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85章（1/1）
大司命步入星海云庭，看到时影毫无声息地躺在风倾颜怀中，头上嗡的一声。
走到时影身前的这段距离，明明只有几步路，可大司命蹒跚着走了很久。
“影儿……”
大司命在人前一向都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可此时的他手足无措地如同一个幼童，声线都带着颤抖。他伸手抚摸着时影还依旧温热，却早已没了生机的身体，一遍遍探向已经消失的脉搏，整个人好似失了魂一般心胆皆碎。
“为师来晚了吗？为什么，诛心咒会失效？”
“……诛心咒？”
“是你！是你杀了影儿！”
大司命没有理会风倾颜的呢喃，而是站起身对着朱颜发出了一声悲怆地怒吼。
“是，是我害死了师父。”
大司命毫不客气地将手掌悬在朱颜头顶，似乎在探查，又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片刻后带着难以置信地目光，退后的一步。
“他竟然为你做了这么多！”
“影儿，你怎么这么傻，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痴儿！你竟然用自己的性命去替她解这个诛心咒。”
“什么诛心咒？”
“影儿为你而死，今日，你便下黄泉去陪他吧。”
意识到大司命这是想要朱颜的命，风倾颜赶忙腾出一只手堪堪将其挡了下来。
“不可以，时影到死都要护着她，所以，大司命，你不能杀她，否则……”
否则，时影会难过的。
大司命苦笑一声，也只能将手缓缓落下，如同泄了气一般跪倒在时影身侧。
“你走吧，本座今日不杀你，给我滚！就是把你碎尸万段，也难解本座的心头之恨”
“我要将影儿带回九嶷山，你将他，给我吧。”
风倾颜从始至终都紧紧抱着时影的身体，听闻大司命要将时影带走，十指骤然缩紧。
但片刻后风倾颜便重新将手指一点点缓缓松开，任由大司命将时影抱了起来。
风倾颜一声不吭浑浑噩噩地跟着大司命回到了九嶷山。
看着床上时影宛若睡着了一般的模样，风倾颜站在一旁微微出神。
“影儿，都是为师不好，为师不该让你脱下神袍，更不该利用朱颜动摇你的道心。自负到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妄图挑战天意，以为可以改变预言。早知今日，我就应该让你留在山中，做一个干干净净的神官，不让你去尘世中走这一遭。”
对于时影的离去，九嶷山中除了大司命最难过的大概就要数重明了。一人一鸟相伴的这些年，时影赫然已经成为重明漫长岁月中最难以代替的那一份温暖。
“是朱颜伤了时影？为何诛心咒没有生效？”
又是诛心咒？
“是影儿握着朱颜手中的剑，将凶器送入胸膛的，他是自尽的。本座不该心怀侥幸，早该知道，谶语，总是会成真。”
“朱颜还跪在殿外。”
“让她进来。”
朱颜一入殿内，就跪在了时影的床前。眼泪更是止不住的落下，表看上去竟比其他人还要难过几分。
若是不说，谁会知道，她才是那个逼死时影的罪魁祸首呢。
风倾颜只看了朱颜一眼，便立即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
她对朱颜的感情太复杂了，复杂到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此刻她究竟对朱颜是恨多一些，还是失望更多一些。
“朱颜，时影都是为了你才……”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知道时影在九嶷山初遇你与风倾颜之时，就知道自己注定会有一天死于你手吗？”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风倾颜眼中的迷茫，不比朱颜少。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重明排斥她们，却万万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如此内幕。
“今日，本座就将一切都告诉你。”
“当年，本座让影儿假死，带他离开嘉兰，却应为你的祭拜，让你成为了他的命劫之人。若他在十八岁之前见到你，按照谶语，便会死于你手。于是我就叮嘱他，让他幽居在这帝王谷之内，让他不要再十八岁之前见到任何女子。之前我九嶷山也没有任何女弟子，本座自以为万无一失。”
“但大司命却漏算了你，没料到你会误闯帝王谷。”
“为何我毫无印象？”
影像中赫然就是风倾颜与朱颜闯入帝王谷寻找白雪莺舞裙的那些画面，只是如今的朱颜全然不知。
“当时本该杀了你们以绝后患，可时影心软，不想伤及无辜，在大司命面前隐藏了你们，仅仅用术法消除了你们的记忆。后来，你们先后出现阴差阳错的救了他，虽然更加印证了你们其中必有一个就是他命劫之人，可他却更加不忍心杀你们，只好让你们离开。”
“后来，师父有意赶我下山，其实是为了保护我。可是，他明明知道我会害死他，又为何要收我为徒？难道，也是为了向大司命掩盖我的身份？也是为了保护我吗？”
“你与他在山中朝夕相处，他与你情愫渐生。”
“怎么可能？师父怎么可能喜欢我？”
“在苍梧之渊之后，他就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他为你做的一切你都看不到吗？”
