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水间徘徊（1/1）

4.1两次加倍

程进棋一年多工地实习的时间终于结束，他暂时回到单位办公室上班，配合师父杨科长从事苏州城西福星污水处理厂的前期可行性研究工作。杨工此时已升为副科长，带领一个小组在策划污水厂的建设。程进棋毕业设计就是设计一个污水厂，在与杨科长交流后，他顺利地进入这个小组。福星污水厂是单位重点建设项目，指挥部余处长兼任项目总工程师，他时常组织小组人员加班讨论项目规划与设计。

加班空暇时，余处长喜欢找人玩上几局桥牌。作为进入单位的桥牌新鲜血液，程进棋深得余处的欣赏：年纪轻、牌感好、有冲劲。

桥牌入门是在程进棋大学四年级时候，那时空闲时间多，多数课程已修学完成，学习的重心就是准备毕业设计。有缘接触桥牌这一西方艺术，程进棋每每回忆仍觉是一幸事。吸引他的不只是因为桥牌是一智力的游戏，更因为它是公平的游戏。桥牌不似麻将、也不似勾机、80分、跑的快等扑克玩法，手中所拿到的牌多少影响着今后成功的机率。桥牌，它不在于上帝给了你什么，而是你如何将上帝给你的运用到最好。桥牌可比木野狐，令程进棋入迷。

1996年5月的一天，单位组织苏州、无锡、南京、杭州四地市政水利建设系统桥牌比赛，此次比赛中一局牌的“加倍”也许影响了程进棋的数年人生。

加倍是桥牌用语，“加倍是一把双刃剑，它能更大地杀伤对手，也能更深地伤害自己”，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程进棋从大学薛老师嘴里。薛老师教他们专业课程“给排水施工”，还有印象的是他讲的闭水试验，还有那闭水试验中水流失与时间对照关系的、有些复杂的计算公式。在上班第一天，在工地程进棋就经历了污水管道的闭水试验，当时就想起薛老师，他和同学们年龄相仿，只比同学们高两届，大学成绩优异，从东北一重点院校毕业后直接分配到环保学院，与同学们亦师亦友。

桥牌是薛老师传入班级的，下午到老师宿舍找他学习牌艺，然后再到教工食堂吃一顿与学生食堂不一样的晚餐，晚上接着打牌，有时还能边打牌边喝着啤酒…。

闭水试验程进棋记住了，加倍这把双刃剑，他也铭记。工作后、这天、终于有机会---亮剑。

两天的复式比赛，四地牌手成绩咬得很紧，苏州代表队一直有着些许优势。每打完一轮余处长会来到程进棋身边：赞许、鼓劲。

这副牌是此次比赛最后一副。

这是一副上帝安排的双方点力悬殊的牌，叫牌不用多考虑，程进棋思考着观察着对手的叫牌。对手犹豫着叫到7H（7红桃），他想笑，看着手中带红桃Q的4张牌，他笑了。这时，周围已站着不少人，另一桌的余处长就站在他身边，他们先结束了比赛。信心满满的程进棋开始亮剑，抽出叫牌卡X（加倍）丢在桌面，周围一片寂静…。此时不加倍，更待何时？

寂静中、7NT（无将）、对手逃跑、一片惊叹、然后归于沉静。

7H时，程进棋是最后一家叫牌，若PASS（不叫），7H将成最后定约。X（加倍）、对手逃跑、7NT这是桥牌叫牌中的顶峰,对手将无处可逃!

