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睚眦必报（1/1）

料理完敛神山之事，孟知意疲惫地回到青棠阁，李云鹤已经不知道醒了多久，正抱着头坐在榻上。

孟知意被搀扶着坐在榻前的矮椅上，他给李云鹤倒了一杯热茶，叫道，“师姐。”

李云鹤没有反应。

她眼神发空，唇色煞白，身体僵直着发颤，整个人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

孟知意又叫了她几声，李云鹤才缓缓抬了头，但眼神依然涣散，没有焦距。

孟知意是男子，不方便照顾李云鹤，他看着李云鹤把一杯热茶喝完，便退到屏风之后，让青棠阁女弟子给她检查了身体，又换了衣服。

李云鹤没受伤，只是吓到了，看她现在的状态，想必是问不出什么的。

倒是江待月身负重伤，经脉几乎被暴虐的法力碾碎，她身体又弱，能不能醒来尚不可定论。

孟知意说这事的时候，李云鹤僵硬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她声音嘶哑，开口问江待月如今伤势几何，要去看她。

她眉眼间依旧带着疲惫之色，看不出往日的神采。

“江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师姐如今自己尚不安稳，何况江姑娘并无性命之忧，有人照看，师姐改日去看也是一样的。”

李云鹤面上带了痛色，缓缓说道，“她是为了我才受伤的。”

“当时你们下去没多久，”李云鹤似乎是回忆起来什么颇为不堪的往事，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神再也挂不住，“我照例上了登仙台给你们点守生灯祈福，因为算不得什么大事，镇灵主山也要有人看守，我没带晓风暮雨去，只有待月跟着我去了登仙台。”

“那守生灯......”

“我正是要说这个，没过多久，就有人也跟来登仙台了。此人来者不善，修为甚高，他上来就携着法力直接一剑劈向了守生灯，”李云鹤敛下眼眸，没与孟知意对视。

“可惜，我和待月终究是能力有限，斗不过那人，他那剑气甩向我时，待月扑过来给我挡住了。”

“待月当时就昏死过去，我还欲再挡，还没来得及扑过去，灯就碎了。”

李云鹤声音喑哑沉痛，几乎字字泣血。

孟知意听出她的自责和后怕，安慰道，“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今夜镇灵山下闹出的动静，是为了牵制我。他们无意伤及他人，自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

“师尊不见了。”

李云鹤蓦然看向他。

那双眼里含着清泪，难过和恨意都不似作伪。

孟知意就那么与那双眼睛对视，接着说，“镇守敛神寺的弟子死了九个，师尊受伤被劫，守生灯已毁。”

“今日冥天楼所作所为，他日，我定会让他们拿命来偿。”

此时天色乍明，东边偶然泄露出的一点亮光，直直照耀到登仙台上，破碎的守生灯碎片被映得发光。

漫漫长夜终于过去，白日将近。

李云鹤几乎被少年眼底炽热的恨意灼伤。

她自小就住在霄云宗，一辈子的生死荣辱全都与这座高山相连，晓卿云于她更是如兄如父。就算如此，她骨子里就淡漠的情感并不会让她有超越理智的情绪起落。就算如今整个霄云宗的情况坏的不能再坏，她打心眼里并没有多浓烈的起伏。

李云鹤其实是一个冷心冷情之人。

只是她平日里伪装的太好了，行医救人之事又给她镀上一层柔和的皮，此时说话七分真三分假，隐去不能说的，她眼底的痛色并不虚伪。

只是与孟知意来源不同罢了。

孟知意这话说的轻狂，但铿锵有力，令人无端信服。

多么鲜明灼热的少年意气。

李云鹤又想，孟知意与自己是不同的。

他十岁初来霄云宗时，就已经出落得挺拔，举手投足间带着世家大族才能教养出来的矜贵，却并不娇纵。

小时候有次他们一群弟子下山，李云鹤腿受了伤，同去的弟子都是各个家族出类拔萃的公子少爷，生来就被用人环绕，吃穿用度都不用自己动手，根本不会，也不可能照顾人。只有孟知意蹲在李云鹤面前，背着她走了一道。

她趴在少年瘦弱的肩头，第一次记住了孟知意的名字。

此行说是历练，但是公子少爷们哪个也不会去干追鸡撵狗的粗活，都做着拯救世界的梦。也是只有孟知意，说干什么干什么，帮老太太砍柴，帮小孩追狗，乱七八糟鸡飞狗跳，也没喊过一句累。

倒是有同行的弟子不知道孟知意来头，还以为他是哪家粗实的仆役，也配与他们一同修行，笑话孟知意是哪个村子来的仆从。

孟知意根本不在乎，可他们却恼了，回宗的路上见孟知意背着李云鹤，一步一步走的慢，又开始推推搡搡，孟知意到底是小孩，背着个跟他身量差不多的人上山已是极累，这会儿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直接带着背上的李云鹤摔了，所幸刚爬了没几个台阶，也摔不坏，落地的时候孟知意垫在底下，护住了李云鹤。

孟知意没说什么，他扶李云鹤坐在山脚，然后走向那群人。

他当时眼底是什么神色呢？

李云鹤回想，大抵同现在一样吧。孟知意两步飞奔上山，没一会那几个弟子也叽里咕噜扑腾着滚下长阶，摔到地上还不算完，孟知意拎着根树枝子把他们一个个抽的屁滚尿流，鬼哭狼嚎。

少年一个打五个，笔直地站在昏暗的夕阳下，眼眸中的神色却那么亮，像一个手握利剑即将加冕的王。

那天李云鹤和孟知意回宗很久以后，那群弟子才一瘸一拐，鬼叫着上了山。

他们跟晓卿云告状，一面指出自己受的伤，青青紫紫都扒出来，一面添油加醋地说孟知意是如何欺辱他们的，五个人一齐哭嚎，混着身上大大小小被抽出来的伤，好不凄惨。

孟知意站在旁边绷着唇角，一句话也没为自己辩驳。

那群弟子各个家族显赫，家里人把孩子送到霄云宗是为了镀层金，可不是送孩子来挨揍的。五人口供出奇一致，想着齐心协力把孟知意挤兑走，见晓卿云还不把崔霁珩逐出山，又把自己家族搬出来说。

晓卿云沉吟很久，问了孟知意第一个问题，“知意，你说说你为何来霄云宗。”

孟知意回答完这个问题，没过多久，五个少爷的家里人就来镇灵山把他们领走了。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孟知意正式拜在晓卿云门下，成为他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弟子。

李云鹤想，孟知意从小就很厉害，他的爱恨那么浓烈分明，他的承诺重值千金。

“好。师姐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