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求而不得（1/1）

短暂的和平似乎让所有文明都忘记了，宇宙，从不缺少杀戮。

大尺度下均匀分布的星空，有一处星战留下的空旷地带。但在法则的修复和灵气的聚集下，生灵的种子还是在这里生根发芽了。

顽强，却又可悲。少得可怜的资源和极不稳定的星系结构，注定了他们很难踏上星际舞台。

打散的物质又重新聚合成重元素后，这里形成的了许多年轻的恒星。犹如黑暗中萤火虫，象征着希望，又是那么的绝望。

即便如此，生灵自带的自我毁灭倾向还是不会被磨灭。

星星点点的微光中，一个连一级文明都没达到的异星世界里，核战争还是发生了。

在星际文书中，这是文明道德值低于0.3的必然结果。即一个或多个智能生物在主导了整个星球之后，内部又分化到一定程度的结局。在宇宙中，因此衰落，甚至毁灭的文明不在少数。

战火连天，尸横遍野。在虐杀同类这件事上，生灵的智慧体现得淋漓尽致。由于水资源稀少，大气稀薄，这里的环境只有少部分适合生物居住。但在战争的摧残下，下级智慧生物只能集体迁徙，前往过度开采、污染严重不再适宜生存的大陆深处。

好事者将这注定通向死亡的旅程戏称为——朝圣之旅。

化作了异星生物的李糖，正用另一个视角审视着这片天地。

置身寒冷的核冬，灰色的雪花飘落在李糖的帽沿。即使在白昼，也只能勉强看到周围全副武装的人影。

“少主人，前面的人群不动了，我们得先等一等。”电子屏幕上，一个身材魁梧的护卫传来视讯。多日的奔波以及失去主人的悲痛，使得这个坚强的战士目露疲态。

如夜的天空下，寒冷使人们聚在一起。狂风中充满了放射性尘埃，侵袭着如行军般望不到尽头的人流。时常会有人默默倒下，在踩踏中永眠。也会有饥肠辘辘者蜂拥而至，场面惨不忍睹。哀嚎声、吵闹声、枪声此起彼伏。

再次起程，即使都经过了基因改造，下人们还是一个接一个的上吐下泻。更糟糕的是，护卫队的武器也消耗了大半。

隔离服下，一切变得朦胧，犹如李糖早已麻木的神经一样。

又是一次冲突。这些肮脏愚蠢的下等人，到这种时候还不明白，她的性命才是这里最宝贵的东西！

枪声响起，李糖隐约看到了闪光中魁梧的身影，他正挥舞着刀具冲杀在疯狂的人群中。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在最前面么？”

车队是原本是很长的，李糖只注意到偶尔会有自家标志的车停在路边，随后融进后方的黑暗。

在司机果断射击了一个扑向车辆的人后，李糖压抑了多日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少主人！不要！”

不顾司机的阻拦，李糖抽出了坐椅旁的武器。

紧急按钮一打开，车门外的寒风就透过隔离服，深入到了李糖的骨髓。

“你们这些蝼蚁虫豸！！都给我死！！”

黑雪染上鲜红，李糖周围成片的倒下麻木的人，连她的护卫也不例外。仿佛是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夹杂着文明破碎的尘埃，以最鲜红的颜色遮盖了李糖的视线。

“都怪你们！！全都给我死！！”

子弹打完了，受惊的人群远离了，但李糖还在嘶吼。

司机跑了过来，手持着重武器威胁着逐渐围上来的人群，喊道：“小主人！您不能下来！我们答应过主人，一定会护送您到避难所！”

李糖停止了喊叫，她擦干了面罩上的血迹，喃喃道：“父亲被暗杀了，飞船坠毁了，好多人都死了……”

她的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狂喜，张大了嘴笑道：“呵呵！避难所……避难所有用，我们还要逃出来干什么？！”

“都完了……一切都完了！！”李糖伸出手抓着司机疯狂摇晃，但那魁梧的身子一动不动。就像弱小的她面对注定的命运一样无力。

忽然，她不动了。

“你听到了吗？”李糖的头歪向一侧，神经质般地问道。

嘈杂中，她的声音很小，司机虽然能听清，还是不明所以。

随后，提着生武器的司机没来得及阻止，李糖就掀开了戴了许多的呼吸面罩。

“少主人！”司机不顾一切地扔掉了武器，拽着主人就要重新给她戴上面罩。但少主人只是轻轻一推，就将司机推飞了几米远。

李糖侧耳倾听。在她的眼中，这里不在嘈杂，不再寒冷。一个不明的低语带着极乐般的暖意，充斥了她的精神世界。

“你们当然听不到了……因为……我才是那个天选之人……”

