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你一无所知(1/1)
李唐摆摆手。“别急着高兴,赶紧走,迟了就走不了了。”
杜姜愕然。“你是说……田国会冒着杜国降楚的危险,对我们不利?”
李唐苦笑。“你觉得国君会和你我一样,不顾杜国的存亡,仅仅是为你报仇,就会降楚吧?他不会的,田国也知道他不会,所以根本不会有那样的担心。他们担心的,只是你我。只要我们出不了田国,他们就不会有危险。”
杜姜恍然大悟,二话不说,立刻命人起程。
李唐拦住了她。“这艘船不能走。”
“为什么?”杜姜彻底懵了,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跟不上李唐的节奏。
李唐没有急着解释,先叫来李左车,让他上岸去采购食物,要备足十天的量。
他可以在岸上多停留一会,注意路上的动静。一旦看到田延年,或者田国国君府的人,就主动上前搭讪。不管用什么理由,总之要让他们相信他们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的打算。
天黑之后,他再想办法脱身,赶回杜国,到李氏庄园会合。
李左车领命而去。
李唐又叫来韦何,让他去租一只船,不要太大,但是要快。
韦何看了一眼杜姜,杜姜虽然不懂李唐这么做的目的,却丝毫不怀疑李唐的用心,吩咐韦何立刻去办。
韦何也匆匆去了。
做好了安排,李唐才对杜姜解释道:“田延年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相信我做得出那样的事,所以他不会怀疑。但他不会完全相信我的话,上岸之后,肯定会在附近逗留,观察你我的动静……”
杜姜听了,立刻转身到窗口,向岸上观望。
片刻之后,她骂了一句。“还真被你说中了,这狗东西就在附近。”
“但是他看到李左车上岸之后,会相信我的话,然后赶往国都府报告。在他回来之前,我们应该有一个时辰的空档,这是我们脱身的最后机会。”
“不和田国谈了?”
李唐吁了一口气。“谈是谈不出结果的。只有我们回到了杜国,田国才会担心杜国投降楚国。为了避免这一点,他们只能派出援兵,至少要让杜国相信有击退楚军的希望,不至于鱼死网破。”
杜姜将信将疑。
过了一会儿,她再看岸上,已经看不到田延年的身影了。
又过了一会儿,韦何来了,带着一艘快船。他说,他刚才遇到了田延年,田延年问他租船做什么,他急中生智,推托说要去临淄,田延年才没多问。”
杜姜的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
李唐顾不得解释,立刻和杜姜换了衣服,上了快船,向南急驶而去。
韦何被留在了大船上。和岸上的李左车一样,他要坚持到天黑,然后再想办法脱身,返回杜国。
——
田延年来到国都府,见到了他的长兄——田国世子田安国。
田安国很诧异。“你不是去见杜国使者李唐了么?”
“见过了,回来了。”
“他怎么说?”
田延年苦笑,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他和杜姜同属鬼谷门的事。这是秘密,谁也不能说,包括他的父兄。
田安国略作思索,转身叫来人,让他去边境传令,禁止任何船只驶向杜国。
田延年大惑不解。“这是为何?”
“防止李唐、杜姜逃回杜国。只是禁止他们通行,会惹出麻烦,但禁止所有人通行,他们就无话可说了。”
“他们……为什么要逃?”
“因为整个杜国,能做出那种事的人只有李唐。”田安国嘴角带笑。“只要控制住李唐,就不会有人给杜国国君出那样的主意,田国就能稳坐钓鱼台,看着杜国被楚军击破。到了那时候,李唐若想复国,除了为我效力,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
田延年倒吸一口凉气,扼腕道:“兄长,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几乎被他骗了。”
“你是身在局中,被他吓住了。”田安国拍拍田延年的肩膀。“你现在回去,就说我们正在商议,明天日落之前,一定会给他答复。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稳住他们。我调集人的需要点时间,最快也要到傍晚。”
田延年点点头,又提醒道:“兄长,杜姜武艺极高,手里又有李唐打造的铁剑,你要多准备一些重甲士。”
“知道了。”田安国有些不以为然。
他觉得田延年太年轻,被李唐、杜姜吓坏了。铁制兵器再好,杜姜武艺再高,又能怎么样?一人一剑,还能对付百人不成?
田延年匆匆赶回码头,一眼看到挂着李氏旗帜的船,立刻松了口气。
李左车赶了过来,一脸不快的对田延年说道:“田君,你们田国的客商就这么贪财么?见我是外地人,坐地起价就罢了,还以次充好,将掺了沙土的米卖给我,”
一边说着,他一边打开手里提的米袋,将混了沙土的米捧给田延年看。
田延年见状,大觉尴尬,只好跟着李左车去和米商理论。
米商见了米,大呼冤枉,说自己卖的米都是上好的米,刚从江南运来的,绝不可能有沙土。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他将田延年和李左车拉进仓库,一连打开十几只袋子,的确没发现掺了沙土的。
李左车有点尴尬。“我弄错了?是别家的?”
