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话 薄荷糖（1/1）
Once we dreamt that we were strangers.
We wake up to find that we were dear to each other.
有一次，我们梦见彼此竟是陌生人。
醒来时，才发现我们本是亲密无间。
今天的云很漂亮，像棉花糖一样蓬蓬松松的，柔柔软软的，大概尝起来也会是甜丝丝的。
今天的天也很漂亮，淡蓝色跟水透一样的清清亮亮，浅浅淡淡，大概尝起来会是薄荷味的。
黎簇上课的时候，一面托着腮，一面傻笑着看天，他好想好想苏万，想告诉他今天的云朵像棉花糖，今天的蓝天像薄荷糖。
为什么都是糖呢？
当然是因为甜丝丝的，就像那天晚上的橘子水。
黎簇感觉自己幸福地要冒泡，就跟摇晃摇晃过后的碳水饮料，一打开，“砰”地一下，全是浓密的泡泡。
“黎簇，黎簇。”
“到。”
“到什么到，老师看你已经在那傻笑一上午了，也告诉告诉老师，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呢？也让老师开心开心。”
班主任话音刚落，班上发起一阵哄笑，黎簇心虚地低下头，耳朵尖红得好似要滴血。
“不说话？你平时不是特别能言善道吗？怎么这个时候没话可说了，心思全不用在学习上，给我到后面罚站去，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黎簇依然低着头，随便拿了本书，习以为常地转身往后门角落里走，走到苏万座位的时候，不留痕迹地瞥了他一眼，苏万把书立着，拿藏在书后的一双眼睛，看了黎簇一眼，那双眼里满是笑意，黎簇看着也不禁心情愉悦了起来。
但他还不能笑，一笑出来，怕是办公室那关就不能简简单单地过了。
两人交臂而过，苏万眼疾手快地往黎簇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黎簇去看他，他倒是演技甚好，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听课，黎簇又去看班主任，班主任正转身在黑板上板书，黎簇便毫无顾忌地抬手去看手里的东西。
是一颗棉花糖。
黎簇抿嘴憋笑，站直了身子，假装自己在看书，趁班上嘈杂声起的时候，去撕棉花糖的包装，又趁班主任背身板书的时候，把糖塞进嘴里，囫囵吞枣。
没仔细地注意是什么味，全副身心都紧张地盯着讲台，顺道去偷看苏万的方向。
苏万没什么异常，一如既往地认真听课，偶尔拿笔在书本上写写画画，偶尔张嘴念念课文，偶尔举手回答问题，偶尔扭头看看黎簇。
“叮铃铃铃铃……下课时间到了……”
班主任久违地没有拖堂，合上教材走的时候，招手示意黎簇跟上，黎簇也就拿着手里的书，沉默地跟了上去。
挨训对于黎簇是极其寻常的事。
但这次班主任好像不太一样，她从一大堆的高考意向书中拿出一张出来，递给黎簇看。
姓名：苏万
意向学校：xxxxx
“这是……”
“你不会不识字吧。苏万选了一个不入流的二本学校。以他的成绩就算是报中央财经也是能上的。我想你们俩关系一向不错，上次我也跟你谈过了，但效果好像不是特别理想。”
“苏万这种状态很不寻常，老师有理由怀疑他是不是谈恋爱了，早恋是我们学校明令禁止的，如果你知道一些情况的话，我希望你能详细地跟老师汇报汇报。”
“你可以放心，老师我不会把情况上报学校通报批评，只是希望苏万同学能先考虑学业，恋爱嘛，你们上了大学谈，怎么谈都是没人会干预的，甚至可以说，大学时候，你们啊，谈恋爱咱们老师都是支持的。”
“老师也说这么多了，你就没有什么要跟老师说的吗？”
班主任的声音很是温柔，甚至连带着目光也温柔了许多。
但黎簇却只能保持沉默，他的心乱成一团，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什么，高考，恋爱，前途……
他就没想过这些有一天会成为实实在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
现如今这些字词变成沉甸甸的现实，无时无刻不压迫着他脆弱的神经。
“黎簇，你不要怕，有什么话就说。这次你的模考成绩还是很有进步的，老师也知道你跟苏万哥俩感情好，你们要想填报同一所学校也不是没可能的，但老师不希望苏万因为早恋的问题而堕落，我想你作为他最好的兄弟肯定跟老师也是一条心的。”
班主任絮絮叨叨地再一次说了一大堆，黎簇纸默默地听着，不发表言论。
再说，他就算想发表什么言论，又能说些什么呢？
总不能说：老师，苏万其实就是在和我谈恋爱。
no，no，no.
