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丈母娘看女婿（1/1）

李唐的手臂被杜姜拍了几下，半边身子都麻了，身不由己的被杜姜拖着往前走。直到快进后院，他才醒悟过来，连忙叫住兴奋的杜姜。

“夫人，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又怎么了？”杜姜两颊微红，眼神灼热。“你不用担心，我阿母和阿爹不一样，通情达理得很。她只是担心我受苦，不是嫌弃你。”

李唐无语。怕你受苦，不就是嫌弃我无能么？你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不过此时此刻，他没时间和杜姜辩这些。

“夫人，我还在丧期之内，依礼不能进你家的门。如今出于无奈，托名进了大门，已经不合礼，再去正堂见你的母亲，就更不合适了。”

杜姜也反应过来，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着下巴。“那怎么办？”

“最好的选择是这次不见，你先随我回去。过两天，等丧期结束，我再陪你归宁。到时候准备充分一些，带些礼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空着手。”

“不见？”杜姜有些惋惜。“来都来了，不见一面，岂不可惜？”

“不是不见，是晚几天见。”

杜姜一时拿不定主意，琢磨了片刻，让李唐先在门外候着，自己进去问问母亲的主意。

李唐答应了，就在巷子里站着。

杜姜向前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摆弄着手里的短刀。“夫君，这刀送给我吧。”

“这刀只是试制件，刀柄、刀鞘都很粗糙，等我……”

“不用，这就挺好。”杜姜不由分说，从李唐腰间拔下刀鞘，抿嘴一笑，转身大步走了。

李唐既无奈，又得意。

没想到自己不算完美的第一个作品就得到了杜姜的青睐，不枉这些天起早贪黑。

杜姜进了后院，快步登堂，来到母亲杜夫人韩氏的面前，献宝似的拿出那把短刀。

“阿母，这是夫君为我打造的神兵利器。”

杜夫人瞥了一眼杜姜手中一看就觉得粗糙的短刀，笑了笑。“难怪我女儿这么开心，一听说夫君来了就飞奔而去，连阿母都顾不上了。东西虽简陋，这份情义却难得。他人呢？”

“阿母，这刀看起来简单，实则一点也不简单。”杜姜有些急了，让人取来那柄断剑，摆在杜夫人面前。“这剑就是被这刀砍断的。”

杜夫人愣了一下，嗔怪的看着杜姜。

杜姜见状，以为母亲不信，二话不说，再次将短刀与断剑互砍。

一声脆响，断剑再次被砍下一截，短刀上的缺口也多了一个。

这一次，连杜夫人都无法忽视了。她犹豫着，拿起短刀，看了又看。

“阿姜，这不会是玄铁吧？”

“才不是呢，是我夫君亲手打造出来的。”杜姜眉开眼笑。“阿母，你想想看，如果我杜国的大军都能装备这样的兵器，还怕什么宁国？就算是南伯亲自来，也让他有来无回。”

杜夫人收回目光，白了杜姜一眼。“看把你得意的，你想的不是杜国的大军，是你李家的大军吧？算了，这些我也不懂，赶紧让你的夫君来，我看看他是何等人物，竟能将我的女儿哄得这么开心。”

杜姜忍不住笑意，难得的扭捏了一下，随即又将李唐的难处说给杜夫人听。

杜夫人听了，连连点头，嘴角挑起一抹笑容。“这孩子虽然出身差了些，却是个懂礼节、知进退的。这样吧，来了不见也不好，你带他到后院去，我在那里见见他。”

杜姜眼睛一亮，欢呼道：“阿母，还是你有办法。这样好，既不违礼，又不绝情。我这就带他去。”说完，转身下堂，一溜烟的去了。

杜夫人摇摇头。“这孩子，真是……”

一旁侍候的嬷嬷轻声笑道：“夫人可以放心了，少君和姑爷是前世修来的缘份，好得很呢。”

