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1/1）

刘彦昌今后漫长的神生，大概都不会忘却这一天。他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顺便为了四十年前的自己去跟他们家舅爷谈判…啊不，提亲的时候。

这一天玉帝家的老幺也是无比的闪耀呢！

沉香和刘彦昌一下云头就被珺落扯到巷口。

“姑姑？”沉香一脸懵 逼的看着珺落，见她左顾右盼半晌，与刘彦昌相对客气的微笑点头表示终于把你盼来了以后……

“聘礼呢？”刘彦昌赶紧递上礼品清单………嗯，当然是两份。

“聘金聘饼海味三牲，四京果，四色糖，贴盒，香炮镯金……”珺落满意的点点头，“三姑爷真是有心了，这东西备得丝毫不差。”刘彦昌听了，总算松了口气。

“姑姑，你赶紧跟我说说接下来怎么办啊，我提心吊胆一路了。”珺落把礼品清单收进怀里。“什么怎么办？”沉香哭丧个脸，“我舅舅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这不是他的意思是我的意思！”珺落看着面前有点懵的两个人，尴尬的笑笑，“不是……我是说，有我在呢！你怕什么？”珺落对着刘彦昌轻轻抱拳，“三姑爷，沉香年轻，有些事他不知道。所以，我得问问您。”珺落转过身，背对着有些刺眼的阳光。“既然是杨刘两家的家事，便是关起门来自家解决的。不如三姑爷说说看，让你来这里，是什么意思？”刘彦昌背着手，望了眼二郎庙的方向。“前些日子，三圣母回来说了些话。说舅兄对四十年前的事情，到底是不能释怀。”珺落点点头，“三姑爷是读书人，懂得礼数。那么就应该清楚的知道他为何耿耿于怀！杨老爷与夫人，大少爷皆早逝。二少爷与三小姐相依为命数千年。你要娶杨家的姑娘，就该八抬大轿明媒正娶！长兄如父，他杨戬点了头，你们才算名正言顺，是不是？”刘彦昌紧闭上眼，继而叹息着点了点头。珺落正视着刘彦昌，“迈不过去这道坎儿，就是永远在杨戬心里插了根刺。这根刺是你埋下来，就得你亲自去拔。”刘彦昌拱手道，“多谢珺落仙子，彦昌明白。”

沉香觉得自己多余。

沉香不高兴。

“姑姑，那我呢。”珺落像看地主家傻儿子一样的看着沉香，“我和你爹说话，你自然，先去找你舅舅提亲。反正你们爷俩儿也不是求一门亲，难道要扎堆进去？”

然后沉香就恍然大悟的带着聘礼进去了……

继而面对着杨戬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纠结了许久。叫舅舅吧……不太合适，叫真君老爷，显然找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错位扳也扳不过来的沉香一咬牙一跺脚，对着自家舅舅那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脸一拱手，“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杨戬：………

后面的事儿就不说了。

珺落找了一处茶馆，点了壶碧螺春。“三姑爷，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提亲的事情，是我安排的。”刘彦昌愣了愣，继而微微皱着眉头，“彦昌不知仙子你……”“我们先来说说你和三圣母这回事，”珺落打断他的疑问，“我是个外人，不沾亲不带故。唯一的交集，便是在天庭照看了沉香几年，所以不偏袒谁。当年的事，虽说你们情真意切，但却也欠考量，是不是？”刘彦昌不语，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想想看，当初，三圣母执意要和你在一起，还住在华山。”珺落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一手撑起下巴，轻笑道“玉帝的亲妹妹，思凡下界，尚且将家安在当时人烟稀少的灌江口。而您与三圣母，是无所畏惧的在华山，甚至在华山不止她一个山神的情况下便安了家。你们的底气是什么？难道是宝莲灯？”珺落灌下去一大杯茶，“这姑且算一个理由。可我想，你们最大的底气，怕应该是二郎神吧？”

话已至此，刘彦昌思及往事，他们当年预料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杨戬冲他发一通脾气，然后为了妹妹，辞去司法天神的位置。毕竟，杨戬也是成过亲的，几千年来天庭也无可奈何。所以珺落说的没错，他们最大的底气，就是二郎神这个哥哥。

“仙子说得是。”刘彦昌点点头，“当年更是因为舅兄的缘故，觉得他会为我们周旋。即便那时我年轻气盛，与他赌着气。但知道有这样一个大舅子在，心底总归是有底气的。”