司机惊愕地从地上爬起，不管少主人超自然般的力量，又想尝试把少主人拉进防爆车。

但他突然呆住了。

少主人侧耳倾听的方向，一朵蘑菇云隐约可见。但它突然又诡异地黯淡下去，像被某种事物遮蔽了一样。而司机已是双目无神，像灵魂被抽离了一般无力倒下……

一颗年轻的恒星边上，曾经住着一个比地球人类的历史还要久远得多的文明。而在他们第二次爆发了核战争之后的某一刻，文明在一秒之内就灰飞烟灭了。

已经变成了淡黄色的行星外，两个生物反射着日光，如同微尘。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李糖望着这个星球发呆。刚才经历的一切实在太过震撼，附身的分魂回归之后，她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来人似笑非笑，随口道：“反正都要死，还不如为我所用。”

是的，他没说错，这个文明就算不发生战争，也已经完了。大气散逸，地壳也因无节制的实验和开采变得极不稳定。

有人为，也有天命。

苦难和悲剧，在宇宙的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如果自己帮助他们，会不会也像大家说的一样，生出另一个短暂的平行时空，然后在绝望中湮灭呢？

“什么破修炼法，以后不用了……”李糖暗自埋怨明渺。这已经是李糖附身的第四个生灵了，其中三个都过得很苦。

“你来自哪里？”李糖默默叹息，缓缓转身，这是一个漂浮在宇宙空间的巨大实体。无数墨色的精神能量恣意地延伸向各处。

实体的传音却显得俏皮年幼：“姑且，算是半神文明。你……知道吗？”实体感知不出李糖的实力，出言试探。但看李糖返璞归真，神识不露，实体猜测李糖一定不简单。

是为了凡世生灵不被神明的精神力量侵蚀吗？又是一个可笑的利他者。

瞄了一眼实体庞大的身躯，李糖掩住了厌恶，回道：“哦，这样啊。”

她习惯了控制力量，被这实体的能量包围难免有些不适。就像是面对一个一丝不挂的人一样，看也不是，不看的话气势又少了一大截。

神明之争，气势是很重要的。温姐说的，李糖虽铭记于心，但厌恶感还是驱使着她打开了空间褶皱。

“等等……”

李糖才要偏头，撕开的虚空中就伸出了一只墨色的爪子。同时，那实体也瞬移到了李糖身边，眼看着就要将她束缚。

“本姑娘心情本来就不好……这可是你先惹我的！！”一支比李糖高大半的巨剑出现在她手中，和飞轮一起将实体延伸出的精神能量斩成了碎片……

古道闲亭，明渺又来到了丙鸢门找温凤聊天。除了想知道孙悟的更多往事之外，她对温凤和无慧也比较感兴趣。

接过明渺带来的灵露，温凤浅泯了之后满意地点头，笑道：“你这家伙，是不是把觅空前辈珍藏的东西都给掏穿了？”

“他与我一样，都不太看重这些身外之物。给温姐这样的大美人，也算是这些物件的幸运了。”明渺没有撒谎，虽然觅空也有一些收藏，但大多都是觅雪所喜之物。比如仙酒灵露，灵符异术之类。但水月不喜，他也只好四处分享了。

温凤眉头微蹙，叹道：“这些话出自你……出自觅空前辈转世之口，真是怪异……”

“所以我早说了嘛，我不是觅空。”明渺没个正形，又掏出了一张栩栩如生的古画，讨好道：“温姐，你想好今天要讲什么故事了没？”

温凤无奈地摇头：“我要暂时回原宇宙一段时间，那里的灵源空间也要破除封印，他们需要我。”

温凤脸上的满是一种舍我其谁的大义凛然。明渺余光瞟了瞟被她悄悄收进袖口的古画，没太敢出声。

“你们也做好准备吧！说起来，很多宗门主的本宇宙早已毁灭，这里也是他们的每二个家，所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虽这样说，温凤还是有略微的担忧。毕竟，元宇宙的各个灵源空间在小世界通道关闭之前就存在，是灵气最为充足的。其中，又以地球神界最为古老。

顿了顿，温凤又道：“通道打开后，灵源空间里的时间流速可能又加快了。你们虽是至高神，但也不能小瞧了夷灵的成长速度。”

