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摘星星的人（1/1）
我从未站在苏万的角度抽丝剥茧地思考过一些问题。
一些早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发生过了的问题。
而如今，我蹲守在沙漠里，魔鬼城边，看着那个塌陷大半，而形成巨大沙坑的地方，脑子里突然涌现出这许许多多不曾发觉过的问题来。
譬如，待在一个堆满不知来源，不知物品的快递堆里，甚至后来还发现有一个木箱里装着干尸的房间里，是靠着如何的信念坚持到底的。
再譬如，历经一系列生死关头，不可思议且危险性十足，并且数不清多少次被蛇咬过，甚至面对我单方面的不信任之后，却仍然选择踏上这条不归路，是什么推着他往前走的。
更有一点是如今的我，最需要急切得知答案的问题。
苏万是怎样等到一个在所有人看来，已经属于失踪人口或者死亡人员的一个人的。
甚至盼回那人之后，没有收到一点消息，没有给过一个好脸色。
如果是我，如果是我的话，我大概会难受委屈到吐血吧，更有甚者，一辈子都不会想再理他。
可是苏万，好像不一样。
他好像总是温柔又倔强。
我把头埋进臂弯里，无助地想，大概还是我辜负了一个人的一腔热血，可我还是想弥补的。
上天啊！
你救救他吧。
阿门。
我已经开始到了祈求神明的时候，大概在我还执拗蛮干的那些年，是断然不会想到，有一天，那个狠劲十足不信命来也不信人的黎簇，也会有祈求神明的一天。
那可真是太讽刺了。
但我实在是无力回天了，原本只是小太阳墓室被震得坍塌，后援正奋力抢救时，整个墓葬群地下室开始震动，杨好几乎是拖着我往外逃，一行人刚上了地面，那整个地下城堡便在平坦的沙漠里，惊起来一片涟漪，几乎是塌陷成了一大片如同陨石坑迹的令人叹为观止的地下凹陷沙坑，救援也因此被迫面临终止。
后面杨好调了霍道夫的手下，搞来了挖掘机，王胖子也借了不少吴家解家的人马，带着工具去挖，甚至还找来了猎犬，但收效甚微。
我甚至不敢去想苏万被埋在沙土里的样子，大多时候只是放空了所有，去听风沙吹过耳畔的声音，去看热浪滔滔之下魔鬼城的影子，去感受空气中似有似无的痛苦。
啧，还真是地狱级别的灾难。
一到这时，我总会这样想。
期间，很多人来看过我，好像一时间所有人都把我和苏万捆绑在了一起，并不觉得我们之间会有什么嫌隙。
但实际上我和苏万之间是过有嫌隙的，是那种轻轻一碰就得稀碎稀碎的嫌隙，是那种不敢大刀阔斧地去探讨的嫌隙。
不过，我想那也只是曾经。
如果可以，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管，如果可以的话。
我这么无精打采地想着，远道而来的吴邪走了过来。
要是以前的我，我肯定会像一只炸了毛的刺猬，竖起全身的尖刺，尖嘴薄舌地去攻击他。
但这次我没有，反而很平静地说，“你来了。”
“黎簇，苏万他……”
我很清楚他想说什么，他想劝我不要太执着。
“我相信苏万会没事的，他总是特幸运，这一次也不会有例外。”
“没有人会一直幸运下去，谁都不例外，黎簇，你要明白，要想保护一个人，就先得有能力保护自己。”
我十分厌倦他那副自以为是的说教模样，但又念及他到此的初衷，软和了些态度，却依旧伶牙俐齿地咬舌道。
“吴邪，你已经足够幸运了，就不允许我抱有幻想一次吗？你没有资格说我。”
“诶，你这个小兔崽子……诶，没有人想苏万……”
“不准说那个字。”
我执拗地说。
“黎簇你……”
我不再想听吴邪的话，把头偏了过去，似有似无的，我听到他的叹气声，随即便是脚步远离的声音。
远远的，王胖子在和吴邪说话。
“你没事去惹那小子干啥，那小子已经很难过了。”
“我，我想安慰他几句。”
“不是我说你，天真，就你还安慰他，你自己都是个不听话的人，还指望你教出来的崽听劝？一个个的，一个比一个疯，现在好了，连小万万那么乖的崽子也跟着学坏了。真是学好千难万难，学坏一朝一夕。”
……
风沙又吹了起来，带着些寒风，吹得人冷飕飕的，我抖了抖身子，看了看天色，再一次无助地想，又过去一天。
杨好逆着风走来，一脸的无可奈何。
“都已经快三天了，一点进展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啊。”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他。”
我说到“死”字的时候，身子没来由地颤抖，分明是很忌讳的词，却就这样的脱口而出，很是让人绝望。
“救援队的人，已经叫解家的人带走了，大概率是要进行谈判，这里发生的事，一个字都是不能讲出去的。”
“……”
“一家三口的事已经移交解家处理，我想你也没什么心思再去找什么人，这两天要的飞行装备就应该要到了，他们也就会开始进行搜寻，解家的人说，我们必须在一家三口找到之前结束我们这边的事，不然，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很容易引起上头的注意。”
“……”
“我说，黎簇，你倒是说句话了，我都说这么多了。”
“我知道了，如果到时候还没有苏万的消息，你们就撤，我一个人留下来。”
“胡扯，你一个人怎么行？”
“我一个人可以，苏万都一个人，我怎么就不行？”
“黎簇，打起精神来，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要是苏万真……你也还是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也不辜负苏万做了这么多。”
“对，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我还要活下去……”
“我饿了。”
我一句连一句地说，看上去有些神经兮兮的。
随后，杨好端来了一碗刚煮好的蔬菜粥，能在沙漠里吃到这种东西，着实是神仙般的待遇，大概又是解家的手笔。
蔬菜粥里有些切得细碎的葱末，我一瞧，眼圈突然就红了，没来由地想哭。
热气蒸腾而上，我抱着碗，大口大口地喝着蔬菜粥，连带着葱末一股脑地喝进肚子里，整个人都觉得暖乎乎的，心却凉丝丝的。
我看着只剩下菜叶子和葱末粘底的空碗，十分怀念地说，“我记得万子是最讨厌葱花的了，几乎到了一种厌恶的程度。我以前还觉得他这样的就是少爷病的矫情，是没挨过饿，饿上两顿就什么都不挑了。”
“哟，黎簇，你是要农民翻身把歌唱啊，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就想他完完整整地出现在我面前，就算他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他打下来。”
我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抬头看着星瀚璀璨的银河，悲切地说着。
杨好这时是准备说些什么的，但他还没有开口，黑暗中有微弱飘渺的声音传来。
“那就辛苦你了，鸭梨。”
我听着，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手里的碗摔在地上，人已经冲了上去，抱着他就不撒手。
“你就不怕我不是人吗？不看清楚就冲上来撒野。”
“不怕，就算你不是人，我也不在乎。”
我把他抱得紧紧的，生怕一松手，人就没了。
“鸭梨，快松手，我快要被勒断气了。”
“我不，我怕你跑了。”
“跑什么啊跑，我这浑身疼得厉害，你再不松手，皮都得脱一层了。”
我这才松了手，借着月光仔细地描摹着他的脸，似乎面前的人不是真实的一般。
“苏万，你真的不是幻影吗？”
我抬手，想要触摸他的脸，却又不敢触摸。
“是。”
苏万这么说着，扯着我的手，去摸他的脸，暖乎乎的，肉乎乎的。
是有实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