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懵懂才知种情丝（上）（1/1）
华山的微风夹杂着细雪，落在掌心轻柔而微凉。刘彦昌和杨婵整理好今日的祈愿文书，相携着朝雪映宫去。
“待过些日子开了春，你与小玉去天庭看看二哥，华山的事情交给我就好。”刘彦昌将文书置在桌上，望了一眼雪映宫依旧绚烂的桃花。
“这桃花常年不败，虽不比凡间雪里梅香那般诗情画意，但其色更衬雪光。”
杨婵闻言望去，落雪下嫣红一片，愈发粉嫩可爱，笑道“想是你初登仙界，一如我那时，虽几经逃亡，眼睛里却是瞧什么都新鲜。等看的时日久了，便觉得世有枯荣，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人世间的爱恨情仇，生死离别，总有它的规律。所以一切的安排，便也按部就班。哪像我们当神仙的，一生漫长，便总觉得自己耗得起。”
刘彦昌若有所思，“娘子说的是，世有枯荣，所以开花结果皆是顺着天时地利。如此，倒也顺其自然，不为外力所变。”
杨婵将那一摞摞的文书摆好，方才开口，“于许多人来说，逃离了六界轮回之苦，也算幸事。可有些人却不是，没了生老病死，便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甚至连爱恨都是麻木的。”
刘彦昌看着妻子愁容满面，话里话外总有计较。思索片刻，心下了然。“娘子此话，倒像是在替舅兄忧心？”
杨婵无奈的叹口气，“我忧心又有什么用，他总是把自己关在那黑漆漆的神殿里，不肯说他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我这个二哥呀，什么都好，就是不知怎的，转性转的那样厉害。幼时那般顽劣那般闲不住的人，活生生成了个闷葫芦。”
杨婵心底是有计量的，她倒宁愿自己的二哥真的是个冲冠一怒为红颜，反下天去竖旗为妖的人。拘泥于小情小爱，倒也一生潇洒。可惜了，杨戬却从不是这样的人。
刘彦昌听罢犹豫片刻，依旧试探道“那……嫦娥仙子……”
杨婵抬手止住刘彦昌的话头。彼时广寒宫的一幕幕便又浮现心头，惹的她不快。甚至不知如何让百花仙子晓得了这桩事，以此让二哥落下笑柄。
杨婵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彦昌啊，当年这件事，被闹上凌霄殿的时候，我二哥与嫦娥之间便再也没有可能了。他从来是个，你若无心我便休的人。之前他或许还会因为嫦娥不忍心伤害他而心存侥幸，但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他的感情，已经被别人指手画脚沦为笑谈。他怎会再给别人侵犯自己的机会？这一点，我还是了解他的。”杨婵回身走到软榻旁，倚着软枕坐下。“也是，我杨婵的哥哥，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好男儿，多少姑娘怕是想着盼着嫁给他。哪里非得上赶着贴上去！”
杨婵伸手拨弄着床幔上的流苏，“只是我却忧心……”
“你是担心，二哥虽然不会允许自己重蹈覆辙，却也不会再轻易喜欢上别人了。”杨婵点点头，秀美的眉头凝成一团。刘彦昌几步走到杨婵身侧，躬身就坐。“我倒是一直想问问娘子，珺落仙子是何时与二哥相识的？”杨婵神色诧异“珺落姐姐？我也只听二哥粗略提过几句，倒不曾真的上心。只是她这些年，总跟二哥形影不离的，我虽跟她接触的不多，可沉香喜欢她喜欢的紧。”
刘彦昌回想起那日珺落在客栈跟他说话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对杨婵说了。“她总是事事能为二哥思量妥当，倒让人费解。即便是娘子这样的至亲，也总有思虑不全的地方，她却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皆有考量。”