田延年打量了李左车片刻,忽然惊醒,推开李左车,奔到湖边,径直上了船。
韦何上前阻拦,却没能拦住田延年。
田延年一闪身,像游鱼一般从韦何身边掠过,冲进了船舱。
船舱中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李唐、杜姜的身影。
田延年转身看着韦何和刚刚赶到了李左车,嘴角抽搐。“你们的家主去哪儿了?”
李左车笑笑。“回杜国了,现在应该已经出境。”
田延年气极而笑。“这李唐,还真是狡诈成性,谎言张口就来。我好心帮他,他却骗我,这是何道理?”
李左车淡淡地说道:“田君,这恐怕怨不得我家家主。就算你是真有心帮忙,也只是田国国君的次子,做不得主。我家家主不留在这里,也是不想让你为难。如果你能说服令尊或者尊兄,出兵增援杜国,尽邻国之义,到时候我家家主自然会向你致歉。”
田延年瞅了李左车一眼,仰天长叹,转身离开。
李唐、杜姜已经走了,算算时间,田安国派出的人能截住他们的可能性极低。与其翻脸,不如退而求其次。
仅仅是一念之差,慢了一步,他就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
——
天黑的时候,李唐、杜姜顺利通过了两国边境的关卡,进入了杜国。
他们遇到了刚刚赶到了杜恕。
听杜恕说完了朝堂上的交锋,李唐眯起了眼睛。“他们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张惠怎么了?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杜恕看向杜姜。
杜姜无奈地说道:“夫君,你出使仪国大营的时候,遭到孙海的挑衅,被害与孙海决斗,就是因为张惠多嘴。宁国国君为了阻止仪国与杜国结盟,派人去仪国大营,示意孙海杀你。只是没想到,孙海未能成功,反被你杀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到了宁国之后。”
李唐吐了口气。“所以,这件事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唯独我不知道。”
杜恕说道:“我们不敢告诉你,生怕你要找二姐夫算账。”
李唐瞅瞅杜恕,嘿嘿一笑。“张惠是你姐夫,我就不是?”
杜恕摇摇头。“正因为你们都是我姐夫,这件事才不好处理。如果张惠不是我姐夫,哪怕他父亲是国相,我阿爹也不会姑息。如果你不是我姐夫,别说你没死,就算你死了,也是白死。可是正因为你们都是我姐夫,我阿爹才不好处理,只能让我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你。”
“然后呢?”
“然后怎么做,由你自己决定。你要是想报复张惠,当然可以,只是别伤着国相。国相虽然有掩饰的责任,但亲亲相隐,身为人父,他不能见死不救。你要是觉得杜国对不起你,不愿意为杜国效力,我们也能接受。我奉命送你,不管你去哪儿,都可以。”
杜姜白了脸色,接连给杜恕使眼色。
杜恕却视而不见,只是平静地看着李唐。
李唐有些惊讶地看着杜恕,半晌才笑了一声:“三儿,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杜恕不置可否。“姐夫说是,那就是。”
“可惜,你不是世子,要不然杜国还有救。”李唐一声叹息。“我也不瞒你们,苟先生出现在召公湖,不是世子的安排,而是不辞而别。他不想为世子出面,招揽我入世子府。”
杜恕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显然早有心理准备。
“你知道?”
“不知道,但苟先生没露面,世子在议事时方寸大乱,我便猜到了几分。苟先生现在还在召公湖吗?”
“他去了临淄,想办法说服齐公。”李唐看看四周。“天色不早了,回庄园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说完,也不管杜姜、杜恕,一个人钻进了船舱。
杜姜刚准备说话,却被杜恕用眼神制止了。
杜姜无奈地垂下了眼皮,神情沮丧。
杜恕对船夫吩咐了一声,让他赶往新的李氏庄园,自己上了车,赶着马车,沿着河边的路,缓缓向前,与船保持平行。
杜姜站在船头,神情落寞。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一切都隐入了黑暗之中。
——
半夜,快船驶入长满荷花的小船,新的李氏庄园到了。
船还没靠岸,就有人发现了湖上的船只,聚到岸边观看。当他们看到船头的杜姜时,不少人发出欢呼声。
船靠了岸,李唐从船舱里钻了出来,与杜姜并肩而立,向岸上的人群挥手致意。
杜姜嚅了嚅嘴,想和李唐说几句,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李唐也没说话,转身吩咐小草,让她安排船夫住宿,便举步登岸,自顾自的向大院走去。
杜姜跟了过去,亦步亦趋。
进了院门,老管家和杜嬷嬷出来迎接。他们原本很开心,满脸笑容,但一看李唐脸色,再看看身后杜姜的神情,立刻意识到不对,本能地赶到了各自的主人身边。
“家主,这是……不顺利?”老管家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什么,我累了。”李唐说道:“我不吃饭了,你准备点热水,我想洗个澡。”
“好的,好的。”老管家连声答应,一边吩咐人准备热水,一边将李唐引入内室。
杜姜站在门外,看着李唐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委屈,抽泣起来。
杜嬷嬷急了。“少君,这是怎么了?你们一向那么好,今天怎么就突然生份了?”
