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秋雨晴时泪不晴（1/1）
傍晚时分，秋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伴着丝丝凉风，刮起琉璃阁院中的落叶、残枝，“噼啪”作响，院中的秋千被风刮得荡来荡去。
南姬站在廊下，看着屋檐垂挂的雨帘，伸出手去，微凉的雨水浸润一双嫩白的柔荑，她一身素服，未着一饰，素白冷清得不似一个年方双七的少女，那双琉璃眸中再不见往日的澄澈灵动，竟透出一股暮气沉沉。
遥望天边阴沉的天色，秋雨总会停歇，可……秋雨晴时泪不晴。
她微勾唇角，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无声的泪却顺着娇小的脸庞簌簌落下，无声无息，却感染得天地都为之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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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格外的宁静，连蝉鸣声都似感知到了沉闷的气氛，低哑的鸣叫着，生怕惊扰了那个心碎的人儿。
穆晴端着一盅煨了许久的乌鸡汤，缓缓地推开了南姬的闺房门。
屋内只点了一支微弱的蜡烛，烛光昏暗，已然快要燃尽了。半明半暗中，那道娇小的身影蜷缩在床榻边，双腿蜷缩着，双臂抱着双膝，小小的下巴抵在膝盖上，青丝未挽起，长长的披散到了腰间，那双一向流光溢彩的琉璃眸此刻黯淡无光，再也找不见星辰。
单是看着南姬这副模样，穆晴的心口就猛地一阵揪痛，泪便漫上了眼眶。
她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强扯起一抹笑意，小心的凑到床榻边，坐到南姬的身侧，轻柔地说道：“夭夭乖，娘给你炖了乌鸡汤，你已许久没有好生进食了，喝一点，好吗？”
好似入定了一般的南姬丝毫反应都没有，依然木木呆呆的，看得穆晴心痛不已，轻轻地揽住南姬的肩膀，抱她入怀，哑声道：“夭夭，别让娘担心，你给娘一点反应好不好？”
南姬轻轻地阖上双眼，泪便顺着苍白的小脸儿落了下来。
穆晴咬着牙，忍住自己的泪，抬手拿着绢帕擦拭着南姬脸上的泪水，含泪带笑的说着：“你这样，让娘想起你小时候了……”
“你小的时候啊，身体不好，隔三差五的总是生病，日日闹得娘提心吊胆的，生怕你有个好歹。”
屋内烛火昏暗，娘俩依偎在一起说着体己话，只求留住这片刻的温馨与安宁，唯有心中坚毅，身处温暖，才能有勇气面对外界的风霜雨雪吧！
“慢慢地你长大了，娘这辈子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你能肆意潇洒，任性妄为的过一生，开心平安，百岁无忧，所以为娘和你爹爹商议着，早早给你定下了沈家的亲事。”
穆晴轻柔地说着，手揽着南姬的肩膀，柔柔地拍打着，好似她还是小时候需要被抱在怀里那般大。
这是她当做亲生骨肉一般养大的孩子啊！掏心掏肺十四年，早已淡化了血脉亲缘，她给了她一切的一切，甚至比对自己亲生的那几个臭小子用心得多，遭此一劫，她怎会不心疼呢！
“娘想着，沈家是我王府的世交，你沈伯父一直在你爹爹麾下效力，家风清明，逸尘他……”提起那英年早逝的儿郎，穆晴的心口一阵发闷，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们，就如自家孩子一样，哪能不惋惜啊。
“逸尘他陪着你自小长大，可谓再熟悉不过了，你们若能喜结连理，我和你爹爹是最放心的，是以娘从未教过你什么后宅手段，心机算计，竟是将你教成了一张白纸，只因娘相信，沈家不会亏待了你，逸尘他对你一心一意，也定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可是……”说着说着，穆晴的泪汹涌而下。
“可是，老天不仁，竟是让你们历经如此磨难！如今竟要你为了满族荣耀嫁入皇室，那是……龙潭虎穴，为娘舍不得，却也没办法……夭夭啊……”
南姬早已泪流满面，却死死咬紧牙关，伸手抱住了穆晴的腰身，将脸埋在她的怀里，泪湿了衣襟，她闷闷地哽咽道：“娘，别说了，夭夭都懂。”
即便再不想接受，南姬心里也明白，一张圣旨便是整个南岳王府都逃不开的枷锁，他们只能遵从，毫无反抗的余地。
穆晴心痛到要碎掉了，用力的抱紧了怀里的女儿，她宁愿她哭闹，也不愿她如此懂事，“今日，你祖母说了那样许多，责任和大义压了你一身，可她当真想说的是，无论何时，你都要记得，你是南岳王府的千金，王府是你的后盾和底气，万不可堕了你王府千金的身份！你要记得，你的祖母是安和大长公主，你的哥哥们是名震天下的少年将军，你的父亲是征战一生，满身战功的南岳王！你要时刻记得……你姓夏！”
穆晴了解老夫人，即便说了那样多的大义和责任，但最温柔的牵挂依然藏在严厉的话语背后，是对南姬的千万个不放心。
不放心她小小年纪便要背井离乡，不放心她背负着全族荣辱，违背真心嫁与旁人，许是就此赔上一生的幸福与欢愉，不放心她脱离了南岳王府的庇护，独自一人在京都城内面对一切，太多太多的不放心，许是千言万语都说不尽。
穆晴哭到哽咽，抽泣道：“可是夭夭，娘想说……将来山高路远，你孤身一人，虽有家世，却又好似没有一般，家人都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一定要坚强，万事多想想，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娘来不及教你再多了，不求你得荣宠富贵，惟愿我儿平安……”
南姬死死咬紧了牙关，却止不住在娘亲的怀里哭到颤抖。
穆晴紧紧地抱着她，亦是哭到难以自已，“哭吧，把那些伤痛和不甘都哭出来，莫要憋坏了……”
自收到沈逸尘战死沙场的消息后，她便一直未曾哭闹过，连流泪都极为隐忍，却终是在今夜，在母亲的怀里，哭到声嘶力竭……
窗外的秋雨依然在下，连月亮都听到了屋内的娇人儿悲痛欲绝的哭声，躲到云层的后面，掩面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