这对于班主任来说实在是过于前卫了。
“黎簇，你可不能包庇苏万，要是被发现早恋，可是要记过处置的。”
班主任严肃了起来，黎簇依旧不为所动，半晌才憋出一句：“徐老师，高考意向这个事，我会和苏万说的，其他的，我……我是真不知道。”
黎簇说的话，班主任认真地听，听罢，露出一种意料之中的表情，摇了摇头，把黎簇打发了出去。
黎簇刚一出门，就看见苏万站在教师办公室门外偷听，黎簇刚想开口说什么，苏万比了个禁言的手势，扯着黎簇的手朝楼梯口跑去。
“去哪？”
“去天台。”
他们这一栋教学楼只有五层楼高，他们的教室是在第四层，第五层就是天台，平时很少有人上去，即使是大课间，大部分的人还是更喜欢去操场旁边的小卖部买零食和饮料。
天台也就成了和底下的热闹所无关的一个地方，偶尔会有一些早恋的小情侣避着人偷偷摸摸地跑上来卿卿我我。
苏万先一步上天台，探出个脑袋东看西看的，确认了没人在上面才招呼黎簇上来。
天台的空气很好，只不过比楼道里热很多，有风来的时候会比教室里更凉快。
“给，早上买的棉花糖。”
苏万塞给黎簇一颗粉色包装的糖，见黎簇呆愣愣的，索性撕了包装纸，硬生生给人塞嘴里。
“味道怎么样？”
黎簇下意识拿牙去咬软绵绵的糖，里面有果酱喷出，甜腻腻的，是草莓果酱的味道。
“还行吧。”
经过班主任的这一顿谈话，黎簇的心情着实不怎么美丽。
“高考意向的事，其实我……”
“苏万，上次我就说过了不希望有人干涉我的选择，同样的，我也不能干涉你的选择。作为朋友。”
黎簇一本正经。
苏万却从这单调的话里品出些不寻常，眉眼带笑地看着黎簇。
“作为朋友不干涉，那作为恋人呢？”
黎簇被问得有些囧，瘪了瘪嘴，装作严肃地说，“老师都说了早恋是不可以的。”
见苏万的表情有点僵，黎簇又找补道，“但我想这个早恋不包括我们。”
苏万不吃这一套，只是冷冷地盯着黎簇，不言也不语，连带着吹来的热风都觉得让人不寒而栗。
黎簇心道不好，玩笑又开大了，连忙伸手去捞人肩膀，又是拍拍脸，又是捏捏肩膀，就差没直接跪地上道歉了。
苏万这时那面无表情的脸才有了一丝裂痕。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黎簇摇头，黎簇又点头，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苏万摇头叹气，“真是有够傻的。”
“他们都说毕业季分手季，有时候我都会在想，既然他们那些能被世俗所接纳的爱情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分手闹剧，那我们呢？”
“我们又能算什么呢？我们甚至连早恋都不算。”
“不被世俗承认的爱情真的会能有好的结果吗？”
“又或者说，我们这能算爱吗？”
苏万一连串的问题下来，把黎簇整个人弄得更蒙了，他不知道苏万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这么哲学的问题，他只知道苏万的情绪受到了影响。
苏万不开心。
他也不开心。
但互相喜欢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又为什么非要为这虚无缥缈的问题而把自己弄得不开心呢？
“算不算爱情我不知道，毕竟书本上也没教我们什么是爱情。只说‘教人生死相许。’”
“可生死相许对我们来说太遥远，倒不如学古人‘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噗。”
苏万噗嗤噗嗤地笑了起来，笑出生理性盐水。
笑过之后，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把手搁在围栏杆上，头也靠了上去，靠在环抱的手臂上，身体颤动着，不知是哭还是在笑。
黎簇看不懂，只是侧身斜靠在栏杆静静地看着他。
“叮铃铃铃……上课时间快到了……”
预备铃响起，苏万这才抬起了头，去拉黎簇的手，眼尾红红的看着他。
“走吧。”
黎簇点头，眼睛却动也不动地盯着苏万的眼尾看。
“你干嘛看着我。”
苏万借玻璃窗去照看自己，耳尖唰地一下红透了。
“这……就是风迷了眼睛。”
