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替天行道(1/1)
李唐一看孙海的身形,就知道此人可能以敏捷见长,但他没想到孙海的剑快到了这个程度,居然能后发先至,一剑就伤了自己。
临阵磨枪到底是临阵磨枪,杀狗还行,遇到真正的高手就原形毕露,不堪一击。
李唐脑子里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自己今天可能要交待在这里了。
什么光宗耀祖,什么娇妻美妾,一切都如那首临江仙所言,转头空了。
咦,我为什么要说美妾?有杜姜那样的娇妻,我这辈子基本和美妾绝缘了啊。
就在李唐的脑子有点迷糊的时候,一声闷响惊醒了他。
他抬头一看,李左车单腿跪倒在地,左手捂着小腹,鲜血淋漓,右手虽然还握着剑,却已经无力抬起,只能按在地上。
孙海看着手里缺了一角的盾牌,眼中露出异色。
“你这剑有些门道啊。”说着,他用手中的剑去挑李左车的剑。
李左车咬着牙,将整个身体压了上去,不肯放手。
孙海眼神一冷。“小子,别逼我杀你。”
李左车抬起头,额头全是冷汗,眼神却更加决绝。
孙海眼神微缩,手腕轻抖,就欲出剑。李唐见状,心中焦急,突然放声大笑。
无数人的目光转了过来,看着李唐。
孙海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笑什么?”
李唐向后退了一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将短刀还鞘,腾出左手,摸了摸自己正在流血的右臂,顺势将握着剑的右臂放在了桌上,淡淡地说道:“都说礼崩乐坏,我一直不信,现在却信了。我李唐可能要成为大夏几百年来第一个被杀的使者。”
仪国国君眉头紧皱,看向孙海,舔了舔油光发亮的嘴唇,欲言又止。
孙海冷笑一声:“你放心,我没打算杀你,否则这一剑就不是你的胳膊,而是你的咽喉。我要让你和你父亲一样卧床不起,辗转哀嚎几年后再死。这,不算坏了规矩吧?”
“古人说得不错,这世上的确有人面兽心的畜生。”李唐靠在椅背上,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打量着孙海,露出不屑的冷笑。“沙场征战,胜负生死都可以理解,以折磨人为乐,却是何等的变态?今天杀你,不仅是报杀父之仇,也是替天行道。”
孙海面不改色,无动于衷,转身又准备去夺李左车的剑。
李唐转身看向仪国国君。“贵国以这样的人为大司马,怕是要遭天谴,怪不得一直受宁国的奴役。”
仪国国君眼神躲闪着,看向孙海。
孙海停住了手中剑,回头看了一眼李唐。“怎么,技不如人,就想卖弄口舌了?这一点,你可不如你父亲。你父亲当年被我重伤,可是连一句软话也没说,慷慨赴死。”
李唐不理他,接着说道:“或者,他是宁国派来的内应?”