“是啊，是啊。她能嫁个疼她爱她的夫君，我也就放心了。有没有本事，家境好不好的，也不重要了。”杜夫人起身向内室走去，又叹息道：“毕竟是士人，用心于贱事也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传出去难免会让人笑话。待会儿，你帮我说说他。第一次见面，我这个做岳母的也不好说得太直接。”

嬷嬷含笑答应。

——

李唐跟着杜姜来到后院。

后院很宽敞，有假山，有流水，还有一大片花圃，只是时间未到，还没开花，只有几个小小的花蕾。

来到水池前，李唐一眼看到了几条鱼，不是观赏鱼，而是他让杜姜带回来吃的鱼。

“这鱼……”李唐回头看看杜姜。

“我不会烤。”杜姜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第一条烤糊了，第二条倒是没糊，只是腥得很，没法吃。剩下的我就养在这里了，等你来烤。”

“你自己烤？偌大的杜侯府，没有庖人？”

“有庖人，但是他们不会弄，还说这是蛮夷的习惯，非君子宜食。”杜姜有些不高兴，撅着嘴。“我说不过他们，只好先养在这儿。夫君，你既然来了，不如就烤两条吧？这么多天没吃到你烤的鱼，我都馋坏了。”

一提到吃的，杜姜再次兴奋起来，两眼放光，双手屈握在胸前，在李唐肩上挠了两下，像等着投喂的小猫。李唐一时有些恍惚，怀疑眼前的杜姜是不是真的。

在他印象中，杜姜应该是猛虎才对。

“这个……”李唐本想拒绝，可是看看杜姜口水都快流出来的馋样，实在不忍，只好点头。“你去取点柴来，再取点作料……”

“好，好，好。”杜姜连声答应，命人立刻去取，同时催促李唐下水捞鱼。

“阿姜。”一声轻喝，带着温柔的威严，阻止了迫不及待的杜姜，杜夫人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的陪同下，来到了后院。

杜姜不敢放肆，连忙带着李唐上前见礼。

杜夫人仔细打量了李唐两眼，满意的点点头。

李唐虽然不算强壮，却也不文弱，与杜姜站在一起，还算般配。更让她满意的是，李唐的眉眼之间透着诚恳，以及对女儿杜姜的宠爱，甚至是溺爱，一点没有勉强的感觉。

这几天，杜姜一直在她耳边夸李唐，说李唐对她极好，没有委屈勉强的意思。她配合着杜姜，心里却不怎么相信，以为杜姜一厢情愿，或者李唐善于作伪，欺骗没什么心机的杜姜，好从中谋利。

现在看到李唐本人，她终于可以放点心了。

李唐看起来就很质朴，不像伪君子。

见礼完毕，杜夫人赐座，李唐规规矩矩的坐下，回答杜夫人的问题，顺便将这次的来意说了一下。

他尚在丧期以内，本不该抛头露面，更不该来国都。但事出无奈，他不仅担心没有种子，耽误春耕，更担心杜姜受到非议、刁难，只能亲自赶来看一看。

此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接杜姜回去参加丧礼。

杜姜已经是李家的主妇，不能缺席这么重要的仪式。

杜夫人听了，连连点头，对李唐的喜爱又多了三分。

“既然如此，阿姜，你就随他回去吧。等过了丧期，再来看我不迟。”

杜姜连声答应。“好的，好的。阿母，我让他烤条鱼给你吃，吃完就走，绝不耽误。”

“胡闹，这里是侯府的后院，岂是烤鱼之地？他是你的夫君，岂是烤鱼之人？再说了，鱼是蛮夷所食。你在外面胡闹也就罢了，在这里也胡闹怎么行。”

杜姜翻了个白眼，撅起了嘴。

李唐沉吟片刻，上前施礼。“阿母，我有一事不明，想请阿母指点。”

见李唐叫得亲热，杜夫人神色稍缓。“无妨，你说。”

“为何鱼是蛮夷所食？这个说法是从何而来？”