“可天条不认他二郎神”珺落笑道，“错了就是错了，明令禁止写在那里，他杨戬是谁都没用！”珺落神色严肃，不容置疑。

刘彦昌听罢，站起身来，对着珺落拱手做了个揖，“彦昌明白仙子的意思了，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当年也触犯了天条，却用生命来为自己不守法则赎了罪。而我们，却没有。仙子是想告诉彦昌，规矩已然是规矩，即便不合理，也是规矩。既然错了，就要付出代价。”

珺落有些诧异的看着刘彦昌，轻笑着点头，“好，三圣母看上的人，也不是一点胸襟都没有。您且请坐。”珺落将两个茶杯填满，接着说，“当初，你们把那份侥幸全寄托在杨戬身上。而你们没想到的是，你们抱了那么大希望的人，却是导致你们家变的人。”珺落平复着情绪，继而看着刘彦昌的眼睛，“可你们是否想过，他坐在那个位子上，便有维护三界秩序的责任。你们这些人，说天规无理，也只敢思个凡成个亲。而那个人，却死抱着那个让他骂名担尽的位子赌上命来改天条！”珺落不由得叹息，“如此看来，你们恨他恨的好没有道理呀，三姑爷。”

“珺落仙子…”“他在那个冰冷无情的地方守了三百多年，因为你妻子一句话，放下所有的骄傲去求天奴放过你。你们骂他六亲不认助纣为虐，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承认是你们先触犯了天条，你们该接受比这惨重十倍百倍的惩罚！他在那个位子上任劳任怨，铁面无私。他唯一的感情，他三百多年来唯一一点自己的感情，被你们当成笑柄闹上凌霄宝殿！功成身退，你们一家团圆，可他的家没有了，他的家几千年前就没有了。过了几千年他妹妹也不要他了！但他还是豁出去半条命去换了张脸守了你儿子十年！这就是我今天让你来这里的理由！”

刘彦昌颤抖着手放下茶盏，落出的几滴茶水沾湿了衣袖。抬头看去，珺落眼眶通红。“仙子说的是”刘彦昌瘫下身子，靠在后面的椅背上。“这些年我总想着，我该怎么去面对他。我知道，他不愿意看到我。所以，我也老躲着他，我总觉得，哪一天他愿意见我了，这心结也就解了。但是仙子说的没错，横竖，都该是我先去见他。是我对不住他……”

珺落轻揉着太阳穴，闭上眼复又睁开，再视物时方才清明。“三姑爷既然明白，就应该知道，什么提亲，不过就是我寻的一个幌子罢了。百姓们将你们的故事一传十十传百，在戏里将二郎神骂了个狗血喷头。伤害已然造成了，我们都应该因为自己的过错，去弥补那些受了伤害的人，不是吗？”珺落浅浅一笑，“自然，您欠他的也不多了。十八层地狱，可不是一般人消受的起的。小仙只是想，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三姑爷既然也觉得对不住他，就不要让他先开口跟你服软儿，不要让他主动先跟你和解。你知道，为了他妹妹，他会的。可你不要这样做，好吗？”

刘彦昌点点头，复又起身。“多谢仙子，彦昌明白了。”

【二郎庙】

今天的刘彦昌也是十分的忐忑呢……

他刚走到二郎庙门口，自家儿子就灰头土脸的出了门。一脸慎重的对他说，“爹，儿子漫长的神生就托付给您了！”

“这是为何？不是各提各的亲吗？”刘彦昌很惆怅。

“哮天犬叔叔说，姑姑派人把娘和小玉带到了玉泉山，以拜访长辈的名义软禁了……”沉香一脸路漫漫其修远兮，你一定要上下而求索的眼神慎重的看着刘彦昌“爹，你媳妇儿和我媳妇儿能不能回来，全看您能不能搞定我舅舅了！”

刘彦昌：mmp

杨家二少爷的便宜妹夫，灰不溜秋的进了门。这二郎庙当年昆仑山一战后待了三年，可没有一天看着比今天糟心。

刘彦昌进门的时候，杨戬正坐在那里喝着今天的第六壶冷茶……看着刘彦昌进来，杯盏停在嘴边，盯了刘彦昌半晌。他很怕这老子和儿子一样脑子 短路再喊他一声亲家公……

刘彦昌平生第一次毕恭毕敬的对着自家舅爷做了个揖，中规中矩道“舅兄！”

