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桥（1/1）
“少司命，少司命，你为什么亲自跑来救我们呀，是不是……”重新恢复活力的朱颜自然走到哪里都安静不下来。
这不，人都还未追赶跟上，话已经率先传到了时影的耳朵里。
但时影完全没给朱颜故意歪曲事实的机会，开口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换作任何一个人，我都会来。六部子弟是因为拜我为师才上的山，我不能让你们任何一个人有所闪失。”
见时影如此朱颜也不知是已经习惯了，还是又准备打什么其他的鬼主意，一丁点也没被打击到，反而依旧满面笑意地凑到时影身侧扯住了他的衣袖衣角。
“既然少司命是来救我们的，这里这么黑，路都看不大清楚，稍有不慎就可能一脚踏空从这山崖上滚下去，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想必我们如此，少司命应该也不会介意的吧。”
少女俏皮的笑颜之中是明晃晃地狡黠，但说出来的理由让时影根本无从拒绝。
时影抬眸深深地看了一眼略显得意，还不忘偷偷朝他另一侧的沐离投去几个嘚瑟地眼神的朱颜。不曾开口，但也并未挣开朱颜的手，算是默许了她这有些越界的行为。
陪伴在白薇皇后身边的那四年，虽然是通过白薇的描述，可沐离也算十分了解时影的为人，深知他是个内心极为温柔的人，只要在不触及原则底线的前提下，很容易心软。
明明只比朱颜大不了多少岁，性子却要比许多中年人都要清冷，不难想象这些年在帝王谷他究竟忍受了怎样的孤独与寂寞。
想到这些，沐离竟莫名产生了想要打破他的清冷外衣，想要窥探他内心真实情感的冲动。
明明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可待沐离回过神她的手竟然已经如同朱颜一般，将时影左侧的衣袖攥在了手掌心中。
平日里在天极风城，沐离大多数时间都是跟着朱颜，看着她肆意玩闹，并在她感觉过份时及时制止，只是极少数碰到特别感兴趣的人或事时才会跟着她一起胡闹。
离开天极风城到九嶷山这还是头一遭，但朱颜心中的震惊不消片刻便被兴奋所取代，就像是小朋友一下子发现了可以给自己撑腰的家长，有了底气的朱颜扯时影衣摆的力道都大了几个度。
时影如何能不明白，沐离这一伸手虽算不得火上浇油可也大差不差，额角一抽，紧了紧眉心，将不解的目光投向了左侧玉伞下的沐离。
“这里太黑了，还到处都是鬼魅，我啊~胆子有些小呢，少司命~”
沐离夹着嗓子还故意用了软绵绵的调子，无论是声线还是语气都与往日时影见过听过的判若两人。
两个人同在伞下，距离挨得很近，近到哪怕四周一片漆黑沐离也能清晰地看到时影瞳孔因为震惊而产生的抖动。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一直盯着他的沐离捕捉到了。
但也仅仅只有这么一瞬，下一刻时影便整理好的情绪，完全无视掉沐离的恶作剧回正身体，拖着两个‘小累赘’开始继续疾步前行。
有了时影在前开路，三人很快便来到一座枯木桥前。
时影撑伞伫立在桥头久久未动，倒是朱颜见他过了这么久只是站在这里看，完全没有抬脚踏上去试试的意思误以为他这是怕了，自告奋勇地扔掉手中早已被她攥出几道深褶的衣摆，一个健步跳了上去。
“阿颜！”
见朱颜依旧还是如此莽撞，沐离是又气又急，生怕这桥突然断裂或者生出什么事端。好在静静等待了片刻，朱颜除了一开始没站位摇晃了几下并未出现什么危险。
“没事儿，阿离你看，我就猜这桥没问题的。”
如此冲动不计后果，侥幸平安竟然也没有一丁点反省自己的意思，要不是场合不对，沐离真想冲过去给她两个脑瓜崩，将她脖子上这个球子撬开看一看里面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
“猜？你还挺骄傲啊。”沐离没好气道。
朱颜低下头抬脚小心翼翼地又往前挪了几步，发现这桥体的树枝纵横交错远没有看起来那样好走，能下脚的地方少之又少，踩在上面树枝还不断发出那种十分刺耳的吱呀声，给人一种它随时可能断裂的错觉。
