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梦醒时分（1/1）
漫天雪花飞舞之下，舒宁一袭红衣，在宇文洛生的必经之路上舞得轻盈。
自他登基后雷厉风行，处置了不少大臣铲除异己，空置后宫的圣旨一出，底下劝谏的折子更是如潮水一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舒宁了。
高处不胜寒，他什么都有了还是觉得孤独。
舒宁的舞姿有些生硬，她一向对跳舞没什么天分，也只是看着杨妈妈调教姑娘们记了些许动作。
但宇文洛生看呆了眼，天地万物，此刻唯她而已。
一舞毕，堪堪停下时，宇文洛生早已解下自己身上的毛绒大氅，一下子将舒宁裹得严严实实。
“在这儿等了多久？我要是不来，你就这么冻着？”他紧紧将舒宁拥入怀里，像对待珍宝一般，生怕她飞走了。
“你不见我，我又不好在你面前飘，就只好来这儿堵你了。”登基后，他便命人单独打扫出来一座宫殿，供舒宁居住，只是别人看不见舒宁，总觉得那座宫室有些邪乎。
“对不起，姐姐，不是故意不来见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别说了，你看……”舒宁稍稍挣开他，一脸兴奋地指着一旁的宫人，大太监看他们这动作，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圣上，姑娘，有何吩咐？”
宇文洛生先是一愣，后是欣喜，铺天盖地的欣喜笼罩着他，此刻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姐姐……”
舒宁慢慢地退出梦里的这具躯壳，看着梦里的“舒宁”吻上宇文洛生的脸颊：“我可以永远留在你身边了，阿洛，你高兴吗？”
宇文洛生傻站着开口道：“我当然高兴，姐姐。”
“舒宁”握住他因太过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那现在，你愿意永远留在这里了吗？你会永远留在这儿，当一个好皇帝吗？永远陪着我，留在这儿。”
宇文洛生虽疑惑，他不是一直在这儿吗？但还是答道：“我会永远留在这儿，陪着你，当一个好皇帝。”
“舒宁”笑着双手捧着他冰冷的脸，两人相视一笑，少年的心在此刻，再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悸动。
他力排众议，将“舒宁”封为了皇后，椒房专宠，以天下养之。
他们会永远留在梦里，举案齐眉，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舒宁放心地退出了宇文洛生的梦境，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她扬起笑脚步轻快的出了门。
她不知道，下一秒，宇文洛生便蓦地睁开了眼。拂了一下额头，冷汗涔涔。
在时辰到的前一秒，他走出了房门，与靠在栏杆上哼歌的舒宁对视。
他……竟然通过了。
他想要的都有了，这是哪里出了问题。
电光石间，舒宁瞳孔放大，但面上没什么显露出其他的表情。
宇文洛生率先转过头，眼中带笑，和其他从睡梦中醒来懵圈的弟子讨论起来。
第二轮考核来得太过突然，弟子们在走廊上吵吵嚷嚷的，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揉着眼睛讨论自己的梦境。
“我去，我梦到了回去继承家业富甲一方，这谁顶得住？还好爷心智坚定！”
“我也是我也是，我都老婆孩子热炕头了！我就觉得不对劲，梦做太多了，显得不真实，就凭我，哪儿配得上人家美娇娘，一下子就醒了……”
“我都梦见我飞升成仙了，正与众位仙君品茶论道呢。”
“……”
雪乐站在最前方，示意大家安静，她才朗声道：“恭喜诸位，通过我们第二关考核，现在还剩下三十二人！”
“这次考核太过突然，也是想更好地看看大家的能力，最后一关在十日之后，在那之前大家就好好休息，不能下山，也不能私自去前山，有事情可以找值守的师兄们，大家都很乐意为你们答疑解惑！”
弟子们应声而散，颇有微词却没人敢公然造次，又开始低声讨论起来，三三两两的结伴回了房间继续睡觉。
