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以后劳烦您照顾我娘（1/1）

付青山在军队时曾结识一个少年，毛头小子初出茅庐，一腔热血来到军队参军，第一日训练就当着全营人的面摔了个大跟斗，把脸摔破相了，夜里独自靠着草垛偷偷哭。

“怎么，摔了个漂亮跟斗，摔成个孩子了？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付青山毫不客气地骂道。

“我才没有，”少年抽了抽鼻子：“我只是在想我娘，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你娘知道你哭得这样丑吗？”

“校尉为何说这种话，我娘，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她绝不会嫌弃我。”

“把脸洗干净吧，令堂一定不想自己儿子是个怯弱的人。”

“可我还没哭完呢。”少年继续抽鼻子，甚至委屈抽噎。

“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再哭明日罚你单独加练！”安慰你一句你还喘上了是吧，付青山一脚踹在少年的小腿上，对方一听要罚他立即站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似得，逃命一般跑远。

第二日放午饭时，付青山独自坐在桌前用饭，他被派来训练新兵，是整个营唯一有军衔且地位最高的人，加上他一张不怒自威的脸，虽然年纪也差不了几岁，新兵也都畏惧他不敢与他同桌吃饭。昨日夜里那个少年却端着碗坐在付青山身边，付青山看他一眼，那少年瑟缩一下，仍是坐着。想来是他昨日出丑，不好意思与旁人说话。

“将军，我可以坐在这吃吗？”

“不哭就能坐着。”付青山头也不抬。

少年没回应，老老实实坐着扒拉饭。

后来的日子就一如往常，直到浕水河之战的前夜，众将士谨慎做好战前准备后，傅拥提着酒来给他们壮胆，毕竟都是刚入伍不久，面对即将到来的惨烈的战争倍感畏惧。不敢让他们多喝，傅拥只给他们一人倒一点品品味道。

“打完这场胜仗，我请大家伙去最好的酒楼喝好酒！”傅拥举杯，众人皆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那就提前谢谢将军了！”平日就爱冒尖的某个士兵举起空酒碗符附和着。喝了点酒众人心中终于热了一些。明日的仗着实难打，据斥候来报，浕水河对岸的北寒军驻扎众多，至少有三万人，反观己方，只有一万不到。白天将军已经修书一封请求支援，不知何时才会有支援。夜深人静时，看到浕水河对岸灯火辉煌，一片明亮，周国的守边将士们只觉心寒。

军帐内，付青山点着油灯看地形图，思考着明日的部署安排是否有不够成熟之处，忽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谁？”

“将军，是我，小蔡。”当日那个摔了一跤就哭半天的少年，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已经结实了许多，眼神也更加刚毅果敢，现在却带着浓厚的忧虑。

“别来对着我哭！”

听到这话，小蔡笑了一声：“将军，我前来是有要事相托，望将军成全，明日我定当拼尽全力斩杀敌军！”

“说罢，什么事。”

“将军，我叫蔡衡，住在浕水镇莲花巷蔡府，自幼没了父亲，母亲带我迁过来的，族中亲人早已失去联系。母亲去年生过一场大病，眼睛看不见了······”说着小蔡眼眶微红，：“若我，明日死于敌人刀下，希望将军您能照顾我的母亲。”

“你怎知我会答应你。”付青山看着他。

“将军，我知道您平时对我们严苛都是为我们好，战场上刀剑无眼，只有够强才保住性命。况且，我家中尚有不少积蓄，承担母亲的生活费用绰绰有余·····”明明付青山年纪并不比他们大多少，却有足够让人信任的特质。

“我贪图你家那些钱吗？”

“我······我说错话了，将军不是那样的人，将军······”

“既然有老母要照顾，为何不留在家中尽孝？”

“起初母亲也是不同意我来的，可我说，若战败，浕水镇首当其冲，母亲年事已高实在无法再度迁徙，我只是想让母亲平安。”见付青山面色稍缓和，小蔡又问：“所以将军您愿意？”

“不，滚出去。”付青山知道，很多时候，人需要一些未完成的心愿吊着心气，方能平安度过艰险。

可世上的灾难从不会因为谁命运可悲就怜悯他。

天刚泛起鱼肚白，敌国就发动第一次进攻，付青山带领将士们以命相搏，奋力抵抗。无奈，敌众我寡，周国将士受伤惨重，死伤无数。直到晌午，周国援军才终于赶到，击退敌国士兵。

周国军营

刚跟前来支援的刘将军交代完军中事务，付青山没来得及休息又被喊来伤员收容营。地方不大，却满是人，每一张都是熟悉的面孔，却被从未见过的表情占据，惊恐未定的、痛苦难捱的、苦不堪言的、狰狞的、绝望的。带路的士兵，带着付青山穿过这些人身边，付青山看见了小蔡。独自躺着，腹部的鲜血浸透衣衫，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同这里其他的伤员一样，被绝望和狰狞填满。付青山的到来让他拧紧的眉头稍微舒展，他张了张嘴，付青山见状赶忙蹲下听。

“将军，您能帮我照顾母亲吗？我，尽力了，我没躲过······”随着他开口，小蔡的胸口一上一下剧烈浮动。付青山很想安慰他，可他清楚，小蔡活不成了，他见过很多受伤的兵，受伤严重程度他一眼便知。

“玉坠······这个玉坠，您拿给我母亲，告诉她我不怪她。”小蔡把手中紧握的玉坠塞给付青山，用尽他全部力气，塞过去：“求您······”

再怎样努力，小蔡的力气也很小，可付青山却抵不住，他接过玉坠，小蔡笑了。这一刻好似身上所有痛苦都消散了，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小蔡的眉头终于舒展，彻底舒展。

最后的心愿业已托付完成，他闭上眼睛，带着微笑，永远睡了过去。

付青山手指摩挲着玉坠，玉坠光滑温润，却似乎有沉重的力量，从此另一份责任压在他的肩上。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也有了要照顾的人，即使那位老妇人与他并不相识，他也会如小蔡所愿去照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