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枫千里别（1/1）
2.1棋逢对手
谢仍新和程进棋是通过章子琴认识的，谢是章的中学同学。
经子琴介绍，两人一见面就互相有一丝好感，两人名字中都有些韵味，他欣赏他花儿谢了，绿叶还是新的；他说他下棋讲定式程序，讲究棋理。进一步交流后，发现两人都来自教师家庭、木野狐水平相当…。
谢仍新在苏州大学就读国际贸易专业，苏州大学近百年历史，建筑典雅、风景秀丽、人文底蕴深厚。苏州城建环保学院是一所成立不到十年的新院校。一有空章子琴就想着到苏州大学校园内走一走，在苏大诺大的图书馆看看书，环保学院没有专门的图书馆，有几个阅览室分散在学校几处；一有空谢仍新就想着在环保学院校园内草地上静静地看一本书，找章子琴在食堂默默地吃上一份炒米粉，去操场轰轰烈烈地踢一场球，当然更多的是找程进棋下盘围棋。
1994年1月的一天，转了两趟公交，路途历经快两个小时，从城东到城西，谢仍新从苏大天赐庄来到环保学院江枫园。这会儿，应该吃过晚饭了，在宿舍吧。谢仍新直奔女生宿舍区，在门口，找了个女生带话到章子琴住的宿舍520。好一会儿，这女生在5楼一阳台朝下喊话：她不在。
不在，出去了。这会儿，人会在哪呢？这么早就上晚自习了？想了会，谢仍新走过望狮桥，转过弯弯小河，奔向阶梯教室后的竹林。章子琴一人坐在竹林边的长廊上。长廊边红枫还零星点缀着几片红色的枫叶，她在对枫叶沉思...。
“你果真在这，天这么冷，坐外面，一个人在想什么？”，谢仍新有点兴奋，有1个多月未和她见面，咦，她好像有点惆怅。
“你怎么来了？”
“找进棋下棋”
“下棋？为了下盘棋走这么远？”
“你不懂围棋的乐趣？”
“我不需要懂”
白天不懂夜晚的黑，夜晚不知白天有多白。白与黑的游戏，谢仍新与程进棋算是棋逢对手。章子琴不懂围棋，因为她已懂得东西已经很多。年年一等奖学金、系里乒乓球比赛女子冠军；李白、杜甫、苏东坡、李清照无一不懂，妥妥的工科高材生里的文艺女少年。
“你不准备留在苏州吗？”谢仍新换了个话题。
“苏州有什么好的嘛？冬天冷死了，夏天热死了。哪里有成都巴适。” 章子琴有点怕苏州的冷，每到12月，她的手就开始生冻疮，有点痒也有点疼，这是她在蜀地从来没有过的。
“我单位差不多找好了，苏州一家贸易公司拿走了我的毕业推荐表。”
“好啊，苏州挺好，你留在苏州挺好的”
“你也留下来吧，凭你的成绩在苏州找个单位不难的”，谢仍新希望这位中学同学和他一起留在苏州工作。
“苏州留家太远，我父母希望我回成都工作，离家近点。你想想，每次回家，坐火车两天两夜，受不了了”。从苏州到成都，坐上海始发到成都的直达列车，背负行囊，行万里路，穿巴山，踏蜀水，迎晨曦，送日月。第一天晚上上火车，第三天下午到，几年来都是谢仍新陪着章子琴度过这需要少吃少喝的两天两夜。人实在多，上个厕所都困难，有吃喝也得少吃少喝。
“吃晚饭了吗”
“吃了，在石路转公交时，吃了三个包子”
“你找程进棋下棋去吧”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互相告别后，谢仍新来到程进棋宿舍。进棋不再下棋，他在和几个同学打桥牌。谢仍新站在旁边看了看，他不大会打桥牌，但大致看得懂。站着看了半个多小时，十二付牌，进棋与同寝室同学阿发一方赢了5点，小胜对方。
牌局结束，两人摆上棋盘，对弈....。
这棋局和以往一样，开始时谢仍新进攻，程进棋防守；一个奋力攻杀，另一个努力做活。
“我立二拆三的棋，你也打入”
“没有两个眼的，我都可以打入”