杜夫人一愣。“这是故老相传，一直如此。究竟从何而来，却不清楚。”

李唐再拜。“我听阿姜说，国人以为人入水则死，鱼出水则死，不同类，所以不能食。这个说法看似有理，却并非实情。人不吃饭，尚可活十余日。不饮水，却挨不过几日。由此可见，人虽入水则死，却与鱼一样，都是离不开水的。”

杜夫人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嬷嬷。“这话……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啊。”

老嬷嬷点头附和。“姑爷虽年轻，却思虑精深，很难得。不过国人不食鱼，不仅是不同类，还有与蛮夷相别的意思。杜国本是越人之地，是先人花了几代人的时间，牺牲了无数人，才将这片蛮荒之地变成了文明之国。如果与越人一样吃鱼，先人的牺牲岂不是白付了。”

老嬷嬷说到后面，目光转向李唐，见多识广的眼中露出威严，又有几分期许。

李唐感受到了压力。

这个老嬷嬷能陪着杜夫人来见他，想必地位很高，很可能还在杜嬷嬷之上。她的问题，等同于杜夫人的问题，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杜国国君是侯爵，身份高贵，他的家臣不是老管家那种家奴，而是真正的家臣，有身份的贵族，爵位很可能比他这个公士还要高。

李唐微微转身，向老嬷嬷拜了一拜。“嬷嬷所言极是，夷夏有别，不可混同。但是我觉得夷夏有别不在于吃什么，而在于怎么吃。茹毛饮血是夷，五味调和是夏。越人不仅吃水中游鱼，也吃飞禽走兽，只不过他们没有我大夏这么多礼仪，所以他们还是蛮夷。同样，即使是吃鱼，只要符合膳食之道，就不算与越人相同，不失君子身份。”

老嬷嬷与杜夫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

李唐又道：“我听说，三皇之首有伏羲氏，又称庖牺氏，功绩之一就是发明了火，使原本只能生食的人类可以吃上熟食，从此与禽兽相别。民以食为天，杜国居江河之畔，不食水产，未免太可惜了。如果因为人入水则死而不食水产，那船运岂不是也要禁绝，以策万全？”

老嬷嬷轻轻地点了点头。“夫人，姑爷所言有些道理，不如就让他演示一番，看看他的食鱼之道是否符合君子礼仪。”

杜夫人也点头赞同。

杜姜喜出望外，转身抱着李唐，又跳又笑。“快点，快点。夫君，我要吃鱼。”

李唐保持着矜持的微笑，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挣脱了杜姜的怀抱，又示意她注意场合，别在杜夫人面前失礼。

杜姜如梦初醒，臊得满脸通红。

杜夫人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欢喜，将杜姜叫到身边，轻声责备了几句。

李唐卷起袖子，开始抓鱼。这是他练了好多天的手艺，没一会儿就抓了两条鱼。等他准备杀鱼去鳞的时候，才发现没有趁手的工具，便让杜姜将短刀拿来。

见李唐要用短刀杀鱼，杜姜顿时不乐意了。

“夫君，这是你送我的兵器，不是厨具。”

“这就是工具，不是兵器。”李唐连哄带骗。“你多准备一些铁料，回家之后，我给你打造一柄真正的剑，比这好十倍。”

“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吧。”杜姜咽了口口水，不舍的将短刀交给李唐。

李唐接刀在手，运刀如飞，剖腹、去鳞，一气呵成，很快就将鱼串好，架上火上烤了起来。

一会儿功夫，鱼便烤好了，香气四溢。

杜姜蹲在一旁看着，几次打算伸手，都被李唐用目光阻止了。

“夫君，我要吃——”杜姜仰着脸，撅着嘴，晃着身子，撒起了娇。

杜夫人看得仔细，忍不住回头看了老嬷嬷一眼。

老嬷嬷也看呆了，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她看着杜姜长大，十几年了，也没见杜姜这么撒过娇。

