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扑朔迷离（1/1）

悬崖之下，戚长离半个身子都埋在雪中，一口浊血上泛涌出。掉下来时苏九河原想护着她却被她躲开，白雪一泻而下，强大的冲力让他分身乏术，无法再靠近戚长离半分。

戚长离撞在结冰的崖壁上，强大的冲力撞碎了她的肩胛骨，脊柱也隐隐作痛。一口血吐出，胸口倒是好受些了。

“要我帮忙吗？”苏九河显然也才从雪堆中爬出，但没受什么伤。

纵使戚长离再不愿意让苏九河帮她，但目前的情况也不得不求助这个人了。

“那……多谢了。“

“无事。”苏九河避开戚长离受伤的胳膊，将雪挖开了些，如晦一挥，包裹戚长离的雪瞬间四散开来。

戚长离取出一些内服伤药服下，一股清凉的草药香在口中化开，顺着嗓子一路向下。修真者异于常人的修复力在丹药的辅佐下事半功倍。体内的灵气将碎骨移回原位，皮肤的擦伤迅速愈合，但也仅仅如此。伤筋动骨也不是一瞬间就能恢复的，碎骨愈合需要时间，但万幸的是伤的不是右侧肩胛骨。

冰裂之声稀稀碎碎传来，有冰棱落下，扎进雪层。

此地不宜久留。苏九河与戚长离交换眼神，御剑而行。

冰棱几乎是擦着戚长离的耳畔落下，而且还在不断变密。冰裂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断刺激着二人的神经。本是冰天雪地却叫戚长离热出了一身汗。

温度骤然下降，戚长离脑袋像是被狗皮膏药糊住了一般，一时间无法思考，只余一片空白。

由寒冰构成的小人破冰而出，一旦冰面裂开便倾巢而出。这东西莫约有半人高，长着利齿，形如枯瘦老人。

“这是……什么？！”戚长离难以置信的躲避冰雪小人的偷袭，这种东西无论是古籍，还是已知的大能留下的石刻都从未记载。

它能带来恐惧。

脚下的弑月分为群剑，将扑来的冰雪小人一个个斩碎。

为了避免雪崩，不少功法受到约束，打起架来也是束手束脚，毫不自在。

“进去。”

闻声朝苏九河看去，是一处洞穴。洞穴口有花苞伸出，戚长离只能判断是花，却不知这花是纯白的，花瓣端部是帝释青。殊不知此花是传说中的抱神花，只有神存在的地方才会生长。

苏九河无法遏制加速的心跳，他意识到他离他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近了。洞穴内就像是有吸力一般，将苏九河不断往里面吸去。戚长离看了眼洞穴外的冰雪小人，回头便瞧见苏九河已经离她足有一丈多，发间的小雪莲伸出叶子拂过戚长离的脸，似是催促戚长离跟上。

戚长离弹开雪莲的叶子，快步跟上，雪莲这才继续老老实实待在她的发间。

穴壁光滑剔透，似是一种白色玉石，玉石之上雕刻着图腾——足以遮天蔽日的巨蟒。而人们正在朝拜巨蟒，进行祭祀，上奉三牲。再往后是一群人形蛇身的生物，他们戴着兽纹面具，中间侍奉一位同样是人形蛇身的女子。女子没有面容，但从穿着打扮来看十分精致华贵。

越行越深，渐渐能听到活水流动。一路上苏九河都是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往前走。戚长离也大致看懂了壁画，无非是在歌颂神明的功德，而这位神明便是女娲。

一股血气扑面而来，苏九河挥袖打散，戚长离一时气血上头，眼前闪过片刻白芒又迅速恢复。仿佛有一根若有若无的红线牵在戚长离的小指上，这是一种特殊的气息，熟悉而相近，是一种本源之力。

戚长离无法克制自己想要顺着红线去一览究竟的心思，渐渐的，脚步不觉加速竟超过了苏九河。

戚长离心如鹿撞，直直向前冲着。苏九河去拉戚长离却被一把甩开，只有作罢。

“这是神明的归所，你……”

“我知道。”戚长离呼着热气，面色就如抱神花一般苍白。

苏九河收回想去拉戚长离的手，在大氅之下默数着十八子菩提。

“走吧。”所有的感情雨后初霁归于平淡，瓢泼大雨化作简单的两个字落在戚长离耳中。

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萦绕着苏九河，竟叫他连走路的力气也没了，活像只打了霜的茄子，神情恹恹。

