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日醉(1/1)
幽暗林。
声音通过回溯镜,以灵力传送到了林中所有人耳朵里。
“诸位!两日之期已到,诸位可通过捏爆手中的水珠离开幽暗林,传送到招云广场!”
回溯镜里传出的声音接连响了三遍,宇文洛生伸了下懒腰,打了个呵欠,一翻身,从宽大的树干上掉了下去。
“我去!这么高!”他摔的不轻,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他揉着摔疼的地方,默默发誓以后再也不要睡树上了。
他对着树上的回溯镜遥遥照了照,撩着长发耍了个帅,这才捏爆了手中的紫水珠。
眼前赫然出现一个传送阵,黑漆漆的好像扭曲了时空的黑洞,他信步走了进去,很快便传送回了招云广场。
看着陆陆续续出现在广场中的人,雪乐对几人招手:“走吧,小白鼠们可都回来了。”
雪乐站上高台,对下方的人扬起一抹笑:“恭喜诸位,通过我白云山第一关测试!”
舒宁向下方的人一一看去,几乎各个都是脏兮兮的不修边幅,除了,宇文洛生。
是那个兔子杀手。
这人实力很不错。
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宇文洛生大方回视,扬起灿烂的笑,舒宁面无表情从他身上移开视线,问一旁的雪林:“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雪林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噢师妹你说他啊,好像叫什么宇文洛生,梁国来的,底子非常好,听梁国那边的师兄回来说,这人与皇室有关……不过呢,咱们白云山向来只拼实力,不看弟子家世。”
他轻轻一笑,翻动着手里的花名册,舒宁敏锐地看见他脖子上戴着的那块玉石:“师兄不是不喜佩戴这些饰物吗?怎的自己倒是悄悄戴了块玉牌?”
雪林明显有些不自然 说话结结巴巴的:“这……这是,看着喜欢,就戴了……”
雪逸踮着脚自两人身后出现,一把勾住雪林的脖子和舒宁的肩:“小师妹,你这就不对了,你这不是明知故问,诚心逗师兄玩吗?”
雪林更紧张了:“师弟,别胡说,这,这,就是……”
雪逸打断他,“行了师兄,别解释了,你早日与雪婷师姐在一起,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比什么都强。”
舒宁拍开雪逸的爪子,抬脚就要踹他。
雪逸急忙双手合十:“诶诶诶,师妹,底下那么多人呢,给个面子给个面子……”
一威严的男音自身后传来:“你也知道底下那么多人,哼,一天天没个正形。”
几人回头看见来人,立马正色道:“二长老。”
雪逸恭敬行礼:“师父。”
二长老哼了一声,捋着自己青黑的胡须,就要对雪逸一脚踹过去。
“没出息的东西,你什么时候能打过你小师妹我都觉得是师父坟头冒青烟了!”
雪逸一边叫一边躲:“师父师父,注意形象!”
二长老恨铁不成钢地剜了雪逸一眼,这臭小子,都在这儿看着选人了,也不知道帮他物色一下出色的弟子!
雪乐那边的注意事项讲的差不多了,见二长老过来,她恭敬行了一礼:“二长老怎么来了,可有何吩咐?”
二长老扫视了一圈底下通过第一关的弟子,摇头:“无事无事,我来看看这选拔大会进行的如何,看来今年的苗子要好些,哈哈哈。”
他战术性捋了捋胡子,一只手负于身后。其实他是想来看看有没有好苗子,先留意着,每次门派大比他们流云峰总是垫底输给其他峰的弟子,真是让他心疼那些输出去的灵石灵药,他这次可得好好拐些苗子栽培栽培。
雪乐一眼就能猜到,肯定是二长老来偷偷看人了。她清咳一声:“选拔第一关已经结束,剩下了七十二人,落选的人也已经陆续送下山了,长老放心。”
二长老仍然笑哈哈:“放心放心,你们办事,我肯定放心,很不错,你们忙,我先走了,哈哈哈。”
“长老慢走。”
“师父再见!”
憨态可掬的小老头一身素色衣衫,一招无影步,很快消失在了广场尽头。
舒宁无聊的挠头:“还好我们清风殿没有这种抢人的烦恼,唉。”
“小师叔这个云山公子啊,最不喜欢约束了,要不是当年师妹你被送过来,他现在指不定在哪儿逍遥呢。”
“你是说我是拖油瓶?”
