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唐伯虎点秋香（1）（1/1）

那个冬天，没有下雪，却异常寒冷。十二月中旬的时候，道旁的树上已经不剩下一片叶子了。干涩的风里像藏着许多把剑，刮在人的脸庞上，在心里留下了一道道伤痕。

我与顾晟希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隔阂也越来越深。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们再也回不到曾经两小无猜的那个年代了。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我常常躺在夜里一个人偷偷地哭泣，是的，哭泣。我一直不相信自己是个会轻易流泪的人，爸爸的教诲——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从未忘怀。可是，当我的手在脸颊上触碰到冰冷的液体时，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哭了。

他对人一向冷漠，可曾经却与我形影不离。他在我的旁边不说话，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只有我一个人喋喋不休，但我知道，当时的他在认真聆听，沉默只是他习惯了的一种姿态。。

而现在，自从另一个人的闯入，情况陡然而变。他忽然变成了我生活里的一个陌生人。即使我们面对面地路过时，他的眼睛也不会倾斜一下。虽然我看厌了他刻板的脸和死鱼一样的眼睛，但总好过如今的对面不识。

他曾经对我说过，他的世界里只允许一个朋友的存在。

还记得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躺在一片竹林里的大石磨上。那石磨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大的，躺下两个人绰绰有余，上面爬满了青苔和地衣，躺在上面很是舒服。

“一个也不能多吗？”我问他。

“不能！一个人的感情理应倾注在一个人身上。现在，请你牢牢记住，我的朋友只有你一个。”

“如果，将来，你有了新的朋友了呢？”我晃动着脑袋，日光穿过竹林上方的碎叶刺中了我的眼睛。

“那样的话，如果我真有了新朋友的话，你将不是我的朋友。”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望着上方。

“一定要那么决绝吗？”我问得很愉悦，因为我死也不会相信，他会有新的朋友。

他没有回应。

从前——在十三年内，那个人一直是我。我是他唯一的朋友。能成为一个人的唯一，不管他是谁，我都该感到幸运。我原本以为，一辈子都将如此。可是，一个女孩的出现，搅乱了这一切。

我曾经以为的固若金汤的友谊就这样破碎了吗？

我方才明白，经营再久的友谊也不过如此。——世上最脆弱的东西是感情，一点没错。

可是，为什么会是她？

换作别人，我或许会拼命地去挽回。

可是对于思辰，我实在无能为力。我喜欢她，这个行为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开始持续。我也恨她，因为她是破坏我和顾晟希之间的友谊的罪魁祸首。每一天，我看着他们的座位紧紧挨着，心里就产生莫名的难受。

我第一次喜欢的女孩，抢走了我最好的朋友，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

*

学校的传统，每届的高一学生都会举办一次艺术节。这项传统已经延续六十三年了，除了中途因为某些政治风波的影响而中断，每年都如期举行。

思辰负责我们班的节目。忘了告诉大家，她是班里的文娱委员。可以说，得到这个职位她没有费吹灰力气。因为，竞选文娱委员的人仅她一个，自然非她莫属。

她准备的节目是一个话剧，《唐伯虎点秋香》，剧本是她花了两天写出来的。她首先将剧本拿给我看，并征求我的意见。

“真的是让我第一个看的吗？”我不大相信地看着她。双手捧着打印稿，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每一个字都认真的揣摩。

“当然真的啦，骗你干嘛。”她双手托着下巴，坐在我的对面。

“这是你自己写的吗？”

“你什么意思？”

“哦，没……我就是觉得写的太棒了，简直不可思议。”

她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

我说的句句属实。迄今为止，我看过不少关于“唐伯虎点秋香”的剧本，可思辰写的那个仍是其中最佳的。我说不出具体好在哪儿，但那种感觉，或许仅仅是感觉，一直弥留在心间。

后来，我对她说起过，“为什么不打算当一名作家，或者编剧呢？这两种职业都能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光环。”

“不喜欢。”我没有料到她的回答会如此简单。

“可是，你在那些方面很有天赋。”

“或许，那只是你个人的想法而已。我的理想只是当一个贤妻良母。”

我有些惊讶，却能感到这是她是发自内心的。

那日，她请求我担任剧本里的主角，也就是扮演唐伯虎。

“谁来演秋香呢？”我问道。

“你是唐伯虎，秋香当然由你来点咯。”

“那……”“当然是你！”这四个字酝酿在我心里，迟迟说不出口。我摸摸脑门，做出思考和犹豫的样子，但心里却想大声地告诉她：“我的秋香，非你莫属！”

如果说了，她会是什么样？会不会兴奋地叫起来，或者睁大眼睛望着我，眼里流露出爱意？还是一脸漠然？

但是，我没有说。

“那……我从来没有上过台，恐怕……”我的话锋突转，连我自己也没有预料到。“我一上台就会紧张。”

“那就更要练习练习咯，没有谁天生就能上台表演的。”接着，她继续说，表情变得严肃，像小时候妈妈教我道理一样，“你更要练习，人生的舞台处处都是，总有一天，你都会站在很多人面前，是避不了的。”

我被她的这番话由衷地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