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得加钱(1/1)
李唐将信将疑。
他不清楚田千秋的武艺如何,是不是真能以一当十。从他孤身出行来看,倒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但技击之士身份特殊,又怎么会孤身出行,连个侍从都没有?
而且田千秋的江湖经验太差了。别看他装出一副老江湖的模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新手。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田国走到杜国的。
这个时代开发程度有限,随处可见大片的荒野大泽,长途跋涉可不是剑术高明就行的。高手被人阴死的事例太多了,有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总而言之,疑点很多。
但田千秋不说,他也不好直接问,只能慢慢的喝着酒。
宿主的主意不行,但酒量不错,大概是从小陪老爹喝酒练出来的。
见李唐不追问技击之士,田千秋也觉得无趣,没有再说,喝了几杯闷酒,才问起了李唐与杜国国君之女成亲的细节。
李唐早有准备,对答如流,仿佛事实就是如此。
田千秋有些犯难。“依李兄之见,那位四处挑战的游士会是谁?与杜国国君有没有关系?”
“这就不是我清楚的事了。”李唐推脱道。适可而止很重要,说得太多容易露出破绽。“我最近一直在李家,对外面的事不太清楚。你既然不远千里的赶来了,何不明日进城,求见国君,当面问个明白。”
田千秋微微一笑。“杜国国君会说吗?”
李唐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田千秋也不追问,翘起二郎腿,双手环握着酒杯,思索片刻,又道:“李兄觉得,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挑起事端,想从中渔利?”
“田兄说的是谁?”
田千秋抬起手,向西指了指,随即又道:“李兄不会不知道杜国是怎么来的吧?这里原本是越人的土地,而越人又是南伯的附庸。越人的土地被东伯征服,成了杜国,南伯岂能甘心?”
李唐一头雾水。
杜国原本是越人的土地?他只知道大河以南是百越之地,却不知道河北这片土地原来也是越人的。
至于南伯,他就更不清楚了。
见李唐这般模样,田千秋神情狐疑,眉心微微蹙起。“李兄不知道?”
李唐瞒不过去,只好苦笑道:“实不相瞒,第一次听说。”随即话锋一转。“田兄虽年轻,见识却广博,不愧是公族子弟。你说你是技击之士,原本我有些不信,现在却信了三分。”
田千秋心中得意,哈哈一笑。
“田兄,长夜漫漫,难得佳偶,不如讲讲你这些年的经历,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田千秋虚握拳头,干咳了一声。“既然李兄有雅兴,我就和李兄畅谈一番,顺便也听听李兄的见闻。”
李唐一口答应,主动为田千秋斟酒,热情洋溢的笑道:“田兄先请,我先打个腹稿,搜罗一些配得上田兄的。”
田千秋哈哈一笑,假意客气了几句,便打开了话匣子。
他从技击之士说起,延伸到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是东伯齐公国都的大学堂,是天下有名的五大学堂之一,也是东伯最为人称道的善政。能在稷下学宫教书的,都是天下名师。能入稷下学宫读书的,都是各国推荐的俊秀。天下士人,都以能入稷下学宫读书为荣。就算不能入学读书,去游历一番,也是很多人的选择。
田千秋就是在稷下学宫学的剑术。他的剑术师傅号为东海君,是大夏名剑士之一。
李唐没听说过稷下学宫,更不清楚有哪些剑士,只是看田千秋说得兴奋,不像是吹牛,至少不全是吹牛,不免好奇起来。
这个世界离他熟悉的世界又近了一些。
稷下学宫是战国时期的高等学府,出了很多著名人物。虽然田千秋没有提到那些如雷震耳的名人,但稷下学宫这个名称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与他熟悉的那个世界之间可能有一些联系。
田千秋说了大半天,才收住了话题,反问李唐的见闻。
李唐便说起了大河——也就是田千秋说的大江——南岸的事。
他当然没去过江南,但他知道越人可能是什么样子。前世读史,他见识过大多这类相对原始的文明。
至于地理,就按他想象中的江东来说好了。
田千秋应该没去过大河以南,不会轻易发现他说的都是现编的。
果不其然,田千秋问了几个细节之后,便打消了疑虑,并迅速被李唐叙述的内容吸引。那种与中原迥异的风土人情让他大受震撼,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已经顾不上去分辨真伪了。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聊,说得很投机,不知不觉便是半夜。
出乎李唐的意料,田千秋人长得清秀,酒量却极好。喝了那么多酒,连脸都没红,眼神也越发清亮,灼灼如夜星,仿佛能看透人的内心。李唐甚至不敢与他对视,生怕被他看出虚实。
最后反而是李唐不胜酒力,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桌上杯盘犹在,只是对面的椅子上不见了高谈阔论的田千秋。
李唐起身,感慨了一番,不禁心生惭愧。
田千秋虽有细作嫌疑,却是个性情中人。反观自己,从头到尾没几句真话,简直就是个大骗子。
“李君高升了?”小奴推门而入,满脸堆笑。
李唐立刻觉得钱包受到了巨大的威胁,连忙说道:“你可曾看到昨天与我夜饮的田君田千秋?”