“嬷嬷,我……”
“杜嬷嬷,我饿了,有吃的么?”杜恕走了进来,大声说道。
杜嬷嬷看看杜恕,更加诧异,却不好多问,只得转身去安排。
杜恕经过杜姜身边,轻声说道:“别傻站着了,还不进去伺候?你夫君要洗澡,你不帮着擦擦背?他可没有纳妾,房里连个女奴都没有。”
杜姜听了,点点头,进了内室。
李唐泡在热水桶里,靠在桶壁上,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杜姜走到桶旁,拿起放在一旁的瓜络,抹了些皂角,拉过李唐的手臂,帮他擦了起来。
李唐没拒绝,也没睁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杜姜擦完一条手臂,又换到另一边,擦那一条手臂,然后又帮李唐擦肩。
李唐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做着。
她做得并不熟练。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即使是和李唐成亲之后,也没有帮李唐擦过肩,李唐都是自己洗的,根本不用她帮忙。
现在,她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去做,并不清楚自己做得好不好。
李唐没有反应,她也不敢去问。
不知不觉中,李唐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接着便响起了鼾声。
杜姜暗自叹了口气,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然后将李唐从桶里抱了出来,擦干了水,放在床上,盖上薄毯,才悄悄退了出来。
杜恕还在堂上喝酒,一个人自斟自饮。
见杜姜出来,他有些诧异。“你出来做什么?我不用你陪。”
“我……”杜姜一声轻叹。“三儿,我觉得……我对不起你姐夫,我不该瞒着他。”
“的确不该。”杜恕将一颗盐豆扔进嘴里。“你低估了姐夫的胸怀,以为他会一怒之下去找张惠算账,是吧?”
杜姜微怔。“三儿,你是说,你姐夫这么生气是因为我,不是因为……”
“张惠?他不配。姐夫想弄死他,就跟捏起一只蚂蚁一样,不要太简单。姐姐,姐夫父母双亡,两个姐姐远嫁,身边除了老管家父女,没有亲人。你是他最亲近的人,在任何时候,你都不应该瞒着他。如果在杜国和他之间只能选一个,你也应该选他,而不是杜国。”
“可是……”
“在家的时候,你是国君的女儿,家国不分。可是嫁了人,你就是杜家妇,理当将李氏的利益摆在杜国的前面。这是人之常情,姐夫也不能例外。比如说我,马上要娶宁灵了,将来宁国与杜国交恶,再起争端,如果她一心只顾着宁国,不顾杜国,你能接受么?”
杜姜哑口无言,更加沮丧。
这样的道理,杜恕都懂,她却一直没搞懂。
其实以她对李唐的了解,她应该知道,就算李唐知道了这件事,李唐也不会一怒之下就去杀了张惠,搞得杜国文武失和。
说到底,还是她没分清主次,将杜国的稳定看得太重,却忽视了李唐的心情。
“三儿,我该怎么办?”
“放心吧,没事的。姐夫真要和你翻脸,刚才就不会让你进去。他只是一时气愤,过两天就好了。”
“哦。”杜姜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过两天?楚军将至,怎么等得起?”
杜恕白了她一眼,眉头紧皱。“刚和你说的话,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么?你现在是李家妇,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就侍候好姐夫。至于杜国的存亡,你不用操那么多心。”
杜恕顿了顿,又道:“天下哪有不亡的国?几十年前,这里还是百越的土地,是我们击败了他们,灭了他们的国,才有了杜国。杜国能来百越的国,为什么别人就不能灭杜国?”
杜姜惊得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杜恕说的话。
杜恕笑笑,瞥了杜姜一眼。“姐姐,你啊,天生就只能做个名将,对朝堂一无所知。遇到姐夫这样的夫君,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姐姐,你要珍惜啊,杜国还有没有未来,就看你能不能先做个好妻子、贤内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