杨戬：嗯，还不算有病。

“坐吧。”刘彦昌很不自在的坐在杨戬左手边的一个位置。终究是他先开口说话，“舅兄近来…可还安好，三娘很是挂心。只是忙着沉香婚礼的事情，也难以顾及。”哮天犬给刘彦昌倒上茶，赔笑两声便退下了。杨戬听他这话说的规矩，倒也中听。这要是只说前半句，杨戬保不齐来一句，她挂心怎么不回来看看我………

“孩子们的事是大事，我倒是无妨。”杨戬依旧语气极轻，听不来情绪。

“彦昌今日来此，一是来跟舅兄商议沉香小玉的婚事，二来，是请舅兄恕小弟昔日无礼之罪。”

“哦？”杨戬大概怀疑这个嘴比刀子硬的书生是在十八层地狱撞坏了脑子。

“昔日，彦昌与三娘相遇时，本以为她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在茶棚里坐着，被几个恶人缠了身。我不知是三圣母驾到，还自以为是的谎称她是我内人，带她离开茶棚。后来我被那群人追杀掉下悬崖，被三娘救了，我才知道她是三圣母。”

刘彦昌轻轻叹息一声，“她是个仙子，温婉贤淑，生的又是花容月貌。我的确是看她第一眼，便喜欢她了。”杨戬有些糟心的看着刘彦昌，似乎想说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刘彦昌起身，食指一点便将聘礼原封不动的堆在屋内。这次换杨戬一脸懵 逼。

“我知道，舅兄从来都是瞧不起我的。这世上的好男儿千千万，在你心里，能配得上三娘的必得是人中翘楚。我不是。”刘彦昌朝着杨戬一拱手，“可我是真的喜欢她，当我是个凡人的时候，我没有本事，保护不了她。只能躲在她身后看着她与天兵对抗，我却没有任何办法。如今我是个散仙，法力低微，更谈不上保护她。但我却想照顾她生生世世。”

杨戬轻轻一笑，“你既然都说了，你没有能力保护她，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就能照顾好她呢？”

刘彦昌顿了顿，接着道“因为我知道她想要什么，她不要天上的星星，只要枕边的油灯。她不要万人膜拜，只要一人白首。”刘彦昌起身，将聘礼的礼单放置在杨戬面前。“二哥，这些话我四十年前就该跟你说的。我是真心爱婵儿的。我愿意用我的心，我的命，守护她生生世世。我知道我给不了她太多，但只要她需要，只要这世上有。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杨戬盯着桌上艳红夺目的礼单，终究觉得整个人都松了下来，身侧没有一丝依靠，却也没有一丝负累。

“好。”杨戬轻描淡写的吐出一个字，正欲端起茶杯喝口水，却发现袖子被挂到座椅把手的虎头口，一动就扯丝。看着自家便宜妹夫在这里又不好意思直接扯，于是背着个手鼓捣自己的袖子。

………

刘彦昌见他一个字说出口再也不理自己，只低个头背着手不知道在干嘛…愣在一边，不太理解这个简单粗暴的“好”包含了什么意思……只能中规中矩的站在原地半天不敢挪动。直勾勾站着也挺累，不自觉的移动重心，半晌就麻了半条腿。

刘彦昌：………

珺落……珺落终于看不下去了。从背后的屏风收回了半个头，整个人走了出来。

“三姑爷，您先坐吧。你也知道，二爷他话少。”借着珺落挡在他们俩中间的这个空档，杨戬转身把袖子扯了下来。“咳，那个。”杨戬不太自在的起身，拿出两个礼盒。

“这个拿回去给三妹，只当我送给她的嫁妆。其他的无所谓，有一个暗格，一定让她亲手打开。还有这个，是给小玉的。”刘彦昌看着礼盒，再看见自家舅爷那僵了几十年总算笑了笑的脸，诚心诚意道了谢，接过了礼盒便起身告辞了。

“慢走啊妹夫。”

刘彦昌一个踉跄差点把两个礼盒全甩出去……

“是…二哥您忙。”

【刘家村】

当刘彦昌传信的玉蝶，飞落到三圣母手上时，众人便知道事情已经有了转圜的余地。玉鼎真人，更是如约放了杨婵和小玉。一家人如是启程，直接去了山东刘家村。

“二哥真是这么说的？”杨婵欣喜的接过礼盒，一样一样点着自己这迟来了四十年的嫁妆。不知不觉笑弯了眉眼。“呀，这一套羊脂玉的首饰，可是二哥亲手刻的呢！”杨婵抚摸着那洁白的玉簪玉钗，仿佛能触到哥哥手心的温度。

