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画中人（1/1）

慧芬全程都是懵的，在处理丈夫丧事的时候。她努力想哭可是挤不出眼泪，因为丈夫早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他也不讨人喜欢，没什么真心的兄弟，只有一堆酒肉朋友。那些人大部分都没有出现，就算是来了，不过是意思说两句话就赶紧走了。

女儿倒是回来了一次，但依旧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母女二人沉默的坐在一起，注视着火盆里燃烧的纸张发呆。

“妈……”女孩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说什么？

妈你别太难过？

笑死，就亲爹这个样子，她都不难过，被折磨多年的母亲怎么可能会难过？没有敲锣打鼓放鞭炮，都是对这个死男人最后的尊重了。她对所谓的父亲没有半分好感，印象里永远只有酒精烟草的味道，她是在母亲的泪水和父亲打骂声中长大的。他死了就死了，说到底全都是罪有应得罢。

妈你终于脱离苦海解脱了？

她想这么说，但是看着母亲麻木的表情，和已经没有泪水灰暗无光的双眼，到嘴的话是怎么都讲不出来，只能长叹一声，默默的搂住母亲肩膀，抚摸着她瘦弱的脊背：“妈，没关系，他死了，你以后再也不用害怕有人打你。我把你接到城里，咱们两个好好的生活。我能挣钱，只要有时间就带你出去玩，给你买好吃好喝的，买最好看的衣服，最贵的化妆品，你也好好打扮打扮，终于到了享福的时候。”

“妈知道，你是最好的孩子。”慧芬勉强挤出来笑容，火焰一点点的吞噬纸钱，她应该高兴。实际上心中是死寂一片，什么情绪也没有，她的生命，快成为死水，若不是女儿，恐怕连半点涟漪都不会再有。

女孩又怎能不懂？妈妈苦了大半辈子，委屈了大半辈子，终于到了为自己而活的时候，但她好像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不过……没关系，还有时间，她会带着母亲离开这块伤心地：“妈，那您先在里面坐会。外面还有几个邻居来探望，我还是得出去接待一下您，不想见人的话就不用出来了啊。”

女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尸体都被火化了，她没有见到惨状。当时第一个看到的环卫工已经被吓病了，啰啰嗦嗦的一直说胡话。不过这事都可以理解，任谁看到好好一个人被拆的七零八落包起来丢到垃圾桶里，还专门把脑袋给放在最上面，都会吓出心理阴影！

关于死因警方给出的解释是交通事故，男人可能是晚上喝多了，在路上摇摇晃晃乱闯的时候，让什么大型车给撞了。只有这样才可能导致身体被撞的那么零散，骨头都一节一节的断开了。且断面相当的粗糙，没有被利器切割过的痕迹，更像是被活活碾断之类。

肇事者估计是害怕，随便将尸块收敛了一下，丢到垃圾桶里，人逃跑了。就是可惜，出事的路段没有监控，现场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说实话，连警方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除了垃圾桶的尸体以外，其他地方都干干净净，仿佛被人专门打扫过一样，连血液反应都检测不出来。想要排查找出真相的话，几乎是不可能的。

慧芬对这个结果没说什么，她始终都是麻木的，麻木的把丈夫尸体送到殡仪馆，麻木的听警方说出猜测，再麻木的举办葬礼，她全程眼神都是空洞的，一举一动像是身不由己一般，飘飘乎乎没什么灵魂了。

“为什么，你看起来并不开心。”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小小身影出现在她身边。殷青锁怀里依旧抱着一只小猫崽子，她微微皱眉，慧芬的反应和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就算没有开心的大笑出声，那不至于这脸上还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仔细看的话不如她丈夫活着的时候呢，最起码还有点喜怒哀乐。

“我该有什么情绪呢？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慧芬拿过旁边的纸钱，静静的往火焰中扔了几张。火舌立马贪婪的扑上来舔食着，火光变得更加明亮，映衬着她毫无生气的脸：“可实际上我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

“脱离了苦海，不应该是兴奋吗？再也没人会打你，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不用过提心吊胆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的？”

慧芬她点点头，又很快的摇摇头：“在看到他尸体的瞬间，我的确有种解脱的感觉，当时周围还有很多人在，他们都在惨叫，我只想笑。他的脑袋咕噜在我的脚边，就像是以前他每次打我，都会拽着头发将我狠狠的摔在地上。可是呢现在他的头在我脚下，我明明可以一脚踢开。”