“夫人，少君有福，遇到了她的真命。”老嬷嬷附在杜夫人耳边说道。

杜夫人含笑点头，看向李唐的眼神更加慈爱。

李唐烤好了鱼，先从鱼腹处切了两片最肥美的，又细心的挑去鱼刺，规规矩矩的摆在盘子里，才让杜姜先给杜夫人、老嬷嬷送过去。

杜姜虽然馋得口水四溢，也知道这是尊老应有的道理，捧着盘子来到杜夫人的面前。

“阿母，嬷嬷，这是孝敬你们的。”

“好的，好的。”杜夫人乐得合不拢嘴，还没吃鱼，已经身心舒畅。

女儿不仅嫁了个好夫婿，还长大了，懂礼了，多少年的夙愿，一朝成真，竟让她有种要落泪的感觉。

两人拿起秘子，一人挟起一片鱼，送入口中，小心翼翼的嚼着。

不同于肉的香气在口中爆开，两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露出欣喜的目光。

鱼不仅能吃，而且很香。

“我没骗你们吧？”杜姜得意的说道：“不过吃烤鱼最好还是用手拿，大口大口的吃才过瘾。”

杜夫人哭笑不得，咽下口中的鱼，瞪了杜姜一眼，随即挥挥手。“行了，我累了，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吧。”说完起身，与老嬷嬷一起走了。

李唐起身，目送她们离开。

见他这副模样，杜姜有样学样，摆出一副恭敬守礼的模样。

杜夫人转弯时，瞥了一眼，忍不住对老嬷嬷抱怨道：“嬷嬷，你看看，我们教了她十几年，还不如这李唐几天呢。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老嬷嬷笑道：“夫人，就这是所谓的学之不如好之，好之不如乐之。少君乐在其中，自然学得快了。以我看，夫人虽然生了好几个儿子，将来最贴心的，或许就是少君呢。”

“是么？”杜夫人眉眼一紧。“是因为李唐吗？”

老嬷嬷点点头。“姑爷虽质朴，见识却高远。有他相助，少君将来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她是个女儿家，能成什么事业？”

“女儿家成事业的确很难，却不是不能。”老嬷嬷说道：“大夏的天下，就是大夏第一任王后打下来的。只不过后世的男子要面子，不肯提她罢了。”

“有这样的事？”杜夫人大感惊讶。

“嗯，我也是听我的祖母说起的。时代太久远了，如今还记得这些事的人已经没几个了。”

杜夫人没有再说什么，远远地看了与李唐坐在一起大快朵颐的杜姜一眼，若有所思。

杜姜正吃得开心，没注意到杜夫人的目光，更没听到老嬷嬷说什么。她一边吃着鱼，一边让李唐再捞两条鱼。她想了这么多天烤鱼，今天总算吃上了，一定要吃个痛快。

“吃得太饱不好。”李唐安慰道：“这些鱼还是留给你阿母吃吧，等回了家，有的是鱼，随时可以吃。”

杜姜从善如流。“嗯嗯，我吃完就跟你回去。”随即又顿了顿。“只是……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阿爹答应的那两百万……可能要等一等。”不等李唐多问，杜姜又解释道：“几天前刚收到消息，宁国指责我阿爹治国不严，纵容游士，折辱封君，要兴师讨伐。阿爹召集军队要花很多钱。夫君，这事是我惹出来的，我总不能……”

看着杜姜怯怯的眼神，李唐想了想。“行吧，那就等一等。你先和我回去，完成丧期，然后再作计较。”

杜姜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安。“那种子怎么办？没有种子，怎么春耕？”

李唐想了好一会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短刀，做了一个决定。“既然要开战了，还种什么地。丧期结束之后，我们就买铁料，打造兵器，迎战宁国，建功立业，积累战功，发家致富。”

“这个好，我喜欢。”杜姜眉飞色舞。“迎战宁国之前，我先向柯家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