沉静中，程进棋心中却有些不安，对7H的加倍他有些后悔。身边安静的令人窒息。

亮剑，他再次抽出叫牌卡X（加倍）丢在桌面…。“没理由吧，7H加倍，敌人逃跑7NT，我却不加倍啊，气势上也需如此！”程进棋心想。身边令人窒息的安静后，是沸腾，小小桥牌桌子周边围满人。

桥牌到了大满贯定约，成功的路线往往更加简单。这幅牌7NT成功的路径只有一条，明手的牌一摊开，结合手中的牌，已然显现。程进棋始假装思考，希望有奇迹出现，出牌很慢。每合上一张牌，他心收缩一下…。

H（红桃花色）对手就只拿了AK两墩，但够了，其余花色张数的分配也正合对手心意，程进棋手中的红桃Q只是个摆设。7NT定约Mek(实现定约)， 上帝没有站在他这边。

这一副牌，损失是惊人的，二十多个点啊。这一幅牌，影响是巨大的，苏州代表队最后一名。

余处长分析：第一次加倍时，程进棋是最后一家叫牌，若PASS，7H对手宕一，另一桌，6H定约Mek，我队遥遥领先。第二次加倍时，程进棋PASS，我单位代表队还将取得第三名，不至于垫底啊！两次加倍，一错再错! 这是桥牌艺术，这就是艺术人生！

第一次加倍时，上帝就打开了扇门。

第二次加倍时，上帝也留下了缝隙。

两次加倍，一错再错!一错再错，牌局弄人！

“加倍是一把双刃剑，它能更大地杀伤对手，也可能更深地伤害自己”，薛老师，您说得对。Sorry, 我没有将它和闭水试验一样，铭记在心。程进棋心想，对不起薛老师的教导。

几个月后程进棋离开了污水厂筹划组，转而负责污水厂进厂管道的施工监理工作。据传，余处长说，程进棋还年轻，需要再到工地磨炼磨炼。

4.2泥与水的邂逅

污水厂进厂管道汇集城市几十平方公里范围内的污水，管径设计很粗，直径达2米；埋深也很深，达地下10多米，又考虑到要穿过城市西边的山与河，因而施工工艺是顶管。顶管技术是一项用于市政施工的非开挖掘进式管道铺设施工技术，优点在于对周围环境影响较小，施工场地小，不用大开挖，这是开挖埋管无法比拟的。

程进棋认真地向施工单位技术人员学习，虽然他负责监督施工单位的施工。这些技术人员都有着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工程现场管理经验。每天沿着工作井的爬梯爬到地下，沿着顶管，在管道内走上几百上千米，进入挖掘机工作台巡视是他的工作。

顶管施工采用当时较先进水力掘进顶管法，也就是利用管端工具管内设置的高压水枪喷出高压水，将管前端的水冲散，变成泥浆，然后用水力吸泥机或泥浆泵将泥浆排除出去，这样边冲边顶，不断前进。顶管施工有时干到深夜，程进棋吃住均在工地。

师父杨副科长照样一周来两三次，来时，会带来寄给进棋的信件以及他订的杂志，程进棋在单位订了两本杂志：《围棋天地》与《桥牌》。师父对程进棋很关心，来工地巡视后总是要带他附近饭店吃上一顿，喝上两杯。

与谢仍新在这个工地邂逅并不出乎程进棋的意料，他是跟随马老板来到这的，马老板在工地负责挖土与运送泥浆。有谢仍新这个助手，马老板如虎添翼，他的队伍从二十几人快速发展到近百人。放在部队，马就是连长，谢是指导员。部队连指导员的职责是协同连长组织指挥战斗，做好战斗动员、宣传鼓动、健全组织、做好协同作战单位和参战民兵、民工的政治工作和战地群众工作。如同指导员，谢仍新在这百余人的民工队伍中很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其实他做得远比马老板预想的好。

谢仍新每天的工作有很多，要协调管理施工过程中的乙供材料采购、运输、资料收集和甲供材料领取；要安排工地的生活、伙食，环境卫生；要协调民工队伍中人员安排，做好百号人的出工考勤等等。马老板包吃住，谢仍新每天另有收入18元，每月收入与程进棋月工资相当。与谢仍新在工地邂逅，两人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两人又可以手谈。

棋盘之间、纵横捭阖；黑白起落、胜负终局。茫茫天地、滚滚红尘；木野狐媚、劫难绝杀。这晚又是难解难分的一局，两人正在下着，工地施工员小汪过来约顶管检查时间，这是今天最后一次检查。先去工地看看吧，回来再接着下，程进棋心想。