两人落子如飞，下着下着，两人同时放慢节奏，盯着棋盘开始点目。白与黑分为十多块，空目不多，两人差不多同时判断出，这棋是大攻杀小输赢。接下来的收官是进棋的强项，“官子者，大局既定之侯，各守疆界者之着也”。收官看起来容易，其实很难、是很体现功力的一项技术。收官子，常计算，收官常在一二路，官子虽小，棋道 最妙。收官需要敏锐的棋感、复杂的计算，精妙的次序，失之毫厘则差之千里。
看官子，知棋力，棋终，进棋一目半胜仍新，一目半很小，不到一子。
“你又赢了...。章子琴没有在苏州找工作，她要回成都，你知道吧？”谢仍新一边收拾黑白子，一边问道。
“知道，说了也不听，她又不是在苏州找不到工作。”
“她说，她想念父母，想离家近点，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在读中学需要她督促。”
“成都也挺好的，只好随她了，她也不听我的，你再劝劝她”，程进棋突然有点伤感。
“她听过我的吗？还是你再劝劝...”谢仍新说道。
“那，她又听过我的吗，你再劝劝？”程进棋反问道。
“我劝？你喜欢她，你劝！”
“你不是也喜欢她，你不再劝？”
“我，我，我是为你，你看不出来吗，她喜欢和你聊天，你们一聊，能聊上一整天，你要想办法把她留下。”谢仍新说着说着，有点激动，他内心是喜欢这个中学同学。章子琴喜欢和程进棋聊天，这点谢仍新自愧不如，很是羡慕。谢仍新与她一起坐火车，两天两夜，两人也很少聊天。
“你和她去成都吧”，谢仍新突发奇想，这句话也不知是怎么冒出来的。
“去成都？工作这么好找吗？”好不容易才在苏州找到个事业单位，并且在苏州已生活四年，他已经喜欢上这个烟雨江南小城。去成都工作，程进棋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我还有妹妹在南京读书，我需要督促她学习”，不知怎的，程进棋又冒出这么一句话。其实这也是他的心里话，他有个哥哥在读研究生，妹妹在读大学，父母只是小县城的老师，他需要尽快工作，减轻父母压力。放弃熟悉的苏州，放弃已找好的工作，到一个从没有去过的城市重新找工作？他确实没有认真地想过...。
“你啊，我说你啊，你就像下围棋一样，缩手缩脚的，也不愿意进攻”
“怎么了，不照样赢你”
“你再这样，我回成都陪她”
“你愿意回就回去，你们中学同学一起把家还”
“你，你，我，我...”，哗啦哗啦，谢仍新有点愤怒，手一划，把黑白子划到地上，走了。程进棋有点后悔刚才的话，想回首。他弯下腰，低下头，把地上的黑白子一颗颗拾起来。
夜已深，一会儿，谢仍新回来了，在程进棋下铺，和阿发挤着睡。阿发照样穿着程进棋的绿色军大衣睡，这军大衣是程进棋哥哥大一寒假军训时穿过的，是正宗的部队装备，虽是旧的，仍很暖和。阿发来自福建，对苏州的冷很不适应。上铺的程进棋仰躺着，想着：他应该对子琴说些什么...。
2.2桂林山水
1994年2月，那时是大学四年级，专业课程实习，老师安排的是去桂林参观学习水处理技术。就这样，全班同学踏上了从苏州到桂林两天两夜的火车，开始一段见山乐水的旅程。
没有高铁、没有动车，坐上的是绿皮火车。一路上同学们闲聊、打牌、看书或望着窗外风景，累了趴在座位上打盹或钻到座位下休息。两天两晚的火车其实是有点漫长，火车经过上海、浙江、江西来到湖南，车厢里的人也越来越多，过道也挤满了人。行程过半，同学们已少了些当初的兴致。人多了，厕所也满是人，方便成了个问题。有男生直接小便到饮料瓶里，有男生爬出窗外，在站台上解决。女生就有点尴尬。夜深了，车窗外站台上灯光昏暗，几位女生在男生的协助下连推带拉的爬出窗外，转到火车后，在铁轨上解决应急问题，男生若即若离跟着。
桂林，同学们来了，这是一座山与水的城市。漓江水柔曼迤逦、穿城而过，岸边山峰错落、峻秀峨峨。