说完，温凤便在花香中隐去了。

回去的路上，所见的神明又少了许多。如温凤所说，他们可能都回到了原本的宇宙。但也有选择置之不顾的，地球神界也尊重每个神明的选择。

孙悟、觅空和觅雪三人所在的宇宙，早在那次和吞天神界的大战中毁了。想到那模糊的一切，明渺又是一阵感慨。他只记得，那时的觅空，还只是个和觅雪形影不离的凡间一霸而已。

刚回到住处，就看到了施心在电视前安然沉睡。李糖一见明渺，就将快要滑落的毯子重新盖到了施心身上。就像被明渺多看一眼，心姐就会少一块肉一样。

坐到一边，明渺戴上眼镜就要玩虚拟游戏，随口道：“水月呢？”他也不知道李糖在保护什么。

“去半人马座方向教晓静掌控能量和物质变化了。”李糖轻抚着猫先生，显得有些沮丧，嘟囔道：“我不喜欢你说的修炼方法。”

放下眼镜，明渺惊道：“方止这小子还真跟你说啊？！”他知道，李糖的心性可能真的不适合这种快速但“残酷”的修炼方式。

李糖一听，脑袋就深埋到了猫先生的肚子上。许久才吱声：“明渺，我在想，如果我们像你和水月一样拥有前世的记忆，甚至是每一个转世的记忆，会不会也变得疯疯癫癫的？”

“可能……会麻木吧。你不是隔绝过自己，体验过了完全的神性吗？我觉得应该会是那样，所做所感，都只为一个终极的目标。”明渺戴上了眼镜，轻易地骗过检测就登上了李糖的游戏账号。

“哇！你小子……怎么是个抠脚大汉？”在虚拟世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明渺不禁吐槽。

李糖抬起头，脑海中浮现出了几个身影，她痴痴地道：“那样……会少了很多乐趣吧？就像……亁，还有震他们一样。”

“我个人觉得，生命，可不是为了乐趣而来的。当然也不是什么责任、什么经历之类扯犊子的东西。”明渺在虚拟世界打着虫族，很是吃力。在这以个人素质生成角色的虚拟世界，李糖竟然瞒过系统，生成了修行前那个弱不禁风的属性。

“那是为了什么呢？”

“呃……对于我，是为了死亡而来。对于小李糖你嘛……别说，可能还真是为了乐趣而来的。你已经能观命于微然，肯定知道你的一帆风顺，就是乐趣本身。”

李糖的大眼睛盯着明渺，转颜一笑：“呵呵，是吧。我李糖可是要帮心姐重塑宇宙规则的女人！”

“什么女人？！”

猫先生身子一抖，吓了一跳。施心从睡梦中惊醒，茫然发问。梦中那个屠戮一切的自己让她失去了从容。

明渺脱下了眼镜，和发呆的施心对视，正色道：“你们还有着某种联系，你没发现吗？哪有至高神会在大白天睡觉做梦的？若不是水月心细设下灵魂屏障，整个地球可能都被你无意识的精神能量葬送了。”

“你……你偷看我的梦境？！”施心有些恼怒，但底气明显不足。从异世界回来之后，她就一直迷迷糊糊的，整天和猫先生睡在一起。灵魂法则的力量也弱了许多。

李糖抢道：“我一直在的！不会发生那种事的！”

“下不为例。”明渺瞬身就拉过了施心细腻的手臂，也不管施心愠怒的神情，缓缓道：“你们猜我在你灵魂中还感知到了谁？”

李糖凑了上来，困顿的猫先生也不耐地跳到了一旁。施心则没说话，也不挣脱，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明渺神色严峻，半眯着眼道：“亁。”

和李糖的担忧不同，施心更多的是震惊。另一个她和亁在一起，这在刚才苏醒的时候她就感知到了。

让她不吃惊的是，就在明渺握住她的手时，她能隐约地感知到，自己灵魂中某种不可捉摸的连接正被慢慢消减。

“这家伙，难道也领悟了灵魂法则？！”

这时，方止打开了房门，一身伤痕。故意置身虫族包围的他，还是小看了虫族神明的合击神技。

但见明渺正握着施心的手，他冷冷地道：“明渺，我可是说过，你不能对不起任何一个。不然……”

但然了半天，方止也没“然”出个所以然来。拽着一脸无辜的李糖，他狠狠地瞅了眼欲言又止的明渺，和李糖窃窃私语着进到了房间。

“握够了吗？”

施心清灵的声音传入耳侧，明渺赶紧放开手中葇荑，讪笑道：“呵呵，专注在剥离灵魂连接上了，没注意这小子回来了。这下可得劳烦施大小姐解释一下了。”