“一下子被淘汰了四十人，要不是我机智，恐怕……”
“是啊，这也太残酷了吧，咱们千里迢迢过来，唉，最后一关我可一定得全力以赴，可不能被淘汰了！”
“不努力就得回去继承家业了，我都说了我不是经商的料了我爹还天天写信催我回去，刚才我就是在梦里被继承了家业吓醒的，好兄弟你们可一定要帮帮我。”
那些没有通过考核的弟子，早已经被塞了解药，记下了名字，对应的灵石也灭掉了，第二日便要被送下山离开。
舒宁与宇文洛生对视一眼，和雪乐打了声招呼，御剑飞走了。
回了清风殿，她下意识的就想去原来住的寝殿，却想到敏儿。
师父现在肯定陪着她，守在她床前寸步不离，她连回红豆园的欲望也没了。
脚步一转，她准备去后山药田采些需要的灵药。
许久没有炼丹，都生疏了。
还有……那个大冤种太子姒禛，她得仔细去翻翻李唯师父留下的毒谱，好给他解毒。
后山药田。
这里守着两位紫衣弟子，见舒宁前来，左边的弟子叫了她一声“小师叔”，随后转动机关，为她开了石门。
待舒宁走进去，石门自动关闭。右边的弟子收回视线，好奇的问左边的弟子：“师兄，她是谁啊？这么年轻的小师叔？”
“你才来不知道，她是六长老唯一的徒弟，当然比我们高一辈儿了，而且还是个炼丹天才，掌门给的特权，她不用申请令牌也可以进药田。”
“是嘛，你还真别说，好厉害啊，不像我们，唉，还得大晚上来守着药田。”
“别闲聊了，再过一个时辰就换班了，站好站好。”
“噢。”
药田里灵力强盛，散发着浓郁的灵药香。
百年前这里还只是一片荒山，后来白云山师祖来到了这里，并且带来了神器，聚集天地灵气，开山建派，繁荣至今。
她拿了个篮子，采了一些葵草。这葵草珍贵稀少，她让姒禛自己派人去寻，只是不想拿出来罢了。
还有神菇花，毒性很强，需要小心采摘，极难培育，仅有几株。平日里她都是放在温室小心翼翼的养着，立了牌不许人采摘。
打开石门，里面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舒宁戴上手套，准备采摘成熟的两朵神菇花。
然而，温泉池边的植株上，只剩几片叶子，光秃秃的。
舒宁站在那儿陷入了沉思。
眼中满是震惊，最后变成浓浓的愤怒。
“雪！无！名！”
她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雪无名这个伪君子！竟然偷她的神菇花！自己培育不出来就来偷她的！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她将葵草带回了红豆园，提着一把剑就冲去了二长老的山头。
弟子们看着她来势汹汹，也不敢拦，看见她朝着雪无名的房间那边去了，纷纷回避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雪无名，就是大家口中那个脾气不好的二师兄。他向来寡言少语，独来独往，除了掌门和长老们，谁也不敢轻易去招惹他。
舒宁平日里和他并无交集，只有一次。
同为药理天才，在一次研制真言丹时，他们在用药上产生了分歧，她少不更事没想那么多，两人针锋相对，最后证明她的丹药更好，效力更强，对人体伤害也小。
雪无名自那以后更加勤勉废寝忘食，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整日待在炼丹房里不出来。
后来他们俩同时培育了神菇花，只是她种出来了，而他的失败了。
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觉得雪无名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悄无声息地翻进了雪无名的房间，舒宁提着碧落剑在房里转了一圈，却没找到人。
炼丹房里，雪无名披散着头发，一把又一把抓着药材，他神情有些癫狂，看着锅中的黑色液体十分兴奋。
“啪嗒”一声，舒宁闪现在他眼前，一把剑拍在他面前的桌上，雪无名正兴奋，一回头一阵寒气袭来，他的嘴角垮下来，心脏吓得漏掉了一拍。
“是你？”
