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1/1）

李唐找了个机会，与陆言碰了一杯，顺势问道：“看起来，你并不怎么高兴？”

陆言看看四周，苦笑道：“李君，宁国虽然受挫，但实力未损，还有再战之力。如果他们不肯退，趁我军庆功之际，由别处渡河，我军如何应付？”

李唐觉得有理，又问道：“为何不向陆公进言？你可是他眼中的千里驹。”

“千里驹？”陆言愣了一下。

“他亲口对我说的，就在上午，开战之前。”

陆言的脸上涌起一阵红潮，情绪看起来有些激动。他伸手抚着胸口，过了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多谢李君提醒，我待会儿就去说。”

李唐笑笑，转身向陆俊庆贺。

陆俊心情大好，满面笑容，一边和李唐碰杯，一边轻声说道：“你和我家言弟说了些什么？”

“陆君居安思危，担心宁国不肯罢休，趁我军庆功之际，从别处渡河。”李唐伸手拍拍陆俊的肩膀。“陆兄，想必你已经安排好了吧？”

陆俊脸色微变，随即看了李唐一眼，强笑道：“当然，当然。”

李唐没有再说，喝了酒，转向别处。

他要趁这个机会，与杜国的封臣们套套近乎，争取早日融入这个圈子。

陆俊转身，叫来两个人，吩咐了几句。那两人躬身受命，悄悄地去了。

这时，陆言正走到陆宁面前敬酒，然后低声说了几句。

陆宁俯身听了，点点头，赞了陆言两句。随即叫过陆俊，嘀咕了几句。

陆俊看了陆言一眼，笑道：“言弟谨慎，果然有名将之姿。不过我也想到了这一步，已经派人沿河打探，不给宁国机会。”

陆言“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退了回去。

陆宁满意地看看陆俊，挥了挥手。

陆俊躬身告辞，赶上陆言，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言弟，你我虽不是亲兄弟，却一向亲近。这次你帮了大忙，我不会亏待你的，将来还要靠你出手相助。”

“应该的，应该的。”陆言拱拱手，不动声色的让开了陆俊的手臂，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李唐虽然在和其他人喝酒、说话，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这边，见陆言神色黯然，不免觉得奇怪。陆俊身为默认的下一任大司马，大众广庭之下和他表示亲近，他为啥这副德行？

他想去问一问，可是一琢磨，又改了主意。

看看形势再说无妨。

——

午宴还没结束，斥候传来消息，宁国撤了。

不是撤回大营，而是连大营都撤了。换言之，宁国接受了这次战败的结果，不打了，认输了。

至于什么时候再来，以后再说。

陆俊大声公布了这个消息，同时不忘看陆言一眼。

陆言无动于衷。

其他人却兴奋起来，尤其是国君，拍着桌子，表示继续喝，不醉不归。

战斗已经打赢了，接下来就准备收赎金，赏功臣。

众人大呼小叫，杜姜有些不适应，想起身离开，却被李唐摁住了。“你要想以后统兵作战，就要习惯这一幕。趁着这个机会，观察每一个人……”

“我懂。”杜姜打断了李唐。“师傅说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所谓知己，就包括搞清每一个部下的性格、能力，扬长避短。”

“既然知道，你还要走？”

“他们什么德行，我早就知道。”杜姜拽着李唐起身，出了帐。“还有，你不是说了么，我要将眼光看远一些，别限在杜国之内。这些人都是陆俊的部下，不是我的部下，我没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李唐愣了片刻，觉得杜姜说得也有道理。

杜姜看在眼里，心中得意，接着又说道：“我师傅还说，君子不重则不威，为将者，既不能与部下太疏远，又不能太过亲近，让人有轻视之心。保持威严，甚至一定的神秘，才能让他们俯首听命，唯令是从。陆俊一心学陆公，可是你看陆公会与其他人勾肩搭背么？”

李唐回想了一番，发现正如杜姜所言。陆宁虽然也高兴，但他一直与其他人保持距离，反倒是国君，一高兴起来就没了分寸，和封臣们像兄弟一般。

也许这正是国君没威严，而陆宁却更得人心的原因。

“听夫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李唐感慨道。

在科技方面，他有优势。在揣摩人心方面，他远远不如杜姜。

“什么是书？”杜姜疑惑道。

“呃……”李唐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杜姜的问题。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怎么填这个坑？

这时，韦何快步奔了过来，躬身行礼。“李君，少君，仪国国君来了。”

李唐和杜姜交换了一个眼神，异口同声的说道：“他来干什么？”