“师父喜欢我？……等等，不对！与师父一同经历苍梧之渊的人不是我，是——”
“不是你？不是你还能是谁？”
“是……”
朱颜目光落在了风倾颜身上，却迟迟不敢开口。
反倒是风倾颜，稳了稳心神，随后率先给了大司命与重明答案。
“是我。”
“你？这不可能，与老夫一同前往女萝溪的人明明就是朱颜，怎么可能变成？这不可能！老夫绝不可能认错人！”
“与你一同前往女萝溪，随师父掉下苍梧之渊的人，的的确确不是我，而是代替我留在九嶷山的阿离。”
大司命与重明盯着朱颜与风倾颜两人，一时间根本无法相信她们所说，只觉得荒谬至极。
“怎么可能？以时影的修为，若人真的是风倾颜假扮的，他怎么可能认不出？”
“他自然是认不出的，这伪装术早已在云荒失传，别说时影，就是已经踏入真境的星尊帝，从外表上也辨别不出。”
“可就算外表一样，性格，习惯，这些细枝末节，时影他——”
重明说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
是了。
风倾颜与朱颜相识多年，模仿朱颜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别说时影，就算是赤王，赤王妃都未必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就算苍梧之渊那次的人是风倾颜，可时影的那些情愫，全都是在与你一点一滴的相处中生出的，你怎么能因为这一次，而否认时影对你的真心。”
“不是……”
“什么不是？”
面对重明的追问，朱颜却不敢再开口，跪在原地低着头一脸的胆怯。
“不是一次。”
风倾颜合上眼眸，将朱颜不敢说出口的话全部道出。
“不止一次，这些年，每隔一段时间，我便会与朱颜交换身份。”
“什么？！那，那时影他……”
“我认为师父喜欢的人应该是阿离，而不是我。”
“朱颜！”
风倾颜虽然顶替朱颜那么多次，可她自始至终都只当自己是替身，虽然也时常有出格越界的小举动，可她却时时刻刻在心里提醒自己，时影这独一无二的宠溺，纵容都是对朱颜的。
而如今朱颜为了逃避时影的感情，竟就这样将一切都推到她身上，这让风倾颜瞬间怒火上头，双目变得赤红。
“阿离，大司命，重明，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我这么说，并非是在为自己开脱，推诿。是我害死了师父，可我也失去了我爱的人。所以我更不希望师父的感情，无人知晓。”
“其实从风倾颜第一次代替我上山后，我就明显感觉到师父与我相处起来不一样了。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可就是亲近了很多，也轻松了不少。我觉得这是好事，所以起初并未在意。”
“我每次偷跑出去，回到九嶷山课业都是落下不少，需要我专心勤修苦练，所以与师父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就更不要提与师父玩闹了。为了防止穿帮，我与风倾颜每次都会相互讲述交换时期发生的事情。尽管我也会想办法亲近师父，可风倾颜描述中那个会笑，会闹，生动的师父，是我从来都不曾感受过的。”
“这也导致后面每次我到九嶷山，面对师父望向我时温柔宠溺的眼神，我都会生出一种愧疚感。所以每次我稍稍学有所成，便会找借口去下山历练，将风倾颜换回去。”
“我只是单纯的以为相较于我，师父更喜欢风倾颜做他的徒弟，仅此而已。我从没想过师父他，竟会，会喜欢上那个藏在朱颜外壳下的阿离。”
“错了，这一切都错了。我对师父敬重，崇拜，可唯独有没男女之情，我爱的人，是阿渊。而师父爱的人也从来都不是我，而是阿离啊。”
“难怪，难怪下山后再遇你时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竟是因为，在山上那个会逗时影开心，捉弄他笑，让他重新变得鲜活的那个人，不是你。”
“因为你爱的是那个鲛人，所以不管是在霍图部，后来的夏城，还是前几日的叶城，你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时影对你的真心。”
“玉骨，不仅仅是白薇皇后留下的圣物，更是空桑历代帝王给皇后的信物。”
“什么？玉骨，竟然……”
朱颜颤抖着双手，将发顶的玉骨取下，看着从刚刚就一直垂下头不做声的风倾颜，用膝盖跪着朝前挪动了几步。
风倾颜的世界此时变得好安静，她明明能听到朱颜与重明之间所有的对话，可他们的声音却好像距离她很远很远。仿佛他们此刻根本不处在同一个世界里。
而从新再次睁开双眼，她的魂魄，好似从身体正抽离，落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这里什么都没有，不管是脚下，头顶，还是四周，全都是白茫茫的。
听不到声音，找不到外界，她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阿离，你别吓我，好不好，玉骨，玉骨我还给你，你醒一醒啊。”
恍惚间，风倾颜逐渐恢复清醒。
面前的朱颜半是惊慌，半是哀求的眼神终究还是令风倾颜心生不忍，无声地唤了句“阿颜”
“这一切都怪我，阿离，你别哭，我将师父还给你，我一定将师父还给你。”
还？拿什么还？
风倾颜握紧手心，将朱颜刚刚放入她掌心的玉骨紧紧攥着，侧身跌坐在了时影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