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瞳色（1/1）

星哲放心不下瑞安城的状况，一退朝便赶回瑞安城寻姐姐长沁，一进房间见到的却只有长沁一人。

“你回来了，羽阳如何？！”长沁一看到星哲便问。

星哲无心回答长沁的问题，他四顾寻找那人的身影，长沁问他：“你在找利子吗？”

“嗯，王子殿下可还安好？”

“他不太舒服，此时已经在房内睡下了。”

“房内？”星哲疑惑地问，夫妻两人难道是分房睡的？

“我与他不睡一个房间，他睡姿不好，总是怕踢到我的肚子。”说着，长沁还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随后马上意识到这是被星哲带跑了话题，忙再问，“羽阳和圣女如何？你还没告诉我呢。”

“……她们无事，只是……”星哲想要赶紧告诉长沁殿上所发生的事情，可他很在意此时不在此处的利司王子，他想了想，再次提起，“要不，姐你带我去看看王子殿下如何，他若是身子不适，我们必须要问候到位，礼节如此。”

“啊？”长沁看了看身边的人，皱着眉头说，“原来还要这么讲究，那好吧，我带你去。”

长沁从座位上起身，带着星哲往走廊尽头的利司房间走去，两人刚刚出现，房间外守着的苏罗伊卡侍者忙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用流利的万亭话询问道：“星哲大人，王妃殿下，可是要找王子殿下？”

长沁还是笑着，对他说：“嗯，星哲说，按照礼数此时需要去问候一下利子，你带我们去吧。”

侍者也仍是笑着回话：“多谢星哲大人挂心，王子殿下已经睡下了，晚些时候殿下会亲自前去与星哲大人道谢。王妃殿下，您也刚刚经历惊吓，还是好好休息为上。”

“王子殿下可是在事故中受伤了？”星哲问。

“请星哲大人放心，殿下无碍，只是有些不适，现已睡下。”侍者从容镇定，面带微笑，可星哲却是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妥，与侍者说：“想来定是因为事故让王子殿下受惊了。还请带路，我前去看看王子殿下情况如何，王子殿下若真无事，我也才好与夫人交代。”

“可是……王子殿下已经睡下了。”侍者仍是阻止。

此时，长沁面带奇怪的笑容看向星哲，用眼神阻止他继续要求见利司，说：“要不就让利子先休息吧，晚点他醒了我再与他一起去见你和母亲。”

星哲明白长沁的意思，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此刻必须见到利司。他继续看向侍者，面上仍是担忧的样子，再次要求道：“还请带路，王子殿下的安危非同小可，我若不在此事谨慎，夫人乃至陛下必定怪罪于我，王子殿下若是在我万亭国内因事故受伤，此乃大事，请恕我不得不谨慎。”

“可……”侍者刚准备阻止，身后一段距离外的房门打开了，只见利司王子身着苏罗伊卡国风格的宽松睡衣，似乎是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侍者忙让道到一旁。

“星哲，长沁，你们放心，我只是有些累，睡了一觉罢了。”利司振作起精神，走到了两人面前一段距离的地方，似乎并不想让他们靠近自己。

可即使如此，星哲仍是发现了不妥的地方——此时的利司脸色苍白，额头有汗珠渗出，若只是刚睡醒，不会看起来如此虚弱。

长沁见他脸色不好，忙上前牵住了他的手，担忧地问：“怎么脸色这么差？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请御医来？”

“我无妨，你呢？刚刚说胎动多了些，现在呢？”利司也担心起她。

她摇摇头，回身对星哲说：“现在你看过了，也好跟母亲和陛下汇报了吧？你放心，利子有我照顾着呢。”

“叨扰了王子殿下休息，还请王子殿下见谅。”星哲行礼致歉道。

“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利司笑着说，“我先回去了，衣衫不整，怕是让星哲见笑。”

“殿下请便。”

随后，利司在长沁的额头一吻，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长沁也赶紧拉着星哲的手带着他离开了这个属于利司的地盘，手上加重的力道，似乎是规劝，更像是警告。

星哲侧目看向长沁，此时身旁无人，她露出了对于她而言不常让人见到的表情——不悦，担忧，以及恐惧。

星哲突然发现，她似乎在承受着什么。

利司王子那双碧色的眼睛下，很难看清目光的焦点，也很难看清其中藏着的秘密。

此时，矢雨城伯曼神殿的房间里，伏芝夜莺缓缓地睁开了她那双绝美的灰色眼眸，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哥哥伏芝夜风转忧为喜的笑容。

“哥……哥？”

“莺莺，快告诉哥哥，有没有哪里难受？头撞到了？还是身上哪里受了伤？”夜风紧紧握住了夜莺的手，见她醒了高兴，又仍放心不下她的情况。

夜莺转过头去，看向天花板发着愣，好像还没能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情，缓了许久她才想起那一身白色礼服和那个将她护在身下的温暖力量。

“是……羽阳公主，救了我？”