实习住的地方是一个招待所，招待所不大，同学与老师三十多个人将招待所挤满。招待所有个厨房，厨房旁边有个院子，院子里放着几张长桌。长桌很长，四、五米长，桌板都是整木制作，同学们在长桌上吃饭与学习、聚会聊天、打牌下棋...。
章子琴最喜欢桂林的米粉，洁白软滑、酸辣爽口、令人意犹未尽，一碗桂林米粉，酸刀豆、酸辣酱，是她早餐的标配。程进棋最爱吃紫色的油菜苔脆嫩清香，微苦微甜、叫人回味悠长，一份炒油菜苔，酸刀豆、白米饭，是他午饭的标配。
一天晚餐，十几个同学围在一张长桌上，一下热闹起来，章子琴与阿发同学大口比吃辣椒。程进棋在旁边看着，心想不用比，她会赢，因为她是传说中的川妹子，独秀于林；阿发同学只是穿越到今天的福建泉州人，内秀于林。两人先比的是吃调味酱--酸辣麻味，每人一碟，都没有犹豫，一口吞，不分胜负；接着是辣椒酱--红绿双色，每人一碟，都没有犹豫，一口吞，胜负未分；接着是红色干辣椒--伴着鲜红的粉末，每人一碟，她没有犹豫，一口吞。他突然猛地咳嗽起来，咳嗽间、起哄声，阿发勉强吃了点，站起身，认输了。程进棋轻轻地把一碗凉水推到章子琴旁边。
实习主要的任务是参观自来水厂，回来写水厂水处理的工艺说明，大家有充足空余时间。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不坐游船游览漓江山水，体验群峰倒影山浮水，无水无山不入神的意境，好似未到过桂林。晨光微曦，清风拂面，江水边，程进棋、阿发、章子琴等同学在码头转转，看到游船价格：坐游船从市区到阳朔的价格是80元，80元这是多数人在学校一个月的伙食标准。大家转了转，默默地离开码头。
第二天，章子琴约程进棋一起去码头，他犹豫了，踌躇间说，我和另些同学约好去七星岩玩，想体验桂林“喀斯特”岩溶地貌景观。七星岩门票3元。就这样，三十几个同学分成N组各自到桂林各个景点游玩。
游览回来后，同学们交流各自所见。独秀峰那样的高雅清秀，象鼻山同样的憨厚可掬。象山浮水月，芦笛逸清音；九马丹青画，一江烟雨琴，桂林的山水是真的迷人。程进棋也与章子琴交流各自所见：
“怎么样？漓江山水美吧？”程进棋问章子琴。
“美，连绵不断的画卷，七星岩怎么样？”
“怪，连绵不断的怪石。还是游漓江好”
“当然了，来桂林就是要看山水，看不完的美景”
“以后，有机会我再陪你看...”程进棋喃喃语道，
“桂林山水看过也就那样，也没什么特别好看的。鱼、虾、蟹、螺---这传说中的漓江四宝比我们住的招待所味道差多了，看着也知道不怎么好吃，游船上一道清炒油菜苔8元，味道还凑合。”
闲聊着，章子琴她拿出两块石头，石头青色、长条状。条石上一块刻着：桂林山水甲天下，另一块刻着：阳朔堪称甲桂林。他收下了。数年后才知道，这对用阳朔当地产大理石制成的条石有一学名叫：镇纸，写字作画时用以压纸用的。
晚上，程进棋提笔写了张纸条，给子琴：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的情怀；鱼虾蟹螺，不如油菜紫苔，桂林山美、漓江水美，不如吃辣椒时你的美。
章子琴收下纸条，心怦怦的跳。心想，他是工科生里的文科博士，但是他怎么没说什么。她在想他应该说些什么...。
2.3隔着铁线网的表白
终于，程进棋说了他应该说的，也是子琴想着他应该说的。
十年前，1994后3月某天深夜，酒后的进棋，隔着铁丝网向班里才女子琴表白…。就是在宿舍楼二，哪个三分之二住着女生，三分之一住着男生的2号宿舍楼，在阳台上，就是竖有一排铁丝网的阳台。进棋在男生宿舍阳台，她在女生宿舍阳台，五楼阳台，隔着铁丝网，他向她说喜欢你，希望她留下来。