仪国国君的胖脸明显的抖了一下,看向孙海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胡言乱语!”孙海一声厉喝,再次举剑,向李唐刺来。
刹那间,李唐的灵台出奇的平静,将孙海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剑尖的轻微抖动都看得清清楚楚,瞬间判断出了孙海的攻击目标。
他的左臂。
这厮是要废了他的双臂,让他从此成为废人。
好歹毒的心思。
李唐暴喝一声,扶在桌上的右手挥起,长剑如鞭,击在案上装满食物的杯盘上,接连几声脆响,杯盘被击破,碎片以及杯盘中的食物冲向孙海的面庞和胸膛。
孙海见大片的汤汤水水泼来,下意识地闪身避让。
即使如此,他的长剑还是精准的刺中了李唐的手臂。
只不过不是原定的目标左臂,而是李唐扬起的右臂。
“噗!”李唐再次中剑。
但他却没感觉到疼痛,随即纵身跃起,扑向正在避让的孙海。在半空中,他上拧身,左手拔出腰间的短刀,划向孙海的脖子。
在一片泼来的汤汁油水中,孙海依然看清了李唐的一举一动,长剑如毒舌般一缩一伸,挡开了李唐左手的短刀,顺势刺向李唐的胸膛。
在那一瞬间,李唐瞪大了眼睛,带着不屑的微笑。
孙海忽然出现了一丝不安,手中长剑慢了一瞬,随即向下偏了两寸,刺向李唐的大腿。
“噗!”李唐右腿中剑。
但是此时,李唐已经扑到了孙海身上,将孙海的长剑锁住,让他无法抽剑,同时将右手的长剑捅进了孙海的胸膛。紧接着,身体右转,左手短刀紧贴着孙海的脖子,用力一划。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令人目不暇接。
“噗!”孙海胸口中剑。
“嗤!”孙海的脖子被割开,鲜血如箭一般喷溅出来。
孙海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李唐,嘴角抽了抽,两腿一软,跪倒在地。
李唐压着孙海的肩膀,想站起来,却没能做到。
刚才那一击,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现在想动一下指头都难。
李左车起身,冲到李唐身边,将李唐抱起。
孙海的头缓缓垂下,手却紧紧的握着长剑。长剑从李唐的大腿中拔出,疼得李唐直抽抽。
一群甲士围了过来,拔出长剑,杀气腾腾的看向李唐和李左车。
“住手!”宁国国君突然跃起,撞翻了桌子,大喝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们想让老子被天下人笑话吗?”
他坐着已觉胖大,站起来更是雄伟,宛如巨人,这一声怒喝更是有如惊雷,炸得人耳膜疼。
甲士们都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仪国国君一步抢到孙海面前,蹲下身子,伸出沾满油脂的手指,在孙海鼻端试探了一下,一丝喜色在眼中一闪而没,随即挤出了两滴眼泪。
“大司马……去了。”仪国国君泪流满面,随即仰天大吼。“大司马去了。”
“嘿嘿嘿……”李唐嘶声而笑,最后一丝力气也消失殆尽,整个人瘫在了李左车怀中。
“家主,家主……”李左车泪流满面。
仪国国君听到李左车的哭声,转头看了一眼,再次起身,抢到李唐面前,低头看了一眼,转身大叫:“医生,医生,还不赶紧叫医生?他是使者,不能死在我的大营里。”
甲士惊醒,有人转身出去。
“放心,放心,死不了。”仪国国君压低了声音,凑在李唐耳边说道:“皮肉伤,都是皮肉伤,最多残废,不会死。”
李唐从他颤抖的声音里听出了巨大的喜悦。
“我要是残了,我夫人一定会灭了你仪国,为我报仇。”
仪国国君抬起头,看了李唐一眼,转了转眼珠。“你夫人……真是杜国国君之女杜姜?”
“千真万确。”
仪国国君倒吸了一口冷气,挠了挠头,露出一丝不安。
“你认识她?”
“认识,认识。”
“你怕她?”
仪国国君刚要点头,随即醒悟,脖子一梗。“我怎么可能怕她?我堂堂大丈夫,怎么……怎么……”
正说着,甲士带着两个背着药箱的医匠夺了进来。
仪国国君让在一旁,由医生为李唐处理伤口。他俯视着李唐,眼神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医生迅速查看了一下李唐的伤口,有点为难。
“国君,使者的伤口虽不致命,却很深,而且流血过多,在这里无法处理,不如换……”
李唐摇摇头。“不换地方,就在这儿。”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抓住李左车的肩膀,试图坐起来。
李左车会意,用力将李唐抱起,放在椅子上。
李唐用手中长剑指指已经一片狼藉的桌子。“能不能换一桌,弄点好吃的来?”
仪国国君眼神一闪,露出喜色,连声答应,立刻命人收拾大帐,重新设宴。
医生很无语,只好就地为李唐包扎。李左车腾出了手,也可以包扎腹部的剑伤了。
孙海的尸体也被抬了出去,奴仆们迅速清洗了血迹,又铺了一层地毯,盖住洗不掉的残迹。有人点起了熏香,掩饰血腥味。
一切都井井有条,看得出来,不是第一次干了。
酒宴刚摆上来,一个年轻人冲了进来,手持长剑,怒气冲冲,看了一眼,就冲到了李唐面前。
“你就是杜国使者?”