他好像愣了一会儿才认出来她是谁，“你是不是有病？”雪无名放下大大的药勺，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舒宁开门见山：“你偷我神菇花了？”她摊开手掌：“还给我，我还有用。”
雪无名简直想把锅里的毒药水泼到她脸上，他瞪了眼前矮他大半截的人一眼，继续拿着大药勺搅弄着锅里熬的毒药：“谁偷谁孙子。”
舒宁半信半疑：“真不是你偷的？”
“我说了，不是我！”
“不是就不是嘛，说话那么大声干嘛？”舒宁有些心虚的掏了掏耳朵，他如此信誓旦旦，看起来，确实不是他偷的。
她好奇的凑过去，看他不断往锅里加入毒草。“你在干嘛？炖汤喝啊？”
“师妹还真是天才啊，百毒不侵，平日里没少炖毒草汤喝吧？”雪无名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毒蝎子吓唬她：“也不知道，让我这毒蝎子咬上一口，会不会哭很久？”
舒宁缩回头，默念了一声变态。“谁家制毒是这么做的，也不知道师兄这手法跟谁学的，怕是二长老也要让你以后出去别说是他教的吧？”
雪无名白了她一眼，将毒蝎子丢进锅中：“你懂什么？高端的毒……往往只需要采用最朴素的方式。”
“你难道不好奇，这么多毒混合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吗？”
舒宁闻着那刺鼻的味道，摇头，提着碧落剑就要走：“你慢慢炼毒汤吧，吃坏了可别找我，我得去找找是哪个王八羔子偷了我的神菇花。”
雪无名瞥了一眼她的背影，神情傲娇，淡淡的吐出一句：“你真想知道？”
“噢？二师兄有线索？还是亲眼目睹了是谁偷的？”
雪无名看她的眼神像在看蝼蚁，盛了一碗毒汤出来，细品了一会儿，淡定的喝了一口，用施舍的语气吐出两个字：“掌门。”
舒宁咬牙切齿：“臭老头儿！啊啊啊啊！我就知道，他把种子给我就没安好心！”
下一秒，舒宁脸上表情怪异，看着雪无名的脸色因为喝下毒汤而瞬间发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雪无名像炸了毛的刺猬：“不！许！笑！”
“师兄还真是身先士卒啊，以身试毒，佩服佩服！”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忘记你当年炼丹把自己吃腹泻了三日？”
互相伤害，这就没意思了。
舒宁有些无语，丢给他一粒百毒丹。“诺，新品，解毒效果杠杠的。”
“多谢，我有。”他的脸还是持续变紫，很快到了脖子，手，一路向下蔓延，但舒宁看不见他衣服下面皮肤的样子，只觉得他整个人像个行走的茄子。
那紫色继而又慢慢加深，向黑色转变，他从茄子变成了农具，而且脸上慢慢冒出脓疮，开始流脓，场面十分惨不忍睹。
“哈哈哈哈……”
“你要是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就说就说，我不仅说，我还要在全门派宣扬……”
“那你就试试。”
“啪！”舒宁被雪无名赶出了炼丹房，鼻子差点被关上的门打到，她眨巴了下眼，对着门板无能狂怒。
提着剑又跑去了主峰。
“臭老头儿臭老头儿！竟然对我的神菇花下狠手……”
“我就知道这老头儿，当时那么大方给我种子，就是想让我给他打白工！可恶……”
她正要撸着袖子翻身进掌门老头的寝殿，却听见里面不止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是掌门和长老们都在。
“景煜，你要知道，寒冰池在后山禁地，怎能轻易给外人使用？”是掌门的声音。
“她虽然名义上是你妹妹，可并无血缘关系，景煜，你不要被迷惑了心智。”
师父还是去向掌门要寒冰池了，为了敏儿。
许是她动作轻，里面的人也在聚精会神的商议，并没有发现她在偷听。
千景煜：“寒冰池可洗髓解毒，只是池水珍贵，全天下也只剩这么两处，一处便是后山禁地……寒冰池历来只供掌门和长老们使用，但师父当年说过，寒冰池，若是长老夫人用，也并无不可。”
二长老率先出声：“景煜，你是要娶那姑娘？”
三长老：“这敏儿，你把她骤然带回来我们原也是不知晓的，这女子来路不明，谁知道她这些年是不是早已为谁做事？一来便要寒冰池……景煜啊……”
四长老：“景煜啊，你还是好好想清楚，舒宁的能力我们是知道的，但难保这敏儿不是故意利用你们，就是为了夺取寒冰池！”