毕业最后一学期，同学四年的少年少女更加珍惜眼前屈指可数的日子，班级成双成对的不时冒出来…。十年前二十岁是情窦已开的年纪，进棋确信喜欢上班级的才女。他喜欢她制作的图，写得宋体字，一横一竖，秀朗细挺；更喜欢她写得诗，作得词，清新典雅，回味无穷。第二天的程进棋，已记不清隔着阳台与铁丝网的表白是什么，只依稀记得说，喜欢她，希望她一起留下来，同在苏州听钟声，而她的回答，他已一片模糊。仍在眼帘的是，深夜、寝室外、白炽灯下、长桌旁与木野狐相伴到天亮。木野狐，他心中的女神，清澈，慈悲，遍身散发光芒。
大学校园，程进棋初识围棋，深深入迷。进棋，进棋，许是名字中有棋，大学四年，围棋是他的最爱。围棋盘木头做的，围棋下法变幻多端、令人痴迷，有如妖魅灵狐一般，故围棋别名：木野狐。她高深莫测，变幻多端，甚于号称“鬼门关”工科力学之道，但她令我痴迷。程进棋喜欢看她穿着“小林流”式的和服款款走来，简单素雅；最爱的是她的一身“中国流”式的黑白双色连衣旗袍，飘逸潇洒，却超凡脱俗。
2004年7月的一天，与章子琴逛完寒山寺后，程进棋送她回到酒店后，深夜，程进棋回到家，仰躺在床上。十年后的重逢，他心有点怦怦地跳...。
睡梦中，有一个绝色佳人站在他面前，清澈，慈悲，遍身散发光芒，然而他知道她是魔鬼。一切都已完结，一切都已完结！可恶的魔鬼将他心中隐藏的欢乐吃掉了，她是木野狐...。猛地醒来，枕边的楸木已成碎屑，贝壳已化为齑粉。木野狐在床边笑...。
孔子云“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诚然矣!
是因为木野狐，诚然，大学时他花在木野狐的时间超过陪伴章子琴的时间；也不是因为木野狐，其实是因为他还没有做好谈恋爱的心理与物质准备。2004年7月这天夜里，程进棋躺在床上回忆着...。
2.4那张碎纸片
1994年5月的一天，望狮桥上，章子琴给了程进棋张碎纸片。 纸片上涂涂改改地写着一首词，她说，写不下去，就这样给你吧。程进棋读了很多次，最后基本上认出她所写的字，这字比她写在图纸上的仿宋字难认：
敲碎离愁，四年前，背负行囊，行万里路，穿巴山，踏蜀水，迎晨曦，送日月。心高气傲谪居别处，深感微寒。
犹自记得，麻姑仙山，当时豪情邀赞白云。满襟清泪，只听得芭蕉叶上点点滴滴。
赴蜀时，一辆破车，一路吱哑，怎忍得，让你离去，却又要奈个人，栅隔车遮，怜取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
棋盘桌前，知气傲于我，屡为让着，依楼杆处，并碎清影，问古今，几度夕阳，几番回首。面对荷烟柳，纵凭栏，不见天涯风回处，寄一声珍重，沧浪一舸，妥为驾驶。
这是词，没有写词牌名。
收到这张碎纸片后，进棋没有答复，想着是不是回一首，最后放弃了。寄一声珍重，沧浪一舸，妥为驾驶，一舸一人，如何驾驶？
这首词，比木野狐更加高深莫测，变幻多端，他似懂非懂。他从这张碎纸片上读懂了一点：她是不会留下来的，他要一个人在苏州打拼。程进棋想也许我们只是同学之间的友情，也许只是同为文学爱好者的惺惺相惜。
之后，他接着看他的专业书，接着与令他痴迷的木野狐为伍；她接着看同样的专业书，接着与厚厚的唐宋诗词为伴…。
他花了更多的时间研究木野狐，她花了更多的精力写毕业论文。5月，两人单位都已确认，程进棋已确定进苏州市水环境治理指挥部，这是一个不错的事业单位，对于外地县城的进棋来说，没有理由错过。章子琴回天府之国，进步成都一所部属设计院，回到家乡离亲人近一点是她的心愿，四年挤了八次两天再晚的火车，终于快结束。
2.5想留在苏州的向珺
