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手（1/1）
要是程迎春真是个疯子，等下万一伤到他们两个，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他们是来学艺的，不是来挨针的。
万一程迎春忽然病情发作，拿着针扎他们两个怎么办？
静宜想都不敢想。
江离静了静，只是温和的拍著静宜的手背，又温柔地看着程迎春：“吃，我们这就吃。”
她抬手去打开那个铁皮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曲奇，另外一个则是静宜打开的，里面是满满一盒子的小面包。
扑鼻而来的奶香味。
看到这两样东西，静宜立刻紧张起来，“江离姐，你不能吃，这里面有……”
江离当然知道。
但是长辈的心意，她没有客气的道理。
江离捡起一块曲奇，深深的吸了口气，在静宜惊慌的目光里，轻轻放进了嘴里。
她豁出去了。
咬下去的瞬间，她却出奇的没有尝到奶味。
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反复咀嚼了几下，又犹豫着咽了，身体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江离姐，你过敏好了？”静宜看着她完好无损，心里不免大惊：“这可是牛奶饼干……”
“没有牛奶。”程迎春笑了，骨瘦的手在面前摆了摆，反反复复的强调：“阿芷过敏，阿芷不可以吃。”
“谁是阿芷——”江离的声音蓦然顿住，想起静宜说她老人家早年丧女，一下子明白了。
这是把她当成女儿对待了。
心酸之余，心里还不免有几分感慨和庆幸。
原来程迎春的女儿也牛奶过敏。
这种冥冥之中的缘分，让她无端的想要和程迎春亲近。
于是江离又吃了一块。
程迎春用手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擦，第一次露出笑，还拍手：“好吃的，阿芷觉得好吃的。”
“阿芷太瘦了，多吃。”
看着面前这位银白发的老人，江离眼眶湿湿的，这是她不曾享受过的待遇。
就这么一刻，就这么一刻也好。
让她做一次阿芷。
吃过了下午茶，太阳没那么刺眼时，程迎春把盒子收起来，将院子前的一大块空地腾开，摆上了一张平整的桌子。
之后，她像是忘记了院子里还有其他人，颤颤巍巍的从屋子里抱出放著五色丝线的针线盒，又在桌上铺上了一块朱红色的绸缎布料。
她这是要开始绣花了。
江离连忙过去帮她摆好椅子，之后为了不打扰她，特意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顺着她干瘦的手指看。
她手里捏著一根细针。
老人那双眼睛很好使，很快就穿进去了线，之后就开始心无旁骛的在那块大红色的布料上进行着她的手艺。
江离一瞬不瞬的看着，老人明显比她更为专注，椅子上一坐就是坐了一下午，那原本光滑平整的布料上逐渐出现了图案的轮廓。
先是细密的点，然后一点点扩大，老人的手像是附了灵，上下翻飞著，直到整副图案都显现出来——
朱红色的布料上，赫然盛开着一朵暗红色的玫瑰。
那玫瑰开得极旺盛，连每一根花蕊都肆意的舒展着，根本不像是绣上去的，根本就是生长在上面的一朵。
栩栩如生，漂亮美艳。
等停针的时候，天也已经昏暗下去，程迎春抬手用手背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细汗，将那块布料重新折叠起来，折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块儿。
之后她不管不顾地将这块布料塞在了江离的手里。
江离下意识的慌了：“阿婆，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姑娘，这是谢礼。”
程迎春那张苍老的脸上，皱纹跟着笑一点点舒展。
江离怔了一会儿，看着老人那双清明到不能再清明的瞳孔，她一下子懂了。
原来她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更没有把自己当成早逝多年的女儿阿芷。
自己是和阿芷截然不同的人，程迎春一早就知道。
她只是对女儿太过思念，宁愿装聋做傻，错把她这个姑娘，当成自己的姑娘，好生招待了一下午。
江离一时之间失语，她的眼眶热的很快，用力的抿住唇，手里捏著绸缎的手很紧，捏出了褶皱：“阿婆，阿芷也喜欢红玫瑰吗？”
“她喜欢白玫瑰。”程迎春笑了笑：“可我觉得，姑娘应该喜欢红的。”
江离的眼眶一瞬间起了水雾。
……
两人和程迎春告别以后，又走来时的那条青砖路，只不过回去的步伐要比来时要凝重。
“江离姐，你还会来看她老人家，是不是？”
江离笑着去揉她的脑袋：“真是人精。”
等走到了村落口，陈姐和小叶在车上等得都睡着了。
见静宜和江离拉开车门上来，小叶顿时清醒，坐直了身子，兴奋的凑过来：“你们去了这么久，是不是很顺利？”
静宜装作有些为难的样子：“说不上顺利。”
小叶顿时眉眼耷拉下去：“这程女士这么难对付的吗？果然得三顾茅庐……”
“也就是拿到了她老人家现场亲绣的绣品罢了。”
静宜买了个关子，骄傲的仰头：“千金难买一绣的绣品，现在在江离姐的手上呢。”
小叶的神色顿时亮起来，激动不已：“江离姐，快让我开开眼！”
江离按了按眉心，手里握著那块被包好的绸缎，唇角含笑：“回去给你看。”
静宜内心也是异常的激动，她没想到当年教授口中的那位绣娘竟然会送出真迹，也顾不得平常的沉静：“江离姐，这块布料你要裱起来吗？我可以帮忙找专业的人来处理。”
这种艺术品，就应该挂在画框里陈列，才能够发挥它的价值。
到时候升值了，卖掉也是一笔不小的金额。
听着他们一上来的对话，陈姐知道一切进行的很顺利，笑着适时地递上了水杯，“你们两个出去一下午，快喝点水。”
江离接过杯子，喝完了里面的水，才慢条斯理的回答静宜的问题：“我打算做成一件旗袍。”
这件布料是块好料子，再加上那刺绣的图案，做一条古典的红色旗袍，再合适不过。
“我会穿着这件旗袍，风风光光的拿下影后。”她停顿稍许，又眼神柔和的说道：“我会永远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