“师妹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自己理解的啊!”
“你信不信我把你按在地上捶?”
“你要敬爱师长知道吗!师妹你可不能这么凶残!”
几人闹成一团,而这边,弟子解散后,宇文洛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泡了茶,端上一杯,坐在窗台上,喝着茶看眼前的云起云落。
掏出从幽暗林中带出来的蛇胆,他面无表情地吞了下去,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
少年眼中是从未示人的野心与势在必得。
清风殿。
敏儿已经渐渐安静了下来,沉沉地昏迷着,千景煜此前已经运了灵力,助她筋脉 重组,只是她太累了,到舒宁回去时还未醒。
“师父。”
千景煜在发呆,自从找回敏儿后,他经常这样魂不守舍,捧着古籍的时间也比从前更多些。
听到舒宁唤他,千景煜才回过神来,不知她在外面站了多久。
“阿宁,你回来了。”
少女自逆光中走来,在床前站定。渗出来的黑血与脏脏的床单已经被处理掉了,只是敏儿的身体依旧像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她的身体太弱了,虽然这疼痛她之前也没少经历,但这次也差不多要了她半条命。”
舒宁蹲下身,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为敏儿诊脉。
千景煜让开了位置,手执一卷古籍站在一旁,神情凝重。
“情况还好,等入夜,我会再为她施针。”舒宁起身,长睫微动,“不过,施针完,还需要……”
千景煜忙不迭道:“阿宁你说,我定会为你寻来。”
舒宁轻笑,语中意味不明:“师父果然是为了这妹妹费尽心力了。”
“不过他是师父的妹妹,我定尽全力救她。”
她从空间囊里取出一卷针袋,唰的在桌上展开,里面的工具一应俱全,长针颗颗锃亮,看的千景煜心下一惊。
“我为她施针完,她还需要在寒冰池中泡上三个时辰,就算没有最后的解药,这一番下来也可保两年性命无虞。”
千景煜不由得上前一步道:“两年?”
舒宁疑惑:“难道师父不知道吗?”她想到了什么又转回来继续处理长针,“她本来就命不久矣,若不是师父将她带回来金屋藏娇,喂了无数灵丹妙药,她也许早就去见了阎王,撑不到现在的。”
“我从前只知阿宁炼丹有天赋,却不想,你竟然也精通药理,甚至是……解毒?”千景煜探究的目光灼灼的,像要将她烧穿一个大窟窿。
舒宁顿了顿,手下动作不停:“师父这是在怪阿宁长大了,对师父有秘密了?”
“从前……算了,阿宁不想说我便不问了,人人都有秘密,没必要追根究底,若阿宁救我的妹妹,师父会永远感激阿宁。”
窗外树影婆娑,舒宁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但她很快抹去了那颗泪珠,回头对千景煜勾出一个单纯的笑:“师父何出此言?阿宁当年孤苦伶仃,幸得师父将我精心教养长大,护我安稳,予我偏爱,能将师父的妹妹从鬼门关拉回来,也算是阿宁与师父师徒一场,权当报恩了。”
他就这样看着她,好像看见当年那个懵懂的小女孩儿又站在他眼前,唤他师父,替他斟茶,眼含泪光又隐忍克制。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哥哥……”敏儿沙哑着声音,脸色苍白得要命。她眼前有些模糊,只是本能地伸着手要找千景煜。
后者急忙上前,握着她的手,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哥哥在。”
他询问她:“可要喝水?”
敏儿点头,眸中渐渐有了焦点,看见舒宁就在不远处拿着针和瓶瓶罐罐比划着,有些瑟缩,下意识就向千景煜怀里靠。
千景煜伸手,以灵力取了一杯水到手中,喂到敏儿嘴边:“别怕别怕,是阿宁要为你施针,解毒的,不怕。”
敏儿无力点点头,喝下千景煜喂的水,这才恢复了些嗓音。“多谢阿宁妹妹了,你救了我,我无以为报……”
舒宁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只是自顾自忙活着,面不改色拿出一罐毒药,对她道:“回报就不必了,好好珍惜你这条小命,度过你剩下为数不多的时光吧。”
敏儿也自知,中毒这么多年早已药石无医,连千景煜都找不到法子救她,没想到却在一个小姑娘这儿峰回路转。“无论如何多谢阿宁妹妹,我这条命都是你的,以后阿宁妹妹有什么事,都可以……”
“别说话,”舒宁打断她,“这不是完全解毒了,只是解了三分之一罢了,别高兴太早。还有,以后别叫我妹妹,咱俩差辈儿了。”
舒宁这话说的不客气,千景煜有些责怪道,“阿宁。”
她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两人几乎是同步地看着她拿出一瓶又一瓶毒药,同时咽了口水。
“干什么?不相信我?怕我毒死你啊?”