朱颜虽然胆子不小，可到底还是个普通少女，说心里不害怕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海口都夸出去了，此时退回去让她这面子往哪儿搁呀。
目光瞥见时影举着伞站在桥头依旧动都没动一下，朱颜像是给自己找到了台阶，开始将矛头调转，吐槽起了三人中修为要明显高出自己与沐离的时影。
“少司命，我们就非得走过去吗？你带着我们飞过去不就可以了。”
这个想法……真棒。
但对此沐离只想说，想的挺美，下次最好别想了。
“混沌，不在任何术法范围内。在这里，我亦使不出术法。”时影的耐心解释也让朱颜那些暂时掉线的记忆重新回到了脑海中。
若是能使用术法，两个人掉下来后碰到那些嗔灵时也就不会那么狼狈了。
正当几人交谈之时，朱颜脚下突然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沐离一开始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再次看到那团黑雾快速掠过她这才厉声打断了两人。
“那是什么？”用手指指向那团依旧在快速移动徘徊在朱颜脚下的不明物体，另一只手用力拽了拽站在自己身侧的时影，身体本能地朝着他贴近寻求庇护。
“……贪灵。”
“贪灵？”
朱颜默默地跟着时影重复了一遍，可话音还未落下，那些游走的贪灵却突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开始疯狂躁动，随即立刻开始朝着桥上的朱颜进行攻击。
因为无法使用术法，面对那些可以任意来去的贪灵朱颜毫无办法。只能站在原地被动挨打。
沐离见状抬腿就想冲过去，但手腕却猛地被身侧的时影握住，同时时影原本手中的玉伞则代替沐离被抛至朱颜身前。
“打开伞！阿颜。”
那边接到伞的朱颜还在愣神，眼见贪灵就要撞到她了，沐离立即大喊出声。
可回过神的朱颜用力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找到要领将玉伞成功撑开。最终无奈只能将它当成棒槌开始挥舞驱赶那些纠缠她的贪灵。
“……你这伞，还认主？”
沐离的这个问题时影一时也无法回答。
按理来说这玉伞应该是不认主的，可事实摆在他眼前，朱颜确确实实没能将其打开，所以此时的时影也给不出答案。
“混沌之中，只有这件法器可以自行运转，正常只需要撑开玉伞，便能形成结界，抵御外界的攻击。”
“但若把它闭上，那它就只是一个牙棒，只能靠蛮力挥舞。”
虽说如今朱颜没能将其打开，只当这法器是牙棒，但靠着蛮力她却依旧能将那些贪灵击退，也算是天赋异禀。
但那些贪灵见自己打不过朱颜，竟然掉转冒头开始攻击朱颜脚下的树桥。那些树枝看起来都摇摇欲坠地，根本受不了贪灵的攻击，没几下便开始损毁变得支离破碎。
“朱颜，快回来！”“阿颜，快回来！”
沐离与时影同时出声，虽然提醒了朱颜，可到底还是为时已晚，朱颜在距离山崖几步之遥的地方随着消散的树桥坠落。
事关朱颜的性命，沐离也顾不得了，一把扯下头顶的发簪与发带，用尽全力朝着朱颜甩了出去。
发簪如同有生命般绕过朱颜的腰际，沐离拽过发带的另一端这才拉住了下坠的朱颜。
沐离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支撑住朱颜的重量，整个人被拽的一个趔趄，身体也随之朝山崖倾斜。
身体即将腾空之际，沐离被一双温热的双手半搂半拽地扯回到了地面，呼吸间满溢的雪寒薇香气让沐离再次恍惚了一瞬。待她回神，朱颜已经被平安时影救上来了。
“呼，好险好险。好在有阿离你救我。”
“救你的可不是我，是少司命。”
“谢谢少司命，还你玉伞。”朱颜将玉伞递过去的那一刻，三个人都见到了萦绕在玉伞周身浓烈的阴煞之气几乎完全掩盖了玉伞原本的灵气。
“那个……要不……我赔你吧，等出去我赔你的法器。”
时影从朱颜将玉伞递过去的那刻起就只是低头望着玉伞不说话，朱颜自知理亏，绞尽脑汁也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还因为紧张说得磕磕绊绊战战兢兢地。
“朱颜，你几次三番说要拜我为师，可若非沐离提醒，你根本不知这玉伞该如何使用。这玉伞我从第一次救下你们时一直在使用，而你，从始至终都未曾注意。这并不是渴望学习之人该有的样子。”