五长老：“寒冰池珍贵，靠神器温养着这才一直源源不断，更珍贵的是池中的寒冰莲，百年来也就开过数十朵，差不多十年才能结出一朵，景煜啊，你真的想好了吗？”
千景煜：“掌门，各位师兄们，大家也或多或少知晓我的身世，我在这世上，唯有敏儿这一个亲人了，我欠她一条命。我娶了敏儿，将自己身为长老对寒冰池的使用权给她，只盼能救她一命……”
殿内沉默良久，最终掌门叹了一口气。
“你执意如此，便去做吧。将那女子的生命灵石存入灵石阁，昭告门派，找个日子，我带你们进寒冰池。”
二长老出言提醒：“景煜，你定然要长个心眼，若她心怀不轨，可能会是整个白云山作陪，切记！”
“是！多谢掌门与各位师兄！景煜感激不尽……”
五长老：“景煜，你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也一直是师父和我们的骄傲，只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才好。”
三长老：“既然是做戏，那婚礼……”
千景煜：“婚礼便不必了，敏儿身体不好，我也一直将她看作我的妹妹。”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舒宁在外面听的失神。师父，要娶敏儿？
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急忙伸手去捡。
殿内传来一道掌门苍老的声音：“进来吧，在门外偷听了那么久。”
舒宁这才扭捏着，翻窗进了殿内。掌门和四位长老各坐一个蒲团，千景煜站在他们跟前，几人对她投来了然的目光，似乎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
舒宁行了个礼，将碧落剑别在身后，“原来你们早就知道我在外面啊。”
三长老“哼”了一声：“要是连你在殿外我们都不知道，那白云山早就没了，等着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小人吊打。”
这三长老还挺潮流。
舒宁撇了撇嘴，掌门捋着胡子笑着看她：“怎么？你们师徒俩这是商量好了来的？”
她嘀咕着：“我可不是为了来要寒冰池的……”
千景煜微微皱眉：“阿宁……”
说到这儿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来找神菇花的！她猛的抬起头瞪着那装的仙风道骨的老头儿：“掌门老头儿！你是不是悄悄偷了我的神菇花？”
掌门小眼睛眨了眨，有些尴尬的战术性撩头发，整理衣袍，又捋了捋胡须：“呃，这，掌门的事，怎么能叫偷呢？这叫借来用用……”
“老头儿你怎么这样！当初那种子可是你给我的，我好不容易培育出来你竟然一声不吭的就……”
“咳咳咳，种子都是我给你的，用两朵怎么了，哎呀哎呀，反正植株都在那儿还能长呢不是。”
“老头儿你过分了昂，信不信我把你的小鹦鹉毛扒光？”她作势就要过去对那小鹦鹉下手，掌门急忙制止她。
“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小气，不就用了你几朵花儿嘛真是，你不要给我哇哇叫，补给你就是了，你说，你要什么？”
“那我要掌门你珍藏的那颗玉白菜！”可算让她逮着了机会，她可得好好宰一顿。
“行行行。”掌门虽然一脸肉疼，还是忍痛割爱了。
“我还要那棵封神草！”
“给给给。”
几位长老也是一脸无可奈何，这种情形他们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他们最头疼的就是这俩师徒，大的不让人省心，小的更让人头大。
玉白菜对安神效果极好，还有封神草，顾名思义能封住魂魄不离体，也是个宝贝。
掌门含泪失去宝贝后，对大家正色道：“那就等到第三关过后，弟子们选拔出来，我们在门派大会上一起宣布此事。”
几位长老点头，千景煜也点头称好，正要与舒宁一同回清风殿，她却抢先一步同长老们告退跑开了。
似乎很不想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