向珺是来自贵州遵义山区的女生，同学们听她说话的腔调、看她带卷的头发，乍一接触以为是少数民族。向君，性情温和，男生喜欢和她聊天，班级常有不知名的男生给她电台点歌。
寒假她一般不回家，因为那时大雪已封山。她喜欢留在苏州，看看小桥流水，转转寻常巷陌，还能在学校找点事情做做，为开学挣点零花钱。
时光似流水，毕业的脚步声越来越来越近…。
大四找工作时，小平同志南巡讲话已有一年多，苏州大开发的步伐坚定有力。古城西面国家级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于1993年成立，古城东面与新加坡合作的工业园区于1994年启动。苏州这座两千年的古城，一体两翼的大开发蓝图已经勾画。大四寒假有不少同学已落实工作单位，怀着对山的悠悠眷恋，走出大山的向珺憧憬着未来，她想留在苏州。
工程类的女生在苏州找个合适的单位不容易。终于，向珺在苏州找到个单位。然而，事事总不能预料，摆在眼前却是交给母校的六千元“异地培养费用”。
大学四年花费其实不多，每年开学时交180元学费，20元住宿费用，在校每个月有20多元菜票及若干斤饭票补贴。不知为何，环保学院对毕业生有个规定，留在苏州工作的非本省（外省）学生需交纳一笔费用，有人多，有人少。成绩优秀者根据在校获得的奖历次数按一定比例减免，优秀毕业生可全部减免。
这六千元是笔巨款，走出大山的向珺无能为力，阿发同样无力。她想留在苏州，她踌躇着考研究生，又捧起高等数学与大学英语课本…。想着会落空的期望终于变成落空，同学阿发又一次绝望了。阿发喜欢向珺，这是同学中公开的秘密。阿发以自己出色的专业成绩以及如同刻印般的一手仿宋字得到母校的青睐，他早早的被母校的设计室留用。阿发喜欢苏州，喜欢苏州的小桥流水，虽然他不喜欢苏州的冷。阿发更喜欢向珺，他要和她在一起。娑婆世界，无理想安身之处；娑婆世界，有情之人需要磨炼。
路在脚下，远在广西的梧州来母校要人，向珺应聘成功。梧州没有亲人，没有同学，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那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阿发说道。
“但是不用交“易地培养费用”，向珺回答，“离贵州家乡还比苏州近些”。
“我要和你一起去梧州”
“不可能的，梧州土地储备中心只招一个人，梧州没有其它单位在苏州招人”
“我自己要去梧州找工作”，阿发大声说道。
“怎么找，不现实，梧州在哪？你知道吗?你怎么去？到梧州哪里找？什么单位需要你？你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的，1994年的阿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梧州比离他去过的桂林还远。
长久的沉默，换来的是向珺低声的哭泣。
“五年后我帮你在苏州找个工作”。意气风发的阿发做出的承诺，换来向珺回眸一笑。
2.6江枫酒店
离校前，江枫酒店，程进棋、谢仍新、章子琴、阿发与向珺五人相约聚一聚。江枫酒店说是酒店，其实就是借用周边农家平房经营的小餐馆。
离校前，要分别，看着我们留在苏州的同学，向珺说，我好想和你们一样留在苏州。五年后我帮你在苏州找个工作，阿发一边对向珺说道，一边一口闷掉一杯啤酒；五年后我帮你在苏州找个工作，谢仍新一边对章子琴说道，一边一口闷掉一杯啤酒。
“不需要，我就待在成都。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我爱成都”，章子琴端起酒杯，对四个人说：“都到成都来吧，五年后我帮你们在成都找个工作”，说完一饮而尽。
