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余震萦绕心间(1)(1/1)
地震过去了,可余震还停在每个人的心里,时时震颤着我们脆弱的心灵。每当我们闭上眼睛的时候,脑子里总会出现数不尽的高楼在跳没有规律的舞蹈,许多的哭声连成一片,地动山摇,死去的人的尸体横陈在街道上,臭气熏天。那段时间,每张报纸的头条几乎都关于地震:某某军区少校为救小女孩,壮烈牺牲;某某国家动用全国战略储备的所有帐篷,赶赴灾区;某某电视台组织抗震救灾文艺演出,为灾区筹集资金……我知道,这些都只是昙花一现,就像台风过后的海面总会归于风平浪静,风暴过后的大地依旧太平。不久,这些报道都将销声匿迹,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也该另换主题了。但是我们——亲眼见证过这场灾难的人,将永远不会忘却。因为忘却,就意味着背叛。
八月中旬,学校召我们返校。这时候,别的学校都还在暑假之中,但是我们——重点高中里的高三学生,按照学校领导的话,是没有资格放暑假的。我自是没话说,反而高兴还来不及,因为这样一来,我又可以提前见到我魂牵梦绕的人了。
学校没有什么变化,单是冷清了些。操场旁边那栋闲置的楼房——也就是先前我和思辰每天下午排练话剧的地方,出现了严重的裂缝,最宽处达到两米。竣工才满三年的建筑俨然成了一座危房,这不得不令人深思!班主任比地震前更加肥胖了,他的脸上有中年男人才有的赘肉,看起来油光光的。顾晟希更加瘦了,他脸上露出了菜色,眼睛却依旧明亮。思辰把那头长发剪短,齐于脑后。开学的第一天,她便迫切地问我,“短发好看,还是长发好看?”我回答说,“都好看。”她再问,“那么,你喜欢长发还是短发?”我说,“按照常规,我更倾向于长发,不过,在你的头上,长发和短发都无所谓,一样喜欢。”她觑了我一眼,“虚伪的鬼话连篇!”接着便自个儿埋怨起来:“早知道,我就不剪了,我想给你打电话,可是你又没有手机,我又不敢往你们家打电话。”显得那么无辜。“我是为了高三才把头发剪掉的,长发洗起来麻烦,隔两天不洗,又感觉脏兮兮的。”
食堂正在重建之中,我们就餐的地方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房子里,只有一层,顶上盖着石棉瓦。中午的烈日将房子里晒得像一口巨大的锅,每吃一顿饭便要脱一碗水,汗水不再成滴,而直接聚成股,顺着脸颊流下。顾晟希依然一边上课,一边在食堂打工。我向他问起了一些家里的情况,他都一一回答,不再有什么隐藏的了。他的外公现在住在林家大院,靠近柴棚角落里的那个屋子,天天也依旧出船,打渔。但不幸的是,地震后有人承包了青衣乡的那段河,因此他每天只能到更远的地方去,有时候半夜才回家,有时候一夜都不回,收获也越来越少,常常一天只能打到几尾鱼,除去给林大和林二承诺的,自己都不够吃。
“那你的爸爸呢?他不管吗?”我问道。我偶然之间在报纸上看到有关顾玄救灾的壮举被列入头条。我说:“他现在可是明星人物了。”
“他?他不是我爸爸,我没有爸爸。”他极平静极坦然地说。
他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他每天都很忙,一放学就跑去食堂,别人去吃饭,而他去干活,等所有的人都散去之后,他才和在食堂里的大妈大叔们一起,端着一个大搪瓷碗,在脸盆一样大的食具里夹着被同学吃剩了的菜,和那些同样被生活压弯了腰的人说说笑笑。然后跑回宿舍,洗脸,刷牙,换衣,洗衣服,洗头,一切就绪之后又去教室。他说,“我一旦停下来,我就会想起很多事,想起我妈妈临终前对我说的话,想起她微笑里痛苦的表情,想起外公在半夜里常常因为腰疼而呻吟,想起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想起……只要我的手在动,我就会忘掉它们。”
有一回放学,他往食堂跑去的时候,我叫住他:“我跟你一同去,好吗?”
他停下来,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说:“你疯了吗?”
“我是认真的。”我恳切地望着他,我怕他生气。
“别天真了,还是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说完便扬起脚步,走了。
良久,我还站在那里,心里反复琢磨着, 什么叫我该去的地方,什么又叫我该做的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地方一定指教室,那事一定是学习。难道在他的眼里,我也是个只会学习的书呆子吗?不,不是的,我不仅会读书,我还会做很多事情,会做很多别人不会做的事情,我在内心抗议着、申诉着、呐喊着,可是没有人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