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万不敢有违天理,践踏真心(1/1)
星筠在院子里的凉亭喝着茶,吃着糕点。玄乙在树上假寐,听着两个娃娃对着树背书。
宝音看到这一幕,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她也没多想,大步走向星筠,“我可是听说了,你前几日在我阿兄的婚宴上那叫一个扬名立万啊。”
若盈和若缺俩一看到师父,就想跑过来,宝音无情地指着大树,“快转过去,背完了再来找我。”
两个娃娃苦着脸,又摇头晃脑背书去了。
星筠笑了笑,给她倒了杯茶,“能这么快就声名鹊起,这还得多亏了嘉柔公主。”
“她还已经向圣上举荐了我。”
“哟。”宝音喝了一口茶,戏谑地笑道,“平时可没见她那么爽快。”
“不过这一代皇嗣凋零,整个宗室也就她一个姑娘,圣上确实宠爱她。”
宝音凑近了些,低声说道:“但你得有心理准备,圣上是不会轻易许你官职的。”
“我明白。”星筠拿起两块枣泥山药糕,一块分给了宝音。
宝音没接,只是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嗯!这糕点做得真好吃,是去哪家铺子买的?”
“这些都是玄乙做的。”星筠笑着看向树上的人,未料到正好撞上了他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目光。
宝音点点头,又继续问,“哎对了,还没问过你,你到底想不想做官啊?”
“想啊。”星筠无奈一笑,“只有站得越高,才能看得越远嘛。”
宝音一听这话,比她还着急,“那这宫里怎的还没消息,别是圣上根本没把陈曦的话听进去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星筠看着清风吹拂着亭上轻纱,心底一阵平和,“不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过去这段时间,她沉溺于前世的悲痛,惧怕于今生的未知。她急吼吼地下山,又绞尽脑汁巴不得让一切事情尽在掌握。
可是这天底下又有哪个人能够事事算无遗策,事事称心如意?
为了师父,为了父皇,为了所有自己爱的人,更为了自己,她都必须冷静下来,不让仇恨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她要踏踏实实地,一步一脚印地,走好自己的路。
宝音笑着说:“别担心,反正还有我。”
“实在不行我就去求我爹,让他帮你谋划谋划。”
“好嘞!”星筠作了个揖,“若是嘉柔公主此路不通,那一切就拜托我家宝音师姐啦。”
“好说好说。”宝音摆摆手,又咬了一口山药糕。
“哈哈哈哈……”两人笑作一团。
正笑着,远处忽然传来了尖细的喊声。
“圣旨到!”
使者面白须白,缓步走近前来,眼角笑出几许褶皱,和善地说道:“长平小道长,随咱家进宫一趟吧。”
长平是星筠及笄后师父为她赐下的道号。
星筠看了一眼宝音,悄悄眨了下眼,而后低头跪下,双手高举接过圣旨,“谢主隆恩。”
……
马车轱辘辘地前进,星筠独自一人坐在车里,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走到宫门前,马车就停下了。
宫前立着一块下马碑,其上刻着“文武官员军民人等至此驻轿下马”。
得,这么长一段路,全靠两条腿走完,不死也得累个半死吧。
幸好她平时在山上经常有锻炼身体。
星筠腹诽着,当着老公公的面却只能乖乖走路。
来之前什么紧张、害怕、兴奋、期待……这会儿统统不翼而飞。
“公公,这次圣上突然召见,是想让小道为他推演卜算吗?”星筠递给老公公一个小荷包。
“正是,嘉柔公主前几日在圣上面前大加赞赏道长卜算的精妙。”德富公公轻轻点头,接过荷包就往袖子里一放,“圣上近来多烦闷,还望道长能多多为君主分忧才是。”
懂了,就是别触了人家的霉头,顺带能哄他开心就更好了。
“晓得了,多谢公公指点。”星筠诚挚地向德富作揖。
德富微笑,“不必客气,应该的。”
等到三跪九叩拜见过昭明帝,星筠已经累懵了。
她不得不由衷佩服那些官员,天天一大早上朝点卯的,还要走这么一大段路,真是……厉害。
“抬起头来。”昭明帝放下笔,一幅水墨丹青已然成型。
他朝星筠看去,顿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星筠不禁有些疑惑。
前世,昭明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好像也是如此……
“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道名唤星筠,道号长平。”
“你是何时拜入玉华观的,为何朕之前上山从未见过你。”昭明帝蹙眉。
“许是师父师叔觉得小道年纪尚小,资历又浅,还见识鄙薄,缺乏礼仪,担心冲撞了陛下。每次陛下一来,我都不曾上殿服侍。”
昭明帝点点头,“我听嘉柔对你那是说得天上有地下无,还以为是个细皮嫩肉的男道士,没想到却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女冠。”
“陛下谬赞,谬赞了。”星筠讪笑,“承蒙陛下和公主厚爱,让小道有幸来宫中走上一遭,这今后出去喝酒行卦,也算有牛可吹了。”
昭明帝被逗笑了,指着星筠笑骂道:“你呀你,倒真没说错你了,好一张巧嘴。怕不是出门在外就靠着你这一张嘴吃遍天下吧。”
这是在说她星筠就靠一张嘴坑蒙拐骗呢。
星筠忙行礼,“不敢不敢,这与人算卦,窥的是天机,算的是人心,万不敢有违天理,践踏真心。”
昭明帝一拍桌子,“说得好。”
似是过于激动,他忽地咳了起来,这一咳便一发不可收拾,咳得是撕心裂肺,最后甚至呕出一口血来。
侍立在侧的德富赶忙扶住昭明帝,朝着殿外的侍者大喊,“快宣太医!”
昭明帝拉住了他,“不必了,老毛病而已,我可不想再喝毛老太医开的那些个苦药了。”
德富哭笑不得,“陛下怎么还跟个顽童似的,竟在这种事上闹起了脾气。”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陛下。”德富开始碎碎念了起来。
星筠看着德富絮絮叨叨,昭明帝一脸不耐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乖乖听着的时候,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她的昭明父皇啊,还是一如既往的心善,德富公公嘛,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唠叨。
休整了一下,昭明帝朝星筠招了招手,又给德富使眼色。
德富挥退殿外的宫人,自己把门合上,守在殿外。
星筠则走上前来,看着座椅上那位日渐苍老,虚弱多病的帝王。她使劲地忍着,忍着不让眼泪滴下。
“你可能算得出来,我的大限之期是哪一日?”
昭明帝一字一顿,用最晦涩的语气地说着最直白的话语。
星筠径直俯身跪下,眼泪随之砸落在地,“陛下!何出此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