敏儿与千景煜对视一眼,两人同步摇头,但两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出了质疑。
她不过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真的,可以吗?
“你连我的药和百毒丹都服下了,还怕我给你扎上几针?”
准备工作结束,舒宁拍拍手,眼神示意千景煜起身。后者会意,将敏儿平放在榻上。
舒宁走近,奇怪的看了眼千景煜。
“什么?”
她无语,将千景煜推出门去,“都说了施针,非礼勿视不懂啊!”
“砰”的一声,千景煜碰了一鼻子灰,在门外一甩袖子,背着手走来走去,最后叹了口气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
“你要干什么?”敏儿看着走近的舒宁,神情紧张。
舒宁一伸手,扒开她的衣领子,坏心眼子凑近敏儿耳边道:“非礼你。”
敏儿心一紧,却无法反抗,舒宁看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倒是有些好笑:“都说了施针,当然要脱光了衣服,不然我扎哪儿?”
敏儿这才松了手,虽然她不松手也没什么抵抗能力。
不再嬉皮笑脸,舒宁按着记忆里的穴道,慢慢地将淬了毒的针扎进去。
很快,敏儿几乎被扎成了一只刺猬。
“别动,会有些刺痛,忍着。”
敏儿不敢说话,眨了眨眼,示意她听懂了。
“两个时辰,便好了,你可以睡一觉。”
敏儿又眨了眨眼,眼里是信任。舒宁看懂了,推开门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舒宁刚关上门,她身上扎针的地方便传来刺痛,还有些灼热,但比起之前的毒发作那锥心刺骨的疼,还是小巫见大巫。
不多时,她头上便冒出细密的汗,刚经过一天一夜的淬炼,她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眼睛有些累,敏儿昏睡了过去。
门外,舒宁抬脚坐在了千景煜身边,两人并肩,看着红豆树稍上那只歇脚的仙鹤,颇有些感慨。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舒宁先开口:“师父不是早就疑惑,为何我会解连师父都不知道的奇毒?”
千景煜笑,又收敛起来正色道:“阿宁不想说,便不必说,我等阿宁愿意告诉我的时候。”
舒宁垂下头,状似不经意间撩起袖袍,露出一截藕臂,右手一挥,那小手臂上赫然呈现出一个图腾,似是一只蝴蝶展翅欲飞,虽是黑色但仍觉光彩夺目。
千景煜面上不显,心下大惊:“这是……黑色蝴蝶……”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呼之欲出。
他回忆起当年那个男人,虽然已经是穷途末路,仍然给了他致命一击,他当年轻狂目中无人,若不是阿宁机智救下,他只怕会……
“毒师李唯!”
舒宁颔首,用灵力将那蝴蝶图腾隐去,放下袖袍遮挡住。
“对,我的师父……”她换了种说法,“他算是我的另一个师父,我一身毒术,都来自于他的临终传承。”
舒宁九岁那年,千景煜带着她前往云州城。名义上是游玩,但千景煜一直在附近四处打探寻找,她又不傻,自然是知晓师父是有正事,也不好戳穿他,便跟着师父装作自己不知情。
不料两人却意外惹上一毒师,那毒师咄咄逼人,被千景煜教训了一通,发誓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千景煜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在一次他独自进山寻找灵草时,被那记仇的毒师悄然下了毒困在了山中迷障里,奄奄一息。
那时年仅九岁的舒宁,不急不躁地追着寻踪蝶,破阵找到了已经晕倒的他,顺带救了被那毒师残害的同门——李唯。
那发丝与胡须缠作一团的男人捂着渗出黑血的胸口,阴狠的眼中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在弥留之际,将毕生绝学传授给了她,还教她如何隐藏自身。代价是——杀掉与他争夺门主之位痛下杀手的毒师——李惠,及他的妻子儿子。
是夜,将千景煜安顿好,舒宁潜入五毒门,杀死了李惠一家子。
她当然伤的不轻,但有李唯传给她的灵力护体,她得以保全自身,也为千景煜解了毒。
李唯在阵中遇到了已经中毒的千景煜,以为他是李惠同伙,一掌几乎震碎他的心脉,幸好那时李唯也毒发,才没继续出手。
后来她为了隐藏李唯临终一事,只得说是靠了一位神秘人相助,见她着急带她上山,为她指了方向,她这才找到千景煜。
“原来,阿宁自那时起,便已经十分厉害了。”千景煜这时才知道这一切,心中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舒宁倒觉得他变了:“从前师父冷酷无情说一不二,怎么短短时日便转了性子了。师父不觉得我心狠手辣吗?”
