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唐伯虎点秋香（2）（1/1）

我没有答应，还因为，我的爸爸。爸爸常年在外，却对我异常严厉，尤其在学习方面。他给我的父爱是通过一根纤细的电话线联系起来的。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少有的寒气，让我恐惧。从我还不懂得认一个字的时候，他就教育我要将学习放于首位，“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事都应该远离”。我一直恪守着，老实说，是不敢违背。

回到家中，我通过电话，把这件事告诉爸爸，我说我将登台表演，想看看他的反应，原本以为他会奉劝我拒绝参加，或者骂我一顿。可是，这一次，他非但没有骂我，反而大加鼓励。他很少鼓励过我。我能感受到他的兴奋。

“这是好事呀，你一定要努力将它演好，就当完成一项任务，比学习更加重要的任务。”

“会的，我会！”我激动地答道，声音在颤抖。

接着，他又一如往常，开始长篇大论，我细心地听，结果发现和思辰说的异曲同工。

挂完电话，妈妈递来几只鲜梨，说是邻居马大婶给的。为什么不是顾大婶——晟希的妈妈？我这才想到，已经很久没有在镇上见到顾晟希和她的妈妈了。我走出门，他家房门紧闭，一把生了锈的铁锁歪歪斜斜地挂在门上。门槛上积了一层灰尘。屋檐下是一只褪色的红灯笼。看样子已经离开一些日子了。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趁妈妈洗青菜的时间问她。

“半个月前，也就是上次你们去学校后的那个星期一。”

“还会回来吗？”

“当然要回来了，这里是她的家啊，不回来还能去哪儿？你顾大婶走的时候没给任何人说，有人看见她沿河那岸，往澄风县的方向去了，应该是回娘家吧。而且她走的时候也两手空空，什么东西也没带……只是都过了半个月了，也不给我们留个口信，怎么说也是十几年的邻居了嘛。”妈妈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手上片刻也没有停歇。

真的会回来吗？这个问题困扰着我，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悬在我的脑里，一种不祥的预感罩着我。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问：“顾晟希没有给你说这事吗？他最近怎么样？”

“他……他好像给我说过，我忘了。他很好啊，还是老样子。”

妈妈似乎没有发觉我在撒谎，她继续问：“他的性格还是那么内向吧？按道理，上了高中，应该有些改变了。”

“嗯，跟往常一样，能有什么改变？”

“漫兮啊，你在学校要多多照顾他，能帮的地方尽量帮帮，你也清楚他家的情况。”她叹了口气，“苦了那孩子了……你们是好朋友，要珍惜这种感情。”

“嗯。”

除了这个字，我再也想不出别的可以回答的话了。请原谅我，妈妈，我对你撒谎了。我没有勇气把事情的真相说给你，你一定会骂我。我不能告诉你我们之间关系的恶化是因为一个女孩——也许是我自作聪明的认为，也不能告诉你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凌辱而袖手旁观。你从小教给我的品质全部都是高尚的，当你知道你的儿子是那样自私而懦弱的时候，你一定会痛心。

我不愿你为我痛心。

请你原谅。

*

我天生不是当戏子的料。这一点，我自小便知。我还记得第一次上台是在小学，具体哪个年级已经忘了，反正是音乐课，我们正做一个游戏，很古老的游戏，道具极其简单，一根红领巾而已。音乐老师背对着大家，他一声令下，红领巾便从第一名同学依次传起来，直到另一声令下，“停！”红领巾落在谁的桌子上，就算谁倒霉，必须站到讲台上表演一个节目，一首歌一支舞都行。而那一次，我就是那个倒霉蛋。

我看着那条染过墨渍的红领巾，顿时傻了眼。与此同时，全班所有的同学都朝我的座位看过来，他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听不清。我只知道我的脸又红了。我走到了讲台前，准备唱歌。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在的身上，像看一场马戏一样看着我。他们都是我平日里要好的伙伴，我们在一起玩耍，在一起游戏，可是这时，却拿这样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真的有这么可笑吗？

我张开嘴，声音却压抑在喉咙。大家笑得更欢了。随后，我哭着从台上走下来。那件事后，我对“台”这个字产生了恐惧，凡是涉及到这个字的，诸如“讲台”、“舞台”，我都避而远之。

但是，这一回，我不能再躲避了。我不能退缩，不能再当一个懦夫！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挑战，比物理拿一百分更大的挑战。我之所以敢去挑战，还因为思辰。

这么一来，每一天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跟在她的身后，跟她说话，听她的声音。

我向她表明了心迹，对她说：“爸爸同意我上台了。”我还是不忘拿爸爸做挡箭牌。“至于秋香嘛，就你吧，怎么说你也是文娱委员，不演女一号多没面子啊。”

“我没有你那么有面子！”

她瞅我一眼，带着鄙夷和失望。

她生气了。跑开。

*

班主任批准我们每天下午的最后一堂课排练。除此之外，我们一有空闲时间，也会到练习室里去。

排练的地方在学校操场旁边一栋闲置的楼房里。这栋楼竣工不到一年，却闲置着，这实在令人不可思议。据小道消息称，修建此楼的初衷是应付省教育厅评选“模范学校”的活动，多一栋楼，硬件设施自然就更“一流”，评上“模范”的机会也越大，可是建好之后，却毫无用处。

守楼的是一个和蔼的老头，后来知道他姓王，和校长是本家，据说能得到这份差事还是看在校长的脸面上呢。他平日里总是眯着一张笑眼，和蔼得像下雪天里的太阳，暖人心房。

思辰是个很懂礼貌的女孩，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会用甜甜的嗓音叫道：“王爷爷，下午好！”有时也说“王爷爷，今天气色不错啊”之类的招呼语，同时送去一抹喜人的笑脸。我在她旁边，只能木讷地笑一笑。

整整一个月，每天从早上就开始盼着这一天的排练时间早点到来。但等待的时候总是那么慢，而排练的时候又总是那么快。我仔细地听着思辰的话，比上任何课还认真。她一个人承担了编剧、导演、女主角的角色，很多时候还承担了组里的后勤人员。我帮不了她什么忙，只能任她差遣。去练习室之前，她会叫我去小卖店为所有的人买水，结束时别的同学往往直接去食堂吃饭，而我和她则要留下来去打扫战场，并将道具带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