杨婵食指点着下巴，“这些年，她对二哥虽不温不火的，可事事都是为他。包括之前，我们都觉得二哥心结已解，也是她寻了我说了二哥换脸的原因，我才知道他心中总有计较。如此说来……”
杨婵回头看着刘彦昌，片刻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二哥是怎么想的，谁知道呢？他在这方面，只有让人干着急的份儿。”
夫妻二人相对沉默，却听得门外轻盈的脚步声。未见其人，小玉银铃般的声音便响在耳畔了。
“娘，沉香回来了！”
二人迎出来，却见沉香和小玉牵着手。一双璧人，自桃花纷飞，雪色晶莹里款款而来。杨婵与刘彦昌相视一笑，“怎么？这有人进了我雪映宫，我都未察觉。原来是先掩了气息跑去寻媳妇儿了！”
沉香难为情的笑笑，继而松开小玉的手，行至杨婵身侧“娘，您就别取笑我了。此番是舅舅有事寻你，让我下来接你。我在山门瞧见小玉，同她一道进来的。”
杨婵听罢疑道“哦？二哥有什么事？”
沉香面色渐渐凝重“上次舅舅沉冤昭雪时，为求玉帝的旨意，姑姑放出了麒麟兽。触犯了天条，女娲娘娘密旨，三界通缉。”
“什么？”其余三人大惊失色。
“娘娘密令，于斩妖台受六十四根噬骨钉。但玉帝许是想买舅舅一个人情，提前拟了诏书传给神殿。现在旨意还未曾下达三界，姑姑曾吞食过混沌青莲，若到时出了什么事，只有宝莲灯能救她。”
杨婵不假思索，“彦昌，华山这几日便交由你与灵芝打理。我去天庭看看！”
“我也去！”小玉忙道。
刘彦昌虚扶着杨婵，安抚道“你们且放心去吧，这里一切有我。”
云销雪霁，彩彻区明。
三人直上青天，回到真君神殿。入得厅堂，却没见杨戬的影子。迎出来的是梅山老六，见他抱拳行礼道“三圣母，二爷去兜率宫找珺落了。”
杨婵点头应下，便也只带着两个孩子入了殿，后话不提。
【玉泉山】
且说杨戬离开神殿后，在兜率宫寻找珺落未果。只得派哮天犬四处搜查
可一连几天下来，都不曾见珺落的影子。三界之中，也未寻得她的气息。杨戬寻思着，珺落是否有意避开他，或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踪影全无。如此想着，干脆去了她常常逗留的玉泉山。
“师父，您确定珺落她没有来过这里？”
玉鼎看见他焦急的模样，故作轻松。“她兴许只是贪玩儿，到凡间去了，你也别心急。”
杨戬眉头紧锁，“今日早朝，玉帝已经下旨通缉她，给了我两天的时间。也就是说，最迟两年后的立春，我要带她回天庭。按理说捉拿青鸾一事，女娲娘娘早已下令，此番若非玉帝周旋，把这事落到天庭司法部，她早被带回娲皇宫了。如今她离开我半步都会有性命之忧，师父，我怎么能不心急呢？”
玉鼎坐在蒲团上，目光依旧温和。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这件事，虽说因你而起。可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珺落没用，她也便有错。如今她走了，无论是逃跑了也好，或是去了别的地方也好。于公，你是司法天神，若拿的住她也不算徇私枉法。于私，本就是她犯了错，就该她去承担。”
玉鼎抬头看着他的反应，也不多话。
“师父？你素日最疼她的，今日怎么……”
“你向来便是如此！”玉鼎打断他，“她既自己做出了选择，便就是那么想的。你为何一定要左右她的决定呢？”
杨戬依旧心平气和的解释着，“非是弟子要左右她的决定，我只是想着，这一切本就因我而起，无论如何都该我去周旋。她如今不见踪影，我实在忧心……”
“她就是留下来又怎么样？”玉鼎依旧面不改色，“你还能带着她反下天去？就像当初娶三公主一样？”