——

仪国国君站在大帐前，负着手，腆着肚子，左顾右盼。

看到李唐、杜姜走过来，他连忙将负在身后的手放下，挺直的背也弯了几分，脸上堆起灿烂的笑容，紧赶两步，拱手施礼。

“李君，伤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多亏国君的伤药，可能连疤都不会留下。”李唐热情地拱手致谢。

“哈哈，这我就放心了。要不然，我这心里啊，永远过不了这个坎。”仪国国君笑得更加灿烂，转身看向杜姜，立刻换了一副苦相。“少君，你也太狠了，怎么连我的大司马也杀了？几天之内，接连死了两个大司马，我这国君的脸都被人踩进泥里了。”

杜姜歪了歪嘴。“你以为我想杀他？是他自己作死，非要跟我拼命。若是对射失败，他就识相的认输，哪会有这样的事。”

仪国国君搓着手。“是啊，没错，是他自己作死，怨不得你。可是其他人呢，你一口气射杀了两个，挑杀了一个，这下手也太狠了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你见了他们的家属，还怎么开口？”

“你还好意思说，六人围观我一人。”杜姜眉头挑了起来。“这就是你们仪国士大夫的体面吗？亏你们还叫仪国，依我看，以后改名丑国算了。”

仪国国君的脸苦得像苦瓜。“这一战，我仪国亏惨了。大司马死了两个，左司马死了一个，还有两名高手，再加上七辆战车，府库扫空了都不够赔的。李君，你可得帮帮忙。”

李唐猝不及防，连忙说道：“国君，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这本事。”

“有的，有的。”仪国国君紧紧握住李唐的手。“你刚刚立了大功，又是国君的女婿，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只要你肯为我向国君求情，容我几日，他一定不会驳你面子。”

“我才多大功啊……”

“你怎么没大功？俘虏庞飞虎兄弟，杀孙海，杀孙兵，杀……”

李唐连忙纠正仪国国君。“孙兵可不是我杀的。”

仪国国君愣了一下。“我知道是少君出手，可她的战车上立的是你李家的战旗啊。你是李家家主，这当然算在你的头上。难道你们夫妻……”他突然停住，指指李唐，又指指杜姜，嗫嚅不言，仿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杜姜眉头紧皱，没好气的喝道：“我家如何，关你屁事？有话说话，松开你的爪子。”

仪国国君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

李唐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连忙将仪国国君拉到一边，轻声说道：“国君有所不知，我家夫人与众不同，不能以普通封臣看待。这次计功，我和她是要分开的。”

“哦——”仪国国君拖长了声音，露出坏笑。

“哦你个头啊，死胖子，是不是皮痒了。”杜姜远远地看见，厉声喝道。

仪国国君一边拱手求饶，一边对李唐说道：“李兄，你给我个准信，那些流寇是不是你安排的？”

李唐眨眨眼睛，犹豫不决。

仪国国君又说道：“这一次，宁国之所以决定撤退，除了你们守得严，不给他偷袭的机会之外，就是因为那些流寇太猖獗了，已经搞得宁国国内人心惶惶。宁国世子也颜面大失，国君不得不回去镇抚人心。如果这些流寇是你安排的，那就是我的朋友。可如果他们不是你安排的，万一哪天他们流窜到我仪国境内，我就不能不下狠手了。”

李唐听了，哈哈一笑。“你试试吧。抓住他们，自然知道是不是我安排的。”

仪国国君心领神会，伸手指指李唐。“你好坏，又想摸我的底。”

李唐反问道：“国君还有底吗？”

“嘘——”仪国国君连忙求饶。“我那点小心思，瞒不过你。不是我有意骗你，实在是身边坏人太多，我不得不耍点心眼自保。这次你帮了我忙，我记在心里，有情后补。等你来仪国……”

“嘿，死胖子，有完没完？”杜姜杏眼圆睁，厉声喝道，眼中杀气腾腾。

仪国国君打了个哆嗦，随即有同情的眼光看了一眼李唐，快步走到杜姜面前，躬身施礼。“姐姐，你是我的亲姐姐，帮帮忙吧。”

杜姜柳眉倒竖。“滚，我才没你这样的弟弟，臭不要脸。”

“行，行，我臭不要脸。不过这次真是损失太大了，一时凑不出那么多钱赎人。宁国吃了亏，肯定想从我们身上割肉。我必须将战车和人带回去，要不然，下次你就见不着我了。”

