崭衡道:“大哥,桑大嫂嫂都过世都两年了,这上京城怎么突然就来人了?”
施柘沉默不言,丘氏回道:“王府贵人的想法哪是随便能揣摩清楚的,不过要我说桑姐姐的命是真好,罪臣之女,却能被谢老太太收做养女,这等福气真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得的。”
桑家曾是江南名门,盛国少有的百年大族,只可惜后来搅和进了党争,站错了队伍,满门流放。
“羡慕什么?”
柳氏不悦,怼道:“丰州离上京城千里之远,大姑娘身子骨本来就不好,现在还要拖着身子跟他们进京,到底还是王府的人矜贵,咱们施家的嫡长女都能任他们使唤。”
“叔母这么说,大姐姐进王府是去做婢女的?”施月牙忽然开口。
丘氏拍了拍小女儿的脑袋,道:“怎么这么说你大姐姐,她进王府定然是享福去的。你以为要多盼着你大姐姐的好,若是你大姐姐得嫁高门,我们啊就跟着沾光了。”
施月牙瘪瘪嘴,道:“不就是去王府伺候谢老太太嘛,和女使有什么区别,我才不要沾她的光。”
柳氏道:“以前桑大嫂嫂还在时,我瞧她啊见谁都冷着一张脸,一个罪臣出身的养女还真把自己当王府贵女了。”
话音刚落,门口一道人影缓缓而至。
室内蓦地一静。
施元音领着春喜款款进屋。
气氛微妙,丘氏干笑着迎上前道:“大姑娘来啦,怎么就你一个人呢,福嬷嬷呢?”
施元音兀自落座,语气淡淡:“福嬷嬷说她累了,先回落脚的酒楼歇息,就不过用饭了。”
丘氏道:“这样呀,那咱们就直接开席了吧,反正人都到了。于妈妈,快去把我亲自炖给大姑娘的乌鸡汤端来。”
于妈妈应下,快步从厨房端来一盅汤。
席上谁都没动,就静静看着丘氏万分殷勤的给施元音盛了一碗汤,递过去道:“大姑娘尝尝吧,这去上京路途遥远,可得吃点好才行。”
施元音接过递来的汤碗,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听柳氏说道:”嫂嫂也太惯着大姑娘了,这天底下哪有长辈伺候小辈的道理。”
施月牙也不满道:“我也从没见大姐姐伺候过我母亲呢,一天到晚就知道缩在自己的小院。”
施元音拿着勺子漫不经心地拨了拨汤碗里不爱吃的葱花,轻幽幽道:“二叔母方才还说我是施家的嫡长女,怎的,嫡长女难道还不配一个继室伺候?”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霎时白了个透。
她都听见了!
柳氏神色难看,磕磕巴巴道:“就算是...就算是嫡长女,那话也不能这么说呀,你继母为施家开枝散叶,又将内宅打理的井井有条,你也有十四岁了,是该懂事体谅长辈。”
施元音放下汤碗,“若是母亲还在,母亲定能将内宅打理的更好,只可怜我母亲和那未出世的弟弟。”
啪嗒一声。
沉默许久的施柘狠狠一拍桌,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母亲都过世多久了你还拿出来说,怎么,你是觉得施家是哪对不起她了,你一朝攀了高枝,就要替她鸣冤吗?!”
饭桌上,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作声。
然而,这种场面施元音早已司空见惯了。
她憋着气,道:“父亲多虑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女儿还是懂的。”
气氛沉寂。
施崭衡出来打圆场道:“是啊,是啊,大侄女从小就明白事。对了元音,日后去了王府要记得经常写信回来报平安,这样家中长辈才安心啊。”
柳氏附和:“就是,就是。说来二叔母我啊都还没去过上京城呢。大姑娘跟你娘一样有福气,小小年纪就能到上京城见世面呢。”
气氛渐渐缓和,这顿饭却依旧吃得不安生。
冬夜的天早早黯下。
春喜端着安神香进屋时,见施元音还未睡,呆呆地坐在花窗下发呆。
“大姑娘,您怎么还不睡呢?”春喜问。
施元音沉声道:“睡不着。你手上的香哪来的?”
“柏安斋那边给的,还是大娘子身边的管事妈妈特意送过来的,说是怕大姑娘晚上睡不好。”春喜语气中带着几分扬眉吐气。
施元音垂眸笑笑,迟来的关心,连草都不如,不过是做做面子罢了。
“包袱可收拾好了?”
春喜道:“早就收拾好了,依大姑娘的意思,就带了几件衣裳,还有大娘子给您的遗物。”
施元音道:“这便好,上京城路途遥远,带太多反而是累赘。”
春喜道:“大姑娘思虑周到,不过,大姑娘真的想好去上京城了吗,奴婢以前听街边说书的人说,上京城虽然繁华,但规矩多,惹不起的高门显贵更多。”
施元音勉强勾起嘴角,说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愿之事,去了上京城自当万事低调,只要不去自找麻烦,这麻烦想来也落不到我头上。”
春喜愁道:“大姑娘放心,您还有奴婢呢,若真碰上麻烦,奴婢会尽力替您挡着。”
施元音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咳了两声,无奈道:“好春喜,别说的咱们像是赴刑场似的,今日那位福嬷嬷我瞧着是个好人,咱们去了上京城,日子总不会比在丰州难过的。”
春喜红了眼眶,笑道:“大姑娘说的是。”
上京城的日子再难过,也不会比丰州差了。
翌日清早,城中又下了一场小雪。
整个丰州冷气弥漫。
王府的马车停靠在施府大门前,最前的是一辆四四方方锦顶驷马高车,后跟着五辆普通马车,浩浩汤汤,着实气派。
无人送行。
施元音被王府女使扶着进了车厢,才发现这车厢除了宽大之外,居然还有能取暖的炉子,放置衣物的柜子,睡觉的长塌,更有写书的书案,书案上还摆放着不少卷轴,仿若一间小卧房。
忽而,帘子从外面撩开。
施元音低头去看,就见福嬷嬷站在车厢旁,说道:“元音姑娘,咱们马上就出发了,您若是困了就在榻上歇息。”
施元音点了点头。
不多时,一排排马车缓缓向城门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