“刻了一整套……”沉香哭丧个脸。

沉香觉得自己在杨戬心里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了………“哼！”

刘彦昌不解的看着扭头就走的儿子，再看自己妻子笑靥如花的模样，会心一笑。“二哥说，这里面有个暗格，要你亲手打开。”“哦？”杨婵无奈的摇了摇头，“二哥真是越来越神秘了。”杨婵抽出盒子里坠着的一小块金片，暗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副羊脂玉的手镯，色泽纹理看着十分眼熟。待杨婵仔细回想一番，才瞧着与自己从前被二哥偷去送媳妇儿的那副一般无二。

“我才不嫁人呢？给，这个别摔碎了昂！”

想起年少的戏语，杨婵一阵恶寒。

“相公”

“啊？”杨婵走到刘彦昌面前，一脸凝重的抚过丈夫的脸庞，手停在他鬓发上。，“路漫漫其修远兮，你的苦日子还没到头呢。为妻会默默支持你的……”

刘彦昌一脸懵 逼的看着走远了的三圣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突如其来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二郎庙】

送走了刘彦昌和沉香，珺落如释重负的回到二郎庙。杨戬正站在门口，脸色难看的像个门神。珺落走近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王爷，这是在灌江口，你能弄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吗？门神的活儿不用你干！”杨戬靠在门背上，抱着折扇。“珺落，你今天跟刘彦昌说什么了？”

司法天神日常审案，珺落早就习以为常了，“自然是告诉他，好好说话，别讨你不待见啊！”杨戬侧过头去，脸上无悲无喜。

“你也不能永远跟他僵下去，好歹隔着你妹妹呢！对吧？所以，得饶人处且饶人，恕人恕己啊！再说了，是他死乞白赖找你联络感情，你也不丢面子啊！”珺落找刘彦昌的意思，便是让他向杨戬承诺好好对待他妹妹。毕竟，杨戬可不想听什么道歉的鬼话。但这个刘彦昌也算是有脑子，还知道再备一份聘礼。

情投意合，名正言顺。

要是这一套程序下来，杨戬心里还不能舒坦，那珺落可就真的要告诉太上老君和玉鼎真人，这小爷她不伺候了。

杨戬终是垂下头，整个人似卸了防一般困意袭来。这四十多年的恩恩怨怨，总算是画上了个不甚圆满的句号。

珺落见他不说话，只低垂个头，一手扯过他雪白的衣袖。暗蓝色的法力拂过袖口，扯丝的地方瞬间完好无损。珺落无奈的看着和自己妹夫聊天，可以尴尬的把袖子玩儿坏了的杨戬，无奈的摇摇头。

“走吧，耽搁了半个多月。你外甥的婚礼你还去不去啊？”

杨戬看了眼桌上王母娘娘送的贺礼，浅浅一笑。总算，能过几天安稳日子了。

珺落亦兴高采烈的收拾打扮了一番，换下平日里繁琐的广袖，只穿了身软银轻罗百合裙。鬓边斜插着金步摇。整个人瞬间清爽了不少，一如她送走刘彦昌和沉香后焕然一新的心情。

不过，如果珺落知道今天这一番安排对刘彦昌产生的影响，在数百年后造成了什么样的效应，她打死都不会这样做。

其实刘彦昌本来就是个读书人，文采学问都不错。他在听了珺落这些话之后，痛定思痛。虽然他不能为自己的大舅子洗清冤屈，但他可以从侧面告诉大家，杨戬不让他妹妹犯天条是对的。

据说从这一天之后，刘彦昌开始钻研戏文，过了那么几十年，还真就把这出戏给改编成了。

珺落表示，不能让你流芳千古，就陪着你一起遗臭万年，刘彦昌对杨戬才是真爱呀。

只不过在知道那出戏叫《二堂舍子》后，三圣母愤怒的摔了茶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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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堂舍子讲的是戏曲《宝莲灯》里，刘彦昌另娶了一个妻子，生了一个孩子，沉香在学堂里打死了人之后，刘彦昌告诉了沉香，他的母亲是三圣母，让沉香跑了，他让自己的另一个孩子去替沉香顶罪。在原版的宝莲灯当中，老刘就是个负心汉。这里的解释就是，刘彦昌为了弥补自己对杨戬的这样一种伤害，顺带着把自己黑了一把。而三圣母是认为，刘彦昌从心底还想再娶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