“他一早就出门去了,说是去办点事,可能要中午才回来。他还留下了话,如果李君办完了事还有时间,不妨在这里再住一夜,他还想和李君再聊一聊。”
“这个……看情况吧。”李唐有些犹豫。
他带的钱不够,今天要是见不着杜姜,就只能赶回去了。
小奴一眼看出了李唐的担忧,随即又说道:“田君在柜上存了不少钱,如果李君今晚不走的话,他愿意为李君提供食宿。”
李唐如释重负。你早说嘛,搞得我这么被动。
“看情况吧。”李唐撸起袖子,开始漱口、洗脸。
小奴很殷勤,迅速取来了早餐,有粥有肉,比李唐昨天吃的晚饭还丰盛,一看就要不少钱。
没等李唐拒绝,小奴主动说明,这是田千秋吩咐的。
昨天相逢恨晚,虽然喝了半夜酒,却没什么好菜,今天补上。如果李唐晚上不走,还住在这里,他打算多置些好酒好菜,和李唐喝个痛快。
李唐很满意,这田千秋爽快,值得一交。
——
吃完早饭,李唐拿起行李,出了客栈,再次来到城门前。
“我是寄食李家的门客,名为李渊,字子鱼,奉家主李君之命,前来求见夫人。”昨天与田千秋聊天,李唐得知真正的士不仅有名,还要有字,方便别人称呼,便又给自己取了个字。
“你家夫人是哪个?”守门的士卒打量了李唐一眼,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李唐微微一笑,就等着你问呢。“李君的新婚夫人,自然是国君爱女。”
不出所料,守门的士卒当时就惊了,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国君……爱女?”
“正是,李君迎娶国君爱女,为病重的父亲冲喜,事出匆忙,所以没有操办,知道的人不多。”
守门士卒听了,不敢大意,让李唐稍等,转身去请示城门都尉。
国君爱女凶名在外,没人敢惹,也不会有人愿意冒充她的丈夫。即使没有确切的证据,李唐这句话听起来也很可信。
不一会儿,城门都尉赶来了,认真打量了李唐两眼后,又问了一下相关情况。
李唐对答如流,连杜嬷嬷都搬了出来。
城门都尉彻底打消了疑虑,立刻放行,并殷勤的告诉李唐该走哪条路。
李唐点头致谢,转身离开。
远远地,他听到城门都尉与部下说道:“怪不得这些天少君这么安稳,原来早就嫁了啊。”
“可不是呢,这李君真是功德无量。虽说苦了他一人,杜国却得以安宁。以后见到他,我等要客气点才是。”
“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
李唐充耳不闻,沿着城门都尉指的路,很快就来到了杜侯府前。
杜国国君的爵位是侯,他的府第只能称府,不能称宫。
来到门前,照样施为,报上姓名和来意。
看守杜侯府的卫士听说他是杜姜夫君的门客,不敢怠慢,立刻派人进去汇报。
李唐在门外等着,顺便打量杜侯府。杜侯府规模不小,仅是正面就有李家的院子十倍大。院墙高大厚实,红色的大门漆得光亮,能照出人影来,绝非李家那破落门户可比。
如果不是杜姜长得高大,不让须眉,有违这个时代的审美,是绝不可能嫁给他的。
李唐正自感慨,门里走出一个中年苍头,快步走到李唐面前,躬身施礼,也不说话,便伸手邀李唐入内,神情恭谨。
李唐认得是杜姜身边的近侍,便跟着进了门。
经过宽大的前庭,穿过西侧门,刚转过弯,李唐便看到杜姜俏生生的站在巷子里,双目如秋水一般看着他,充满小别后重逢的喜悦。
“我就知道是你。”杜姜抿嘴笑道,上前挽住了李唐的手臂。“走,随我去见阿母。”
“这么匆忙?”李唐假意推辞。“我可没带礼物。向杜嬷嬷借了两枚银币、一百铜币作路费,她已经要翻脸了。”
“她就那样,回去我再说她。”杜姜满不在乎的说道:“不用带礼物,你能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就盼着你来呢。除了你,没人能帮我说话。”
“出了什么事?”李唐一边跟着杜姜向院子深处走,一边问道。
他最大的疑问就是杜姜为什么不回去,派来打探消息的人也有来无回。
“你看到城门关了吧?”杜姜低声说道。
“知道,听说是田国的田荣咽不下那口气,要派人来讨说法。”
“城外的人是这么说的?”