千景煜摇头:“人是会变的,但不是突然转性,只是觉得阿宁大了,原来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七年了。阿宁,我们手里的剑,是用来斩奸除恶的,杀掉恶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不算心狠。”
“江湖传言中李唯被师兄李惠杀死困于文山,尸骨无存,而当夜李惠一家便被大火烧死……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那本,本要传给未来门主的毒谱。”
“是,当年李……本该继任门主,只是被李惠所害,师父误打误撞,便被李惠设计一石二鸟,那本是必杀阵,没想到我也算巧合去寻师父破了此局,还得到了李唯的传承。那本毒谱,也是李唯告诉我,藏在被李惠偷去的匣子里,他不知道如何解那坚硬如铁的匣子,一时半会儿也是打不开的……我拿到时,匣子还完好无损。”
千景煜道:“那毒谱记录了许多失传的奇毒,还有许多几乎是上古时期才有的毒草灵药,十分珍贵,也难怪,阿宁会配制毒药,也会解毒之法。”
“师父如今也知道了,会向掌门揭发我吗?”
千景煜沉默良久,一掌按在她脑袋上:“有时候真想看看你这脑袋里在想什么?在你眼中师父是那种人?自己的宝贝徒弟不知道维护,上赶着揭发什么?”
他正色道:“不过,舒宁,你要答应我,不会做任何有关危害白云山门派之事,否则,不等别人出手,为师便会第一个站出来,清理门户。”
舒宁:“也请师父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要以后离开了师父,也有力自保,有处可去,我瞒着师父这么久,只是害怕……”
“不必多说。”千景煜揉揉她的脑袋,“选拔大会第一关结束了,你也累了,先去休息会儿。”
修长的手指了指身后的房间,舒宁轻轻摇头。“我等时辰结束为她拔针,再去休息也不迟。”
“那吃点东西吧,想吃什么,师父给你做,这里我让蝴蝶守着。”
他抬手,抓了一把身旁的花树上伸出来的花瓣儿,扬手一抛,花瓣儿瞬间变成一朵朵蝴蝶翩翩起舞,错落有致地守在门外,只要时辰一到或者敏儿有异样,便会来通知他们。
舒宁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将手背到身后:“好啊,好久没吃过师父做的饭了,倒是十分想念呢。”
只是很可惜,在千景煜将饭菜做好后敏儿便醒了,拔完针后饭菜也凉了。
“再热一下吧。”千景煜作势要往小厨房去。
舒宁摇头:“不用了师父,我不饿,我去找师姐还有事,师父照顾好她吧。”
“抱歉,阿宁,敏儿现在不便挪动,你的卧房……”
“没关系,清风殿这么大,我有地方住,就红豆园吧,麻烦师父将我的东西移过去就好。”
红豆园在清风殿后院,与前院有些距离。明明有更近的院子,她偏偏喜欢后院更清静的红豆园,这也方便她自己做事。
千景煜思量再三,点头说好。
“委屈阿宁了。”
舒宁只是淡淡一笑。
“我想知道,敏儿中的毒叫什么?”
“十日醉。十日发作一次,疼痛入骨……是五毒门的独家配方,不过这毒是李惠做的,他生前不止一次抓活人试毒。”舒宁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这毒并不完整,李惠也并未留下解药,只是在黑市里流通用来害人罢了。”
“那……”十日发作一次,敏儿这些年是受了多少苦,怎样艰难才坚持下来的啊。
“师父别急,我已有八九分的把握。”她没说的是,就算治好了也活不了多久,中毒多年总不可能解毒了还等同于常人。
千景煜郑重其事道:“多谢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