李唐打量了他一眼,傲然道:“你又是谁?”
“我是仪国大司马之子孙兵,你杀了我父亲,我要杀了你,为父报仇。”
“巧了,我杀你父亲,也是为父报仇。”李唐嘿嘿一笑。“你是准备现在动手,还是等一会儿,等我包扎完了,吃两口,补充点体力,再动手?”
孙兵微怔,还没说话,仪国国君沉声喝道:“孙兵,不可乱来。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是规矩。他是杜国使者,不能死在我的大营里。”
“国君,他杀了我的父亲。”孙兵涨红了脸,大叫道。
“他们是公平决斗。”仪国国君一瞪眼。“大司马一时失手,虽然可惜,却输得堂堂正正。你现在出手算怎么回事?孙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仪国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我……”孙兵语塞,看看仪国国君,又看看李唐,一脸的不服气。
“退下!”仪国国君挥挥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将来有的是机会。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就任大司马,指挥我仪国的军队,准备作战。快去!”
说着,仪国国君扔过来一件东西。
孙兵下意识地接住,看了一眼,正是他父亲孙海的大司马印信。他犹豫了片刻,一跺脚,转身去了。
李唐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等孙兵走了,这才重新打量了仪国国君一眼。
这壮汉看起来粗鲁,心思却细得很啊。他什么时候将孙海应该随身带的印信撸走的?
“孙家在仪国势力很大啊。”李唐夹了一筷子猪肉,送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肉很烂,入口即化,不知道是用什么喂大的,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仪国国君笑笑。“大司马嘛,众卿之首。你杜国不也一样,陆老头还没死,下一任大司马都快选好了吧?这肉怎么样,是用还在吃奶的小乳猪做的,一只小乳猪只能做一份。”
“我……操!”李唐愣了片刻,费力的咽了下去。“国君真会享受,在下佩服。”
“人生在世嘛。”仪国国君嘿嘿笑了两声。“唯有美人和美食美酒不可辜负。”说着,拍了拍肥大的手掌,几个歌姬走了进来,向国君躬身施礼,个个人美身柔声娇,说话像唱歌一样好听。
“弄好了没有?弄好了就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喝酒。”仪国国君对还在为李唐包扎伤口的医生喝道。
“好了,好了。”医生满头大汗,连声说道。
“你挑两个。”仪国国君又对李唐说道:“有美人,有美食,有美酒,你就感觉不到疼了。”
李唐哑然失笑。“国君厚爱,我李唐如何承受得起?”
仪国国君挤挤眼睛。“你娶了杜姜,就没机会再纳媵妾了,趁此机会享受享受吧。如果我猜得没错,她是孤身上门的吧,没带姐妹,对不对?”
李唐眨了眨眼睛。“听起来,国君和拙荆很熟啊?”
“哈哈,哈哈。”仪国国君打了个哈哈,顺手搂过两个美人,张开大嘴,在美人的胸口蹭了蹭,惹得美人一阵娇笑。
医生退了下去,两个长相出众的歌姬走到李唐身边,曲身施礼。
“贱妾春草、秋沅侍候使者。”
李唐有点尴尬地看着李左车,一脸无奈。李左车低眉顺眼,退在一旁。
仪国国君冷眼看得清楚,随即一挥手,命人设座。“副使也是勇士,请坐,喝酒。”
没等李左车反应过来,两个歌姬走了过来,拥着李左车坐下,一个歌姬顺势坐在了李左车怀中,搂住了李左车的脖子。李左车手足无措,也顾不上李唐了。
李唐暗自向仪国国君挑了挑大拇指,仪国国君得意的瞥了李左车一眼,会心一笑。
上了药,包扎了伤口,又吃了点东西,李唐渐渐恢复了力气,伤口也不疼了。
“这是什么药?效果很不错啊。”
“是吧?这是我仪国特有的神药,专治外伤。你今天的伤口有点深,可能要留疤痕。若是稍微轻一声,连疤都不会有,皮肤光滑细腻,比这些美人还要嫩。”仪国国君说着,顺手在怀中美人的胸口掐了一下,又惹起一阵娇笑。
“还有这么好的药?”李唐将信将疑。
一旁的李左车挣脱了美人的拥抱,凑到李唐耳边。“家主,仪国的伤药的确是珍品,很难买到的。”
李唐转头,刚和李左车交换了一个眼神,李左车就身不由己的被美人拉了回去,灌了一杯酒。
好在李唐已经懂了李左车的意思,转头看向仪国国君。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多送我一点,我试试效果。”
仪国国君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李君,我与你虽是初见,却极是对味,很想交你这个朋友。”一边说一边歪过身子,看向李唐腰间的短刀。“要不,你让我看看你的玄铁刀?”