水声越来越响亮，戚长离像离了弦的剑冲向发出响声的血河。

离开狭窄的甬道，是一处空旷的石室。血河组成巨大的法阵，法阵的中心是一具骇人的枯骨。

枯骨应该属于禽类，足有两丈高。

泪水滚落，如同戚长离此时炙热的心。

苏九河蹙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果然下一刻就看见戚长离向血河淌去。

“对不起。”

对上戚长离毅然决绝的眼神苏九河终是收了手。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外人卷进不必要的麻烦。

血水染红了戚长离雪白的兔毛斗篷，也染红了青莲色的裙摆。但她全然不顾，冲到骸骨之下，捡起两颗鸡蛋般大小的赤色珠子。

“离儿……”

戚长离隐隐听到有人唤着自己，声音叫人觉得温柔。

血河炸起，血珠飞溅化作残红，戚长离看着不断舞动的残红，心痛感越发明显。她在残红中不断寻找，却又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找什么。

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找到他。

“我在这。”

声音柔的让人心安，可是他是谁。

他是谁？

戚长离陷入一个宽大的怀抱，冷冰冰的，一点也不温暖，却异常熟悉——与她同源的力量。

“你是……谁？”

“瑞羽。”男人回答着她，松开抱着她的手，戚长离这才可以转身看清他的模样。

五官硬朗却不锋利，有书卷气却无半分柔弱之感，笑起来带有一种温润如玉却又不可接近的感觉。一身千山翠衬的他像是风雪之中独立的劲松。

“你之所以会来到这个时间点，是因为我最后一缕神识也快要消散了。”瑞羽轻笑，让人觉得怅然若失。瑞羽替戚长离擦去泪水“别哭了。”

“你或许有疑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我是你哥哥啊！”瑞羽哽咽着，有些话终究是无法说出来，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里是女娲陵，”瑞羽握住戚长离的手看着两颗红彤彤的珠子“这两颗珠子会给你指引，你会知道你是谁，你会知道你为何会被困于这一世。所有的这一切……”

都是源于神明的自私啊！只可惜他已身陷囹圄，哪位不会让他将真相告诉长离。

瑞羽话未说完便开始消散，戚长离自知无法挽留，眼看着瑞羽化作一点点荧光消散。

“往南边走。”

瑞羽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但戚长离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真切切地消弭于世间了。

回头望向苏九河所在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她好像在淌过血河的那一刻就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为什么穿过龙首山内部会来到这里，为什么她会来到一百六十七年前。戚长离想不通，明明前两次并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会发生，是因为出了她这个变故吗？可第二次的时候她也是变故啊！无论她怎样努力都还是逃不脱困住她的宿命。这一次呢？那么这一次又会怎样呢？

戚长离用特制的司南指路向南方前进。南方，南方，南方会有答案吗？

石室越来越窄，渐渐的侧着身子也难以前行。戚长离吸气收腹，碎了的肩胛骨在尖利的石壁上磨过，疼痛扯着她整条左臂，令她晕眩。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在戚长离的大脑内打着转。胸口发闷，难受。戚长离干呕几声，加快了前行的动作。任利石划破她的衣服，皮肤，脚步也不曾放缓半刻。

终于离开狭窄的甬道，打铁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叮叮当当，铿锵有力。大擦声仿佛打在她的天灵盖上。

戚长离瘫软在地，口鼻像被人灌了辣椒水，难受的很，生呛出血来。她蜷缩在地面，摇晃着头，想让自己清醒些，然而却越摇越浑。

大擦声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停止之后是一阵风声，紧接着又是打铁声。

叮叮当当。

戚长离缓解片刻，迅速起身。

此地不宜久留。

她顾不上口鼻呛出来的血沫，但抬头之后看到的场景令她毛骨悚然。岩壁上盘着人形蛇身的东西，戴着木质的兽纹面具——是壁画上的仆侍！数千万的冰棱直指戚长离将她包裹其中。说她的下场是被扎成刺猬还是算轻的了，看情况她怕是会成肉泥。

戚长离用袖口擦去口鼻的血沫，小心翼翼的直起腰，死死盯着岩壁上扭动爬行的蛇人。

鳞片与岩石发出的摩擦声不断放大恐惧，让戚长离有种将要溺亡的感觉。

戚长离干脆破罐子破摔，甩出一把类似于绘着荷花的铜币——姜且。姜且硬度高，在甩出去的瞬间母币吐出三枚子币，母币不会因为分出四枚子币而失去作用，反而会在空中燃起磷火，待碰撞到物体后母币和子币中含有特殊的火药便会生效。