“如果……本小姐不想解释呢？”明渺一愣，只见施心媚眼如丝，高洁中又藏着罕见的柔情。

“施心……我不……”

“我知道。”眼中的失落与释然一闪而过，施心慢慢退开，抱起了猫先生：“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

猫先生抑起了脑袋，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情绪，只是努力地蹭着施心。

“就连平行世界的我，镜像的我，都知道我喜欢你。”施心像说着别人的事一样，淡然地看着明渺：“而你，每次的拒绝都很坚决。我知道，每次的挽留都是水月让你做的。”

说着，施心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明亮的眸子中满是明渺的倒影：“我承认，我是个不服输的人。可能，如果你同意了，我还不乐意了呢！与你们的轮回纠缠，可能就是自己的执念而已。但为什么……偏偏遇到的第一个，是你呢？”

“听我……”

“听我说！”施心的眼眶逐渐湿润，但始终没有流一滴泪。她自诞生以来经历过世事纷繁，依然倔强而骄傲的灵魂不容许她落泪。

缓了缓，她才继续道：“慈悲和良善，洒脱与专一，这些都是我诞生之后在你们身上学到的……”

“喵~”猫先生的叫声让施心瞬间从凌乱的情绪中抽离。

目光脱离开明渺，施心望向了天际，又是一片过雨云。但在一望无际的碧空中，只占了小小的一部分。

“你要明白，我不是在向你告白。”施心的神色恢复了淡然自若。仿佛，是在说无关痛痒的他人之事。

独坐，眼前人已空空如也，所说的话却还在萦绕心头。最后施心的眼神清澈而坚定。

明渺这次，没有阻拦。有些事，总得有个结果的。

他当然明白，施心，是在向她自己告别。以施心的性子，会不会以后都不会见面了？但明渺不会后悔。

猫先生的叫声愈加绵长，明渺将之揽入怀中，轻轻抚慰。在一阵呼噜声后，猫先生平静地进入了梦乡。

“水月，这……”门外，王莽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

捋了捋耳侧的发丝，一抹黯然自眉间划过，龙水月轻声道：“这，始终是他们之间的事。”

……

凰山深处，孤高之峰。

昏黄落日，染尽了凡尘的是非情仇。

凉风吹拂起施心的裙摆，也吹散了她朦胧的轮回情结。

“果然还是打架比较有意思……”抹了抹鼻头，施心送走了最后一缕残阳。

一根黄瓜不太应景地出现在视线里，黑色裙摆带来淡香，沁人心脾。龙水月席地而坐，默默地搂住了施心。

“你怎么不早出来？”

“不合适。”

“现在就合适了？”

“嗯。”

施心翻了个白眼，自己又不是失去了理智……

“这种时候，你就不能多说点话？！”

“好。”

“……”

“上次你还没说完，放弃飞升的那一世。”

“我真是……”施心嚼着黄瓜，缓缓说起：“灵魂法则不比那轮回殿主的神通，我只依稀记得，好像那次是和诸葛白的祖师有关……”

“所以还是为了我和明渺？”

“呃……算是吧……”

……

施心自己也没有察觉，她灵域中那纯白的睡莲，在与龙水月的诉说中正慢慢消散融解。取而代之的，是周围绚烂多彩的万千花蕊。

月上枝头，两个绝色更添美意。往事如烟，前尘如梦，两人的视角回溯到了几百、几千年前。

一切如常，只是多了一个自觉愧疚的人；世事无常，只是少了一个为情所困的人。

“哪有至高神会睡觉做白日梦的啊？！”

恍惚间，明渺看到了满脸怒意的施心。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揪着腮帮子从床上提了起来。

“唉唉唉唉！疼疼疼疼！”

揉着脸，明渺茫然地环顾四周，众人正神色各异地审视自己。

“今天是灵源空间封印解除的日子。小明明，你懈怠了啊……”方止甚是惋惜，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小李糖二话不说就拉着睡眼惺忪的明渺进入了空间之门。

“走啦！拯救世界去咯！”

……

与这吵闹形成反差的，是处在虚无的无天和亁。

“小姑娘，你的小手段，好像被发现了。”亁已经受够了无聊的剧情，出言提醒。

“已经够了，他们要打开灵源空间了。”

“所以呢？”

无天关掉了电视，起身道：“走，跟我去捣乱。”

在亁的记忆里，还没有人对自己发号施令过，顶多就是合作。但她也不生气，摇着折扇就跟上了无天。

“呵呵……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