“我陪你一起下去看看”谢仍新说道。

“也好，你一个人在这有时间苦思冥想，若想出个绝杀之招，对我不公平，走，一起去看看。”程进棋同意他一起进入管道内检查。

雨中，程进棋、小汪、谢仍新三人从地面沿着爬梯进入十多米深的工作井，这个工作井是将事先在地面上制成的钢筋混凝土井筒形状结构通过机械和人工在井内挖土,并在其自重作用下沉入土中的沉井。他们又沿着管道走了数百米，来到掘进机所在位置。程进棋查看掘进机仪表液压系统，读取经纬仪高程数据，拿出随身的计算器算了算，OK,一切正常！

三人走在直径2米的钢筋混凝土管道中，管道中有些泥水，脚步声与泥水流动声交集。咦？今天泥水有点深，水都漫过脚踝，这些天雨下得有点多。不对啊，管道内有排水，水怎么越来越深，要漫到小腿。突然管道内照明灯熄灭，管道壁挂着的应急灯一闪一闪...。

“管道涌水，快跑！”，施工员小汪叫道。

涌水？！不会吧，这课本传说中的隧道突泥涌水事故就这么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发生？

突泥涌水是隧道施工时最令人生畏的，当地下施工时不透水层被挖穿，大量的水在压力作用下短时间突出，同时水中夹杂大量泥土，就形成突泥涌水。隧道突泥涌水爆发速度快，一旦爆发，人员往往来不及撤离。

三人加快脚步往工作井的方向跑，泥水是从工作井方向流过来的，并不是从掘进机方向涌来。是挖穿了透水层吗?不像啊？若挖穿了透水层，泥水应从掘进机方向，而不是现在从工作井方向流过来，程进棋心中有些疑惑。

“快跑！”施工员小汪加快步子，往前奔...，谢仍新紧跟其后，程进棋也顺着他们奔跑。噗通，他摔倒了，挣扎着爬起来，但是600度的眼镜被水冲走。程进棋奔跑的速度明显慢了，一会儿，谢与汪两个人影他看不到。

程进棋坚持地往前，踏着泥水往前，泥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流淌。管道两侧的应急灯一闪一闪，闪得让人心嘭嘭乱跳。没有眼镜高度近视的程进棋心慌意乱，脚步明显变缓，不时的摔倒...。

有人返回，是谢仍新，他伸出手拉住程进棋的手。两个手谈的人第一次手拉手在一起。

管道中的泥水流速不是想象中的快，也不是想象中的慢。程进棋心中的泥水管涌的流速是多少？书本中是怎么说的？他不知道。泥水快浸没两人膝盖，但两人还是能够手牵手站立向前艰难奔跑。

这直径2米的管道有六百多米长，他们大概奔跑了一半多路程，离出口工作井，还有200多米。泥水还在上涨，已涨到两人大腿，他们已不能用奔跑来形容此刻的跑，是跌跌撞撞，是连滚带爬...。

不能再往前了，按他们前进的速度与泥水上涨的速度，也许不等他们到工作井，水能淹过他们的头顶。

“从这检查井爬上去吧，我跟着马老板爬过一次，可以爬上路面”谢仍新突然说道。污水管道每隔几百米会设置一个检查井，井通向地面，是为方便管道运行后维护用。钢筋混凝土的检查井井壁每隔半米设置有钢筋制作的踏钩。

“你先上”，谢仍新在泥水中摸到踏钩，扶着程进棋踩上踏钩。程进棋突然脚下一空，要摔倒，是谢仍新及时奋力扶着。就这样，他踩着谢仍新的肩膀，摸索中终于抓稳踏钩，用力向上攀登，两人一人在上、一人在下，抓着踩着踏钩，沿井壁向上努力攀爬十余米，手终于可以触到井盖。

井盖是钢筋混凝土制作的，推不动。怎么推不动？谢仍新探上去也推了推，纹丝不动，记得上次一推井盖就打开。

下面水流声好似更快更急...。

今日我程进棋要棋局终了吗？他想起他心爱的人--子琴。

今晚我谢仍新要棋局终了吗？他想起他心爱的人--王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