“我本来就不想见你。”杜姜撇了撇嘴，语气却缓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李唐，李唐说道：“这样吧，我们尽力去试一下，能不能成功，看你运气。”

仪国国君感激不尽，再三拜谢。

李唐让人带仪国国君去休息，自己和杜姜回到帐篷，商量如何劝说国君，让他在拿到赎金之前，先归还仪国的战车和俘虏。

“夫君，你去说吧。”杜姜说道：“那死胖子说得对，你是家主，应该由你出面才对。我……”

“这件事，我去说，但不是因为他说的那些道理。”李唐立刻打断了杜姜。“他故意挑拨，我们可不能上他的当。”

李唐心里清楚，不管仪国国君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他要将杜姜的功劳算在自己的头，出发点都是挑拨杜国内部矛盾，从而为他仪国争取好处。

这人外表愚钝，其实心里狡猾着呢，杜国内部的问题，他一清二楚。

当然，这也怪陆宁做得太过份，不加掩饰。

他将杜姜的功劳单列，就是不想让他李唐超过陆俊，成为最耀眼的那个。

按照正常逻辑，杜姜是他李唐的妻子，打的是李家的战旗，功劳自然应该记在他李唐的名下。

其他人也清楚这一点，但是谁也不说，仿佛本该如此一样，浑然忘了他们之前是如何排斥杜姜的。

但是，一码归一码，仪国国君想从中渔利，门都没有。

——

李唐赶到中军大帐，没有直接找国君，而是找到了陆俊。

陆俊正喝得开心，见李唐去而复返，心情大好。“我正找你，你来得正好，一起喝酒。”

“喝酒的事等会儿再说，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陆俊眼睛发亮。

“首先，宁国撤退，是因为你防备严密，让他无可趁之机，只能撤退。”

陆俊哈哈一笑，用力搂了搂李唐的肩膀。“这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你提醒，我就被言弟比下去了。”

李唐心中一愣，没想明白这里面的逻辑，却又不好多问，只好接着说道：“其次，宁国恼羞成怒，只要能会对六国、仪国出手，尤其是仪国。”

陆俊目光一闪，严肃起来。“所以……”

“这次他进攻杜国不成，已经失了脸面。如果进攻仪国再不成，以后宁国再想称霸一方就难了。到了那时候，我们不仅不用担心宁国纠集仪国、六国来战，还可能联合六国、仪国去讨伐宁国。陆兄，这指挥三国联军的机会，可不能让给别人。”

陆俊的眼睛亮了，又有些怀疑。“仪国能挡得住宁国的进攻？”

“这就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我们要不要帮他？”

“当然要帮。”

“那好，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李唐随即将仪国国君来见的事情说了一遍，并解释了仪国国君不去见国君和大司马，却来见他和杜姜的原因。

说白了，仪国国君不想直接刺激宁国国君。

但是，杜国可以将事态扩大化、明朗化，给宁国国君出兵的理由。

陆俊听完，重新打量了李唐两眼，笑道：“李君，这是你的主意吧？少君可没这么多心眼。”

李唐反问道：“你觉得能行？”

“岂止能行，简直太行了。”陆俊感慨道：“一石二鸟啊，最高明的策士也不过如此。李唐，你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际遇，又会打造兵器，又会吟诗诵赋，还有如此高明的谋略？”

李唐暗叫不好，锋芒太露，已经引起陆家警惕了。

陆俊这句话既是夸奖，也是示威。你不要装，我们盯着你呢。

“高明什么啊，都是受苟先生启发，才对诸国形势略知一二，现学现卖罢了。”

李唐毫不犹豫的将锅甩给了苟或。反正苟或是世子的心腹，陆俊也清楚他的实力，却未必敢去对质。

“苟先生啊。”陆俊没有再说，答应了李唐的请求，去劝说国君。

李唐没有直接去找国君，而是来找他，就是向他投诚的意思。他敲打一下李唐即可，深究李唐的底细却大可不必。谁还没点秘密吧，真要掀底，只会逼得李唐另选他人。

“你回去等消息吧。”陆俊说道。

李唐回到帐篷，向杜姜通报了相关的情况。杜姜不是很能理解李唐的选择，但她多没问。她自己清楚，在军事方面，她优势明显。在谋略方面，她连李唐的小指头都比不上。

况且不管她喜不喜欢陆俊，陆俊都是她的大姐夫，也会是杜国的下一任大司马。关系弄僵了，对谁都不好。有李唐从中斡旋，省得她面对陆俊了。

夫妻俩各展所长，才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