苏万无力地辩白，黎簇并没有在意，只是两人踏入昏暗的楼道那一刻，黎簇嗅着皂角香，给那红红的眼尾落下草莓味棉花糖的吻。
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苏万知晓，苏万在意。
苏万又看看天，今天的天也很漂亮，像薄荷糖。
他预备放学之后买点薄荷糖，他好像好久好久都没吃薄荷糖了。
苏万这么想着，那笔在本子上写了下来，然后撕成小纸条，揉吧揉吧，“咻”地一声扔了出去，“啪”地一声掉在黎簇的课桌上。
十分。
苏万暗叹自己还是很有准头的。
黎簇把纸团展开，上面有一排清秀的字迹：鸭梨，放学去小卖部不，我想吃薄荷糖。
黎簇看着呵呵地傻笑，跟着那行字迹在底下写写画画，趁老师转身板书黑板，一扭腰把纸团又扔了回去。
苏万迫不及待地展开，黎簇的字迹歪歪斜斜：OK，中午想吃啥，煎牛排吗？上次阿姨买的牛排还放冰箱嘞。
苏万连忙提笔接上：你会煎牛排吗？别给煎焦了。
黎簇皱眉写道：小爷我是谁，我能不会吗？就算不会，小爷我天赋异禀，随便学学就会啦。对了，橘子水没有了，要不要补点货。
苏万在脑子里补上黎簇的表情，笑得呲牙咧嘴：对对对，鸭梨，最最最厉害了，（画个竖起大拇指）橘子水是在我家附近那个超市买的，中午时间赶不及，要买也得晚上才行。（画个小花花）
黎簇看着苏万的画，觉得好看又好笑，正准备写什么，这时老师讲完了课文，看了看手表，说道，“还有五分钟下课，但今天的内容已经讲完了，这样的话，提前放同学们回家吃饭好不好？”
“好。”
“既然这样，下课了，同学们再见。”
“老师再见。”
所有人站了起来，微微鞠躬，老师走出门外，班上的人就跟炸了锅一样地嘈杂起来，一窝蜂地往门外跑。
“放学咯，回家咯。”
黎簇心情好极了，伸手去捞苏万的脖子，哼着小曲地往外走。
“薄荷糖，薄荷糖。”
苏万的心情也不差，一门心思地冲着小卖部。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
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
凉爽的风。”
广播站一首曲子了了，苏万才从一大堆结账的人中挤了出来，额头上冒出一层薄薄的汗，长袖校服也不好好的穿了，脱了下来，系在腰间。
他照例拆开一整包糖，剥了一颗塞进黎簇嘴里，又剥了一颗给自己。
“热死了，真不知道都放学了，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往小卖部挤。”
苏万伸手去擦额头上的汗，又去解系在腰上的校服外套，一整个盖在头上遮太阳。
“放学嘛，也很正常。”
黎簇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神只盯着苏万被汗水浸透的白短袖，后腰湿了一大块，热风微微一吹，隐隐约约能露出小半截细腰。
大概摸上去也是汗涔涔的。
“鸭梨，鸭梨，要不要去买点黑胡椒酱啊。”
“啊，啊，可以吧。”
黎簇看着苏万藏在校服阴影下的脸，莫名心虚。
“我说你发什么呆呢？鸭梨，再不回去该来不及烧午饭了。”
苏万拉着黎簇快走几步，先是去超市买了包黑胡椒酱，顺道带了两瓶果汁，然后火急火燎往家跑，一开门，苏万习以为常地去拿电饭煲芯盛米煮饭，突然想起了，煎牛排大概不用煮饭，也就把锅芯放了回去。
而黎簇拿牛排出来放厨房池子里开水解冻，心思却已经飞到银河系里去了。
“鸭梨，鸭梨，你干什么呢？”
苏万刚把锅芯放回去，扭头去看黎簇，黎簇整个人跟失了神一样地站在水池子旁，池子里放着一块牛排，水龙头大开着。
“啊，啊，啊，我，我解冻呢。”
“那你只解冻一块？你吃还是我吃？”
黎簇低头去看，连忙要去开冰箱，苏万阻止了他，把自己手里刚拿出来的牛排丢进池子里，又迅速剥了一颗糖塞进嘴里，双手捧着黎簇的脸问：“要不要尝尝薄荷糖？”
黎簇懵逼地点头。
下一秒，一张放大地脸凑了过来，黎簇下意识地闭眼，嘴唇即刻碰到一个极其柔软的物什，带着清凉薄荷的甜。
“好吃吗？”
“好吃。”
“甜吗？”
“甜。”
“牛排解冻了吗？”
“啊~”
“啊什么啊，还不去做饭。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