“你这种情绪很正常啊，他对你一点都不好。”殷青锁更加疑惑，她没有爱恨的情绪，只知道有恶念的人是食物，有恶意的人是kpl，什么都没有的普通人就不用在乎。

简单来说，她看人看事，都是直白的用自己天赋去感受，便无法理解复杂的爱恨：“为什么，我反而觉得对他的死你有一点失落和伤心？”

“不是失落和伤心，只是看着他被烧成了灰烬，忽然想到刚来这里的时候，我扭伤了脚。一个人坐在路边不知所措时，是他把我背起来走了很久，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小诊所。”慧芬扯着嘴角，她用长棍慢慢撩拨着盆里的灰烬，说话时，像在倾诉，更像讲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

“他曾经对我很好，不喝酒的时候，会说等家里有钱，也带我去其他城市套路深看看。他不喜欢女儿，但是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曾经有人说过要花钱买女儿，他还把那个人打了一顿。啊……现在想起来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我以为我忘记了。谁知道……其实一直都没有忘。”

慧芬说着，低头摆弄着手上的婚戒，过了很久才慢慢摘下来，丢进了火盆中。她将自己的手伸过去给殷青锁看，戒指已经丢掉了，可惜无名指上戒圈的痕迹，深深的印在了肉中：“小锁，你说我把戒指摘掉了，真的就能忘记这段过往吗？我说不清自己是种什么感受，一直盼着他死，做梦都想杀了他，结果等到愿望成真了，望着他尸体的时候，我就感觉整个人都像被抽干了一样。不知道接下来应该继续做什么，还有什么目标呢？”

“那你恨他吗？”殷青锁注视着痕迹。

“恨。”慧芬果断的点了点头：“要是他活着的话，只要敢影响女儿，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杀了他。”

“那你爱他吗？”殷青锁继续问。

这次慧芬有了长久的沉默，殷青锁也不着急，两个人就坐在这里，一个看着火发呆，一个摸着猫玩。外面还有人说话的声音，里面静悄悄。

“应该爱过的。”慧芬终于开口。

“我记得他最开始的好，只是后来，再也没有过了。”

殷青锁听到这里就准备走了，她的事情已经做完，接下来就是安稳的待着，等下一笔订单了。谁知慧芬又突然叫住她：“等一等，小锁，其实你外婆是留了点东西给我，但是她说过只有等我丈夫死了之后才能拿出来给你，你等我一下。”

慧芬匆匆的跑到房间里面，没过一会儿就拿出来一个狭长的盒子，里面装着的应该是一幅画，上面还有一个精致的小密码锁。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从来没有打开看过，你外婆说，上面的密码是你来的日子。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拿回去看看吧，我马上就要走了，以后咱们大概也没机会再见面了。”

殷青锁坐在小院里，目光盯着那把锁久久不语。

她被带来的时候才多大，要是一个正常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记得这种时间？

只能无奈叹口气，寻思着是不是自己伪装真的太差了？为什么总会被人类看出来呢？

这么想着，青锁打开了盒子，里面真的只装了一幅画。

画轴被逐渐展开，画的内容很惊悚恐怖，是一个普通的家庭里，四面墙上全都是血迹，确切说这个家就是红色的，无论是家具还是其他物品。

在画的正中央有一个男人正在拿着自己的肠子上吊。看的出来画家水平不错，连男人临死时错愕扭曲挣扎的脸都画的一清二楚。在他的身后有一扇虚掩着的门，门的旁边是个柜子，柜门微微打开，有一个小女孩正探出脑袋，注视着外面的一切。

画的内容只有这些，旁边写着画作名字。

《表里》

落款：阿珂。

殷青锁意识到自己刚刚完全想错误了，并不是阿婆认出了她的与众不同，而是……她似乎与自己的同类擦肩而过，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她们两个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吧？

阿婆……不对，阿珂是想要教她什么？教她感受人类的情绪，理解人类一些复杂又很无聊的感情吗？学习这些有什么用途，会对工作有帮助？

殷青锁揉着自己额头，一时半会的，还真不明白这件事情。人类多弱小，又多好懂，有他们天赋能力在，人类在他们面前什么情绪都无法伪装，一眼就能被看透，有什么学习的必要吗？

她撇了撇嘴，还是把画收了起来。

之后再说吧，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