“你，不是在怪我将你的法器弄坏？”
“法器乃身外之物，我又怎么会介怀。”
见朱颜脸上流露出庆幸与欣喜，沐离便知道她根本没将时影刚刚说的话记在心里。或者说这俩人此刻完全就是在鸡同鸭讲。
朱颜脸上那一副‘少司命没生我气，真好’的模样看得沐离只想扶额。根本不知是该夸她乐观还是该吐槽她脑回路清奇。
“嘎吱嘎吱嘎吱……”
随着朱颜露出明媚的笑颜，三人身后原本树桥消失的地方竟然重新生长出了新的枝条，而且远比之前的那些枯枝要浓密繁茂得多。
不同于沐离与朱颜的迷茫疑惑，时影见状明显是想到了什么，竟然毫无顾忌的率先踏了上去。
“这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漂亮？是不是啊，阿离。”
漂亮倒是挺漂亮的，可身处混沌之中，沐离并没有什么心情欣赏花草，所以便随口敷衍了一句“还凑合吧。”
哪里想得到她刚一说完，几人脚下的花桥竟然开始迅速缩小，若不是时影拉了她一把，她此刻怕是已经跌坐在地了。
“看来我猜的没错，人们心中的希冀信任，欢乐，会让心桥再生，会助我们通向彼岸。而人们心中的猜忌，怀疑，谎言，这些恶念会让心桥损毁。”
“谎言？”
……刚刚那句……凑合，就算谎言？
好家伙，整个一测谎仪啊。
“来吧，为了过桥，让我们想一些开心的事情。”
“开心的事？嗯……自从认识阿离之后，我好像每天都过的挺开心的。幼时，我们经常偷偷跑出府去骑马，去逛街，买很多新奇的玩应。长大之后会给我找老师，教我修习术法。每次闯祸了都会想办法帮我补救，让我躲过了很多次处罚。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之一。”
“咳咳，让你说开心，怎么说起我来了。”被朱颜当面夸上了天，沐离纵使脸皮再厚也有些经不住，整张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嘻嘻，我说的都是实话呀。”
三人脚下的心桥因为朱颜这一通发自内心的夸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了很长一段。见时影给出的法子见效，朱颜面上一喜，随后将目光投向了时影。
“少司命，该你了。”
“幼时我的母亲时常做糕点给我吃，味道甘美，入口即化。”
“只是，自从她仙去之后……”
对于时影来说母亲的突然离世始终是他的心结，所以在他诉说曾经开心的过往时，难免勾起心中的苦楚。
这段快乐却夹杂着痛苦的感受自然没能使心桥继续生长。沐离见状出声打破了时影的回忆。
“在天极风城认识阿颜之后的日子，虽然有些吵，时不时有些头疼，但也带给我许许多多过去从未感受过的欢乐。”
“没了？”
朱颜眨巴眨巴眼睛等了许久，见沐离完全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满脸错愕地开口。
“嗯……当然有。”
“但是，不能说，是秘密呦。”
举起食指抵在自己对嘴唇上，沐离对着朱颜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同时视线在与时影相对时眨了下眼睛。
“什么嘛，还秘密。可若是不说，这心桥不长，我们要如何过去呢？”
“这个嘛，自然是要靠阿颜你了。”
“行吧行吧，我来！。”
沐离身上有很多秘密。小时候朱颜很好奇，私下里不止一次地缠着她追问。但每一次沐离都只是笑着揉揉她的头不说话。起初她还因此生了许久的闷气，闹别扭不肯与沐离说话，甚至以不吃饭作为要挟。
还是赤王与赤王妃听说后跑过来多次开导规劝，这才让那时年幼的她逐渐明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深埋心底的秘密。沐离不愿与她分享，自然有不能分享的理由，她不能强求。但那些秘密的存在，其实并不会影响她们之间的友情。所以逐渐地朱颜虽然好奇，但也不再会追问。
就像这次，很明显沐离并不是没有开心的记忆与过往，可她不肯开口，朱颜也不再强求，而是开始专心一面思索一面讲述着那些令她愉悦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