李唐歪了歪嘴,伸手去摘腰间的剑,却扯动了伤口,使不上力气,只好向身边的美人求援。“麻烦美人将我的剑解下来,请国君鉴赏鉴赏。”
那美人俏脸通红,一边伸出纤纤素手,为李唐解剑,一边轻声说道:“贱妾秋沅,为使者宽衣解……解剑。”
仪国国君大笑。“李君,你看,连这小美人都为你的气概折服,动了春心了。你带她走吧,千万不要辜负了美人心意。”
秋沅红着脸,解下李唐的剑,双手捧着,送到仪国国君的面前。
仪国国君推开怀中的美人,认真地擦了擦手,这才接过剑,拔出半截,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还剑入鞘,重新还给秋沅。
“不愧是玄铁打造,的确是好剑。”仪国国君羡慕的叹道。
李唐看着秋沅重新将剑挂好,这才说道:“国君,李某惭愧,刚才欺瞒了国君。”
“欺瞒?”
“是的,孙海说得没错,我这剑不是玄铁,而是普通的铁。”
“是么?”仪国国君瞪大了眼睛,极力营造出一种惊讶的表情。
但李唐心里清楚,这厮又在装傻了。本来嘛,玄铁是神圣之物,极其稀有,怎么可能落到他李家。仪国国君大概率是不信的,只是没说破而已。
但他也没打算一直骗人,他也要借此机会展示一下铁制兵器,一来为杜国壮声势,二来为自己造名声。借着这个机会,向仪国国君做个说明,也算是君子坦荡荡。
李唐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又将短刀递给仪国国君,让他试试刀。
仪国国君将信将疑的试了一下,确认此刀坚韧而锋利,比青铜剑有过之而无不及,脸上的颜色变了变,神表也变得凝重起来。
“杜国这样的兵器多么?”
李唐诚恳地说道:“目前还不算多,只有我们几个人有,但很快就会全面装备。国君如果喜欢,到时候我可以送你几件。”
仪国国君打量了李唐几眼。“那我就先谢过了。但是……”他摊了摊手。“你刚才也看到了,孙兵接任了大司马,正想找你报仇,这时候退兵是不太可能的。”
李唐也有些无奈。
他来之前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他脑子里没多少宿主的记忆,根本不知道老爹是怎么受的伤,突然遇到杀父仇人,不想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现在孙兵接任大司马,想要报杀父之仇,肯定不能接受他的劝说,主动退兵。
如此一来,这次任务就算是失败了,和陆言打的赌也输了。
他有些不甘,还想再努力努力。“国君,仪国虽说和杜国接壤,却没有直接的恩怨。打了这么多年,你们得到什么好处了吗?”
“没得到什么好处,但不跟着宁国出兵,就会有麻烦。”仪国国君喝了一杯酒,淡淡地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如果有一天,你们杜国能打败宁国,我仪国一样会俯首称臣,甘为驱使。现在么,只能让你失望而归了。”
李唐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了仪国国君的意思。他举起酒杯,大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说了,喝酒,喝酒。”
仪国国君也笑了,举杯说道:“好,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