提起羽阳，夜风愣了下，而后才点点头，说：“嗯……是公主救了你，她的灵力觉醒，将你护在了石堆之下，保住了你的性命。莺莺，等你好了之后，哥哥会好好地向公主道谢的，此时你先不想这些，先告诉哥哥，你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夜莺缓缓开口道：“我只是头疼，哥哥不必担心，羽阳公主呢，她可还安好？你说的灵力觉醒……难道公主真的是诺嘉王族后裔？”

“她那样的棕发自然是王族后裔，公主的事我之后再告诉你，你放心，她毫发无损，倒是你，你现在如何？我让御医再过来给你看看可好？”

夜莺摇了摇头，内疚不已地说：“女神神像倒塌，这是神对我的惩罚，我理应受着，可我差点连累了羽阳公主，还从神的惩罚下逃脱……我的罪孽已经更加深重，众神不会原谅我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夜风很是着急，“石像倒塌必是意外罢了，你差点没了性命……你可想过父亲？若是你今日葬身石像之下，你让父亲怎么办？”

提到他们的父亲伏芝苍月，她的内疚更甚了，支撑着身子要坐起，夜风忙扶过她，小心将她扶着靠在了床头。

“我身为万亭圣女，必须要替万民与陛下做好神的仆从，神欲夺我性命，我却被羽阳公主救下……若这也是神的安排，那我只是徒增罪孽。”

“这只是场意外，你万万不要介怀。今日利司王子与陛下在此，我或许是太过在意护卫之事才没有注意到石像崩塌的征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夜风万分自责，在此刻清醒时分，他才明白羽阳到底为他与夜莺做出了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而夜莺听到利司王子的名字，回忆起了台下那张看着她微笑的陌生面容。夜莺天生有着灰色的眼眸和发，明明身形有异样，却是绝对的平民之血，此中缘由她没有任何头绪，介怀此事已久。

她是捡来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今日见到了与她一样的浅色眼睛，浅色头发，她无法平静地认为这只是巧合。她抬起头，用那双夜风眼中绝世无双的美丽灰色眼眸望着他，缓缓开口了：“哥哥，利司王子的眼睛是浅色的，似乎是……碧色，对么……”

夜风愣住了。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他知道，他今日将要告诉夜莺那个隐藏已久的秘密。父亲伏芝苍月曾说过，夜莺是在两国边境捡到的弃婴，她是苏罗伊卡人。

按照书上所说，数百年前，从西方海上而来的一群人在大陆西岸登陆，落地生根，创建了苏罗伊卡国。夜风一直以为，所有的苏罗伊卡人都是夜莺这样的长相，直到夜风第一次见到苏罗伊卡来使时，看到他们有着与自己一样的黑发黑目，夜风十分疑惑。

数年之后第一次见到利司王子，夜风才知道，只有苏罗伊卡王室之人才有着各种不同的浅色眼睛和浅色头发，那时他开始怀疑，夜莺到底是谁。

可他如何开口？若夜莺真的是苏罗伊卡王室之人，父亲若真的如此大逆不道地将敌国王室之人奉为国之圣女，那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他很清楚。

然而夜莺终究还是和与她长相相似的人见面了，他再怎么隐瞒也无法改变她心中已经产生的疑窦。他决定开口，说出一半的事实：“莺莺，其实……”

“其实我是苏罗伊卡人，对么？”没等夜风开口，夜莺自己说出了答案，“父亲只告诉我，他在赤域边境捡到了我，其他的再不多言，我很清楚，我不是万亭人。我身为平民，却有着这样怪异的长相，我知道，我与你们不同，我终究是罪孽的，多余的……”

“莺莺，你不要这么说。”夜风紧紧抓住了夜莺的手，望着她那双一向没有焦点的灰色眼眸，诚恳地告诉她，“是……你的确是苏罗伊卡人，并非万亭人，但你被父亲救下，这与你是什么人没有任何关系。还记得你是怎么成为万亭圣女的么？还记得陛下昭告天下时是如何说的么？”

夜莺回忆起那份沉甸甸的诏书，念出了那几句决定她命运的话：“神爱世人，万民如一，天地之间，莫非神民……”

“正是如此！”夜风激动得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一些，继续说到，“正因为你不是万亭人，却依然能成为万亭圣女，这才是神的旨意，才能真正做到‘天地之间，莫非神民’。你明白吗，莺莺？”

她最敬畏的神，把世间的所有人都当成了自己的子民爱惜，正因为如此才需要由她来承担这个神圣的职位，来彰显神的大爱之意——夜莺似乎被夜风说服了。

“原来……”

夜莺恍然大悟，她不顾身子刚刚受到巨大的冲击，从床上翻身而起，抓着裙摆就往神殿跑去。

“莺莺！莺莺！”夜风忙要拦她，却也抵不过她的坚定。

夜莺跑着来到了神殿，见到的是连尘土都被齐青神兽吸入腹中的空旷神殿，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已下定了决心，她走向了神殿中央，提起裙摆，以双膝跪地、双手扶肩的大礼，面对着原来立着伯曼女神神像的地方，静心祈祷。

“莺莺……”

夜风不能，也没有权力打扰圣女的祈祷，他只能是倍感痛心地望着她的背影，他不明白，她如此虔诚，如此良善，为何她所敬爱的“神”没有给予她应有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