“难道不是?我昨天晚上还遇到一个叫田千秋的游士,自称是受田荣之托,来讨个公道。阿姜,你小心点,那个田千秋虽然长得清秀,却是个技击之士,在稷下学宫学的剑术,老师叫东海公。”
“东海公?”杜姜脸色微变,松开了李唐的手臂,停住脚步。
“你也知道这个人?”
“当然知道,东海公是齐国七剑之一,剑术超群,离剑圣只有一步之遥。他教出来的弟子中,有很多是名闻天下的高手。这个田千秋就算只是个普通弟子,剑术也不会差。”
李唐打量了杜姜两眼,有些惊讶。
他第一次看到杜姜如此不安,看来这东海公的名头真是很响。
“阿姜,我给你看一个东西。”李唐拔出腰间的短刀,递给杜姜。
杜姜接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两眼。“这就是你打造的铁刀?”
“嗯,你觉得怎么样?”
“看起来挺不错的。”杜姜用手指试了试锋刃。“应该能用。”
李唐笑了。“要不你试试?”
“试试?”杜姜将信将疑。
“试试吧。”李唐说道:“试过了,才有把握。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如果连自己的实力都不清楚,还怎么对敌?”
杜姜眨眨眼睛,命人取来一柄普通的青铜短剑,用力互击。
“当——”一声脆响,青铜短剑应声而断,半截剑刃落在地上,跳了两跳。
“我X!”杜姜脸色微变,脱口而出一句脏话,随即不安地看了李唐一眼。
李唐也吃了一惊,不过不是吃惊铁刀的锋利,而是吃惊杜姜居然会说脏话。
“这刀真好。”杜姜尴尬的收回目光,一本正经的打量手中的短刀。
短刀的刀刃上出现了一个米粒大的缺口,却丝毫不影响杜姜的兴奋。她刚才用的青铜剑虽然算不上精品,却也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东西。剑是君子之剑,不会太差。
“这是第一代产品,还没有达到想要的状态。”李唐也说回正题。“你送回去的材料太少,我只打出这一件。如果有足够的材料,我可以尽快为你打造一把真正的铁剑。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就算是面对东海君本人,你也有一战之力。”
杜姜转了转眼珠,嘿嘿一笑。“那倒用不着。这点小事,东海君根本不会出手。倒是你说的那个田千秋,可以用来试剑。夫君,你来得真是时候。走,先去见阿母,然后去见阿爹,让他看看你这个女婿究竟有没有用。”
“你说什么?他说我没用?”
“呃……我这么说了吗?”杜姜眼珠乱转,一边拽着李唐向前走,一边试图狡辩。
“你说了。”李唐很严肃地说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给钱,又不让你回去?”
“呃……”杜姜语塞,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解释。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怪我了。”李唐挣脱杜姜的手臂,冷笑一声。
杜姜再次停住脚步,不安地看着李唐。“夫君,你是……想悔婚吗?”
“不是。”李唐摇摇头,伸手捏了捏杜姜的下巴。“这么好的夫人,我到哪儿去找?悔婚是不可能的,但他轻视了我,必须要付出代价。”
杜姜松了一口气。“你要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李唐一字一句地说道:“得加钱。”
杜姜愕然,盯着李唐看了半晌,忽然大笑起来。她一边笑,一边拍打着李唐的手臂。“怪不得这些天如此无趣,原来是因为没有你啊。夫君,你太有意思了。我一听你说话就觉得开心。”
说着,她又抱起李唐的手臂,大步向前。“快,快跟我去见阿母,让她也开心开心。你不知道,这些天为了我们的婚事,她叹了多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