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岁的生日（1）（1/1）

刚步入高三，我已经感受到莫大的压力，让我有时候透不过气。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得从床上爬起来，闭着眼睛洗漱，然后一个劲儿往教室里冲，而且我知道，任凭我起得多早，都总有人在我前面。因为思辰，我已经彻底改掉了贪睡的臭毛病。“眼睛一睁，投入竞争”，这是一句写在教室前方的标语。有时候，我会觉得好笑，可是有时候又觉得它实在精妙不可言。晚上，学校十点半放学，十一点半要求全部就寝。可事实上，还有许多趁着半夜，打着充电式台灯，继续战斗。当然，可充电式的台灯，毕竟还是奢侈品，一般的学生是买不起的，他们便买来蜡烛，可这样又是极其危险的。学校曾发生过的一起大型火灾便是起因于一名高三学生的秉烛夜读。同时，我还亲眼见到班里一位夜猫子的眉毛和额头前的头发被烛火燎燃，以至于他为了安全起见居然将头发剃光，但不可避免的，还是成为班里闲聊时的一段笑料。

每天，太阳都会从东窗外的山间升起，又会从西窗外的山间落下，如此反反复复，便构成了普罗大众的一天，但对于我们，一天绝不仅如此。早上，思辰会准时朝向窗外，看朝霞将天边染成红色，看新日放出万丈霞光，看群山披上金装，然后红云渐渐消散，太阳褪去温柔之后，便灼烈地炙烤大地。傍晚，她会趴在桌上，看着太阳沉落，夕阳的余晖洒遍大地，成群的鸟儿缩成黑点，从山前飞过，天地也为之后退。我想起了小时候从镇上的老人们口里听来的一句顺口溜：太阳下了坡，月亮过了河，背时的老师还不放学（在方言里，坡、河、学的韵脚相同）。我想，以这话来形容高三，再合适不过了。

教室的后面挂起一句横幅，红底儿黄字，分外惹眼：向名校进军百炼成钢唱出青春无悔；圆人生梦想半载奋斗笑吟三年等待。我常常对着这副标语陷入沉思。青春无悔！哼，考上了大学就青春无悔了吗？可是在这样的国度，这样的制度下，我们也只能如此。曾有人将高考比作万人争过独木桥，倒是十分贴切。我一直认为我的人生应该独辟蹊径，可是这么多年，那条蹊径还未见端倪，因此我也只能混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过着平凡无聊争过独木桥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倒也挺好，不再需要思考人生的意义。

能怎么样呢？

我十七岁的生日在1998年的9月28日，所不幸的是那天是周一，学校没有放假。几个月前我便从日历里得知我的生日不在周日，便抱怨妈妈为什么不提早一天生下我。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稍稍变通一下不就行了么？

生日的前一天，我回到家，妈妈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的菜，都是我最喜欢吃的。她一面叨唠着“自己来，想吃什么就挑”，一面又不住地往我的碗里夹菜，还说这个好吃，那个好吃。我记得我当时一定像一只馋猫，——哦，不，是饿狼，——猫的食量太小了。学校的伙食不言而喻的差劲，我只能在周末这顿，将一周的营养补出来。妈妈双手托着下巴，只看着我吃，自己的筷子却端端放在碗沿上，动也不动。

“妈妈，你怎么不吃？”我抬起头来看着她，问。

“妈妈不饿，就喜欢看着你吃，看着你吃饱了，妈妈也就饱了。”她笑着说。

“妈妈，你开什么玩笑？这俗话说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就饿得慌。你光看，要饱也饱的是眼睛，肚子还是空空的啊。再说了，我也没什么好看的嘛。”

“你好看，尤其是你大口大口地吃饭，特别好看，只可惜，妈妈一周只能看一次。”

“等以后，我自己挣钱的时候，就不会离开你了，那样你天天看着我吃饭一定会觉得厌烦。”

“呵呵。”妈妈笑道，我看得出那笑容里隐含的无奈。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爸爸打来电话，我从电话里听到他咳嗽的声音。他首先对我说，提前祝我生日快乐。接着又开始长篇大论，什么十七岁为十八岁打基础啦，什么这是人生的一个分水岭啊，什么他在十七的时候已经学会了自力更生了啊，总之能与人生扯上半毛钱关系的东西他统统都加在十七岁上。随后，更让我头痛的是，他又讲起了高三，我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可他却穷追不舍。妈妈在一旁听得火冒三丈，她夺过我手中的电话，朝爸爸大声吼道：“你有完没完？一顿饭都吃不清净，还考什么考？”然后愤然挂掉了电话，对我说：“快吃饭，别理他，菜都快要凉了。”我心里偷偷地乐着，那痛快的劲儿，就像在公车上拆穿小偷的阴谋，让他落荒而逃似的。我笑眯眯地对她说：“妈妈，我爱死你了。”她微笑着说：“快吃吧，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菜，凉了就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