伴随着爆炸声，戚长离用内力震开身边的碎石冰棱，用千里符让自己快速离开石室。然而蛇人却对她穷追不舍，弑月化为九剑阻止蛇人追上戚长离，但也只能减慢他们的速度。

抱神花……

戚长离听到一声缥缈的女声，但她不敢确定究竟是不是自己幻听。

石壁上，抱神花，躲到藤蔓里面去。

先前一直安安静静的小雪莲用叶子拍打戚长离的脸似是催促。并对冲来的一条蛇人发出嘶嘶声，那蛇人竟后退了几分。

知道了说话的是自己头上的雪莲，戚长离扒开身侧的藤蔓便钻了进去。

蛇人恶狠狠地盯着戚长离，却也拿她没有办法。戚长离就在众多蛇人的注视下缓缓移动。

没想到这竟是抱神花。传说只有神居住的地方才有抱神花，那么这里会是女娲的居所吗？

一开始蛇人还会在藤蔓外跟着戚长离移动，渐渐的便停在了原地。

她要去南边，埋藏着答案的地方。

戚长离将司南化作一团萤火指路，向越发黑暗的地方前行。

藤蔓时不时会拽住戚长离的衣角，头发，她干脆退去大半衣物，这样更方便在藤蔓内侧穿行。由于没有光，多半都是摸索前行。她后背紧贴冰凉的岩壁，抱神花的枝叶划破了她的脸颊，好似她走的是一条无尽之路。

嘶——哈！

阴气直冲戚长离面门，她下意识一拳打在那东西上面。借着司南的光，可以隐约看清是一条蛇人。这蛇人将头挤进藤蔓，喉咙里发出骇人的嗬嗬声。

一拳，两拳……戚长离也不管自己锤在面具上手会多疼，生生将面具锤裂了，露出里面皱巴巴布满黏液的脸。匕首完全插入蛇人的天灵盖，戚长离想抽手却发现匕首拔不出来了。

戚长离抓住司南，借着荧光蹲下。蛇人比常人更加强壮，经络也更粗壮，就是一张脸一言难尽。像是化开的面糊里面长了肉瘤。皱皱巴巴又布满黏液。

“你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吗？”

“神侍。也就是一生供奉神灵的巫觋……”

“巫觋长这样？”

“不长这样，至少以前不是……”

戚长离一把薅下雪莲握在手中，黑暗隐去她的面色，但雪莲能感受到此时戚长离的面色应当是不太好。

……

片刻的静默之后雪莲缓缓开口“要说对这件事最清楚的人，当属神君。”

“神君？”

见戚长离疑惑雪莲再次开口“像瑞羽说的，南边会给你答案。”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

“因为瑞羽神魂快消散了，他有话和你说，等不到百年之后了……”

“那他……对我说了吗？”

雪莲摆动起花瓣，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但还是被戚长离捕捉到了。

“没有。”

瑞羽究竟想和她说些什么呢？一想到那份本源之力在自己眼前消散戚长离一颗心便沉到了谷底。

鳞甲摩擦的声音再次袭来，戚长离清楚这代表什么。

“他们不怕抱神花了？”这句话明显是问的雪莲，但雪莲选择默不作声。

戚长离劈开抱神花藤蔓，一把烁尘撒出，顿时整个甬道都敞亮起来。

她被包围了。原本被她锁住的鬼气竟又开始在她元婴周边乱窜。

要速战速决。

山烟一处，血光闪过，蛇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前行几步后颈部便只余整齐的切痕。

“啧。”戚长离脚底生风，飞溅而来的血液全被灵气震开，青莲色的裙摆丝血不沾。她轻功是顶好的，翩若游龙，翻飞的裙摆像极了绽开的牡丹。

“还有多远？”

“快了。”

戚长离加快速度，在昏暗的甬道是一抹极其亮眼的色彩。

外剑花翻出，剑身带着寒意，磅礴的剑气加上姜且的辅助让坚固的甬道开始坍塌。

戚长离避让着落石，直冲冲向南方前进。

那是另一处洞天，巨大的水池中修建着曲桥，满池荷花开放，不少从曲桥的缝隙中钻出继续开放。而中间供奉着巨大的女娲神像。

戚长离踏上破败的曲桥，顿时四面八方蛰伏已久的黑气冲她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