“不需要，我就在苏州待着，苏州待不下，我回我的麻姑山”，程进棋说道，也一饮而尽，他这是想回家乡隐居。“程进棋啊，你知道大隐隐于市的道理吗？麻姑山，你是不要想着回去。”章子琴说道。
麻姑山，程进棋这是想回家找女道士吧。也不知，是哪个又说了一句，五个人都笑了，哈哈大笑。
笑声中，进棋对下铺的阿发，讲起丁字尺的故事。
丁字尺是大学工程制图必备学习用具，由两根尺子垂直组成，呈丁字状，有机玻璃制作。一天晚自习后，程进棋第一个回到寝室。寝室中间是两张木桌，两边是高低床。八张铺，住七个人，空着的床用来放箱子、书包、衣服等。穿过空着的床与木桌，瞬间，他的大腿折断了一把丁字尺。谁的，谁乱放丁字尺？慢慢的，他拾起断了的尺子，轻轻的放回空着的床，静静的离开了寝室。
折断的丁字尺是寝室同学阿发的。夜深了，灯熄后，他仍然很愤怒道“我真希望自己是福尔摩斯”，没有人承认折断了他的丁字尺，程进棋也默默的不出声，寝室陷入一片寂静。一会儿，阿发拿出6张纸片，说：我现在也不要谁赔我的丁字尺，如果是你干的，在纸上画个圈，此事就我知道，我也不说。最终，阿发将6张空白的纸片抛向空中，爬上他的铺，捂着被子…。
程进棋至今无法解释他的行为，也许，当初价值几天伙食费的丁字尺让他沉默，或是那不该出现的丁字尺而出现让他无语。这以后，他也没再提那把折断的丁字尺，此事却成为他心中一角的雾霾。
阿发，性格活跃，热情四射，他是沉闷寝室的润滑剂，是全班同学的开心果。大学四年，程进棋与阿发相处很好。上课他帮进棋占位置，食堂他帮阿发打大排，舞厅他教进棋跳舞，图书室，他帮阿发讲解力学之道。
阿发，程进棋发自内心的愿意和他聊天，和他研究作业题，和他逛苏城的园林小巷。有次溜冰，阿发摔坏了踝关节，程进棋义不容辞的承担了数个星期的帮他食堂带饭任务。程进棋佩服他“画法几何”课程考满分，这门课程是他大学感觉最差的，刚刚及格；程进棋羡慕他与女同学翩翩舞姿，舞蹈是他内心想学会的，可“三步”还牵着女孩的手跳的不协调。阿发，是他下铺的兄弟！
毕业在即，江枫酒店聚会喝酒，五人回忆四年趣事窘事，相互打闹。程进棋内心告诉自己，该修复那把折断的丁字尺。
今日五人相聚，告之此事，公之于众，为当年缺少勇气以至无意之举而变为有意隐瞒而惭愧不已。众人笑得酒水喷了一桌…。
古人云：勿以恶小而为之。清青校园尚难矣，何况混沌职场乎？五个即将踏入社会的同学，又将有着怎样的故事？
酒后，章子琴去柜台结账，52元，老板收了50元。谢仍新掏出10元，其它人也掏出10元给章子琴，程进棋一摸口袋，空的。他已两个月未收到家里的汇款了。
天地悠悠 过客匆匆
潮起又潮落
恩恩怨怨 生死白头
几人能看透
红尘啊滚滚 痴痴啊情深
聚散终有时
留一半清醒 留一半醉
至少梦里有你追随
我拿青春赌明天
你用真情换此生
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
何不潇洒走一回
在江枫酒店歌声中，五人难舍难分，最后还是各找各的铺。
2.7离校
1994年7月7日，是高考日，也是在外地工作同学的毕业离校日。程进棋在寝室与木野狐为伴，独自打着谱，想好的丝巾礼物是没有钱购买的礼物，是送她还是不送。赶来送章子琴是他的中学同学谢仍新，他说：程进棋还在睡呢。“骗我吧，他在下棋”，她心想，就让他找木野狐当恋人吧。就这样，怀揣着优秀毕业生证书，她回到家乡；收藏着那张碎纸片，他留在母校的城市。江枫千里别，至此她在长江头，他在长江尾，唯系双方是滚滚长江水，一别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