杨戬琢磨着师父话中之意，却如何也不得解，“师父，这怎么能一样呢？”“怎么不一样？”玉鼎素日总是万事随着他，今日却并没有妥协的意思。“你无非觉得珺落是为你犯了天条，心里过意不去。如今你上天入地的寻她也不过是心怀愧疚，与你当初托四公主四处寻找寸心有何分别？”
“自然有分别，寸心待我有恩，可是珺落她……”杨戬一时语塞，看着玉鼎不容置疑的神色，更是无话可说。
是呀，又有何分别？当初寸心已经离开了灌江口，而后他得了天庭封赏，押送寸心的虾兵蟹将亲耳听到天庭赦免所有同他一起对抗天庭的人。如此，寸心就算无罪了……可他还是因着恩情娶了寸心，就因为她喜欢自己。但是珺落……
“珺落如何？”玉鼎看着眼前这个情商低的千百年如一日的徒弟……实在颇感头疼却又无能为力。“如果你想不清楚，那么为师告诉你，珺落此番离开，被你带回天庭和被其他人带回天庭结果是一样的。所以，你若只是觉得抱愧，大可不必多此一举。只需要去向玉帝和女娲娘娘争取减轻她的刑罚。到时候，她回了娲皇宫，依旧是上古尊神，你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大费周折的寻她。”
回娲皇宫？难道珺落是打算回娲皇宫的吗？杨戬听师父如此说，笃定了他知道些什么。三界之内，唯有师父知道除了躲在水里以外，还能逃过哮天犬追踪术的法子。那么珺落肯定刚离开玉泉山不久，如今通缉令下达三界，她若有意一人做事一人当，便不会躲得太远。
“师父……弟子知道您心里是怎么想的。可现在这件事已然闹的人尽皆知，我没有办法将珺落一个人置于险境。”杨戬指尖轻轻掰着扇骨，继而拱手“求师父先告诉弟子珺落在什么地方，弟子向您保证，两千年前的事绝不会再发生了。”
玉鼎沉默片刻，终是缓缓道来。“地突泉处有一种洞冥草，珺落就是吃了这种草才掩盖了行踪。你让哮天犬吃下去，他便能闻到珺落的气息。”
杨戬接过师父画的两张草图，乃是一张地形图，一张洞冥草。杨戬咬了咬嘴唇，终是开口，“师父可知，她为何一定要离开？”
玉鼎意味深长的看着杨戬，“她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愿拖累任何人。”杨戬听罢神色自若，仿佛觉得他还有后话。
“至于其他的，为师答应过她不能说。告诉你她的行踪已是食言，你便不要再问了。”
玉鼎阖上双目，再不言语。小落落，可不是贫道不守信用。只是贫道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带着遗憾和不舍，就这么一心去送死啊！
杨戬谢过师父，离开玉泉山直上云头，唤来哮天犬。“依着这张图，在地突泉找到洞冥草。吃下去以后去寻珺落，有了行踪立刻来报我。”“是，主人！”
【真君神殿】
杨婵高擎宝莲灯，七片花瓣光华流转。几番法力运转后，杨婵停下口诀。“二哥，你放心吧。珺落姐姐曾吞食过混沌青莲，宝莲灯既能告知她的气息，便说明她没有危险。”
沉香道，“舅舅，我与小玉这些天也在四处寻她。姑姑她不会走远的。”
九天之上云海翻涌，沉香看着云雾缭绕的神殿，彼时他也曾一身银甲立于云端。无数的辛酸苦辣交杂成往日时光，竟胜似千年漫长。沉香望着杨戬熟悉的侧脸，方觉那二十年的时光不过大梦一场。
夜幕低垂，神殿里渐渐黑了下来。月光柔柔的投进窗口，披了一地亮银。
杨戬垂着眼睑睡得很浅。朦胧中嗅到一丝浓郁的香气，杨戬不悦的皱起眉头。神识方才醒转，忽觉有人添衣，披风上的风毛刺得脸庞痒痒的。
“珺落？”杨戬睁开眼，朦胧中一抹浅蓝色的倩影。杨婵微微一笑，眼里带着不明的神色。“二哥，是我。”
熟悉的温度传至身侧，杨戬略有些尴尬的坐直了身子，眼神落在面前的香炉上。
“二哥睡的不好？”杨婵关切的问他
“嗯”杨戬看着妹妹，面色如常。声线依旧温柔“这香熏的太浓了，有些头晕。”
杨婵微微一笑，俯身坐在杨戬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