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迫上梁山（1/1）

陈继祖头上的伤是瞒不了人的，他试过不少办法，但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纱布，最后只能放弃。又不能有家不回，这几天全都住在外面。最终只能期望师姐不会发现，又或者临时被招去拍戏不在家里。

按说她放假是朱三少的面子，现在两方的关系已经改变，他未必还会在这件事上出头。师姐所在公司的老板，是港岛有名的吝啬鬼外加刻薄成性，不会给员工多少假期。按说她也应该恢复工作回片场工作，结果回家不到五分钟，所有的希望全部破灭。

林映秋没被黑心老板拎回去上工，她的视力也没有出毛病，很快就发现了陈继祖头上包裹的绷带，随即就拿起老爹为数不多的遗产之一：藤条。

“你了不起啊，出去两天就搞成这样！说！头上的伤怎么回事？你这两天到底去干了什么，被谁弄成这样？是不是去做贼啊！”

陈继祖身形灵活左右躲闪，从藤条乱舞中硬是找到了空隙，并没有让自己被打到。同时嘴里也是连忙解释：“我这是意外……计程车司机不知道是不是磕了药，把车开的像飞机一样，结果就搞成这样了。我也不想的，谁知道会有这种事。”

“计程车？你不是在骗我？”林映秋打量着陈继祖。

陈继祖连忙摇头：“当然是计程车，否则还能是什么？你知不知道，全世界每年有三十万人死于车祸，受伤的一千多万，比被枪打死的还要多。港岛这么多计程车，出车祸不是很正常？做贼？我什么人，会去做贼？我这种智慧啊，要么就不做，要做贼一定上警讯！”

“呸！大吉大利。就当我信你了，那你这两天去干嘛？”

“不是说过了么，帮罗曼琳收尾款。看！这是什么！”

陈继祖把支票放在林映秋面前时，后者也惊呆了。仔细看了好几次上面的数字，依旧有些不敢相信：“三十万……真有人欠她那么多尾款？这张支票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听说有些老千喜欢用假支票骗人，还有的给你支票然后马上给银行打电话挂失。罗曼琳如果也用这招，我们不是很惨？”

“放心吧，她没那么笨的。现在就希望老雷也不要那么笨。如果拿了这三十万还是没完没了，那就别怪我对他不客气了。”

“你别乱来啊。黑社会我们惹不起的。不过他们出来混也有自己的规矩，如果随便搞事言而无信，自己也没办法混下去。我想他不管怎么坏，都不会做得太过分。”

陈继祖看着林映秋，师姐眼中的世界和大多数普通港岛市民差不多，他们知道这里有黑暗，也知道有帮会、黑警的存在。但是他们也相信这些人有自己的规则，也有自己的底线，不会无缘无故随意伤人，更不会对人赶尽杀绝。

这并不是她们的错，而且很多时候也确实和她们想的差不多。只不过她们没见过这帮人的另一幅嘴脸，自己也不希望她真的见到。

很多事，她还是不知道为好。比如自己和东胜接下来的接触，再比如自己和江豪的比武约定。四十八小时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确实可以用来做很多事。不过自己只想要师姐觉得，一切都和平常一样。

“我也就是说说而已，东胜人多势众，我一个人拿什么和人家拼啊。就像师姐你说的，老雷他们也是要讲规则的。再说这张支票是朱三少给我的，他这种人怎么可能用假支票。说真的，我是真的佩服你，大多数女孩子第一眼看到朱家俊都会被他迷住，你是怎么看出他不对劲的。”

“我没觉得他不对劲啊。只是知道他名声不好，约我喝咖啡无非要泡我。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麻雀变凤凰那种事是拍戏，港岛怎么可能发生？没必要的事，肯定就不做了。”

陈继祖心头暗笑，恐怕朱家俊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因为家世太好而被师姐主动嫌弃。毕竟这个地方普遍拜金，很多女人做梦都想嫁入豪门，哪怕明知道希望渺茫也要去拼。

师姐这种算是异类里面的异类，百年也未必能遇到一个，他翻车也翻得不冤。

“他和罗曼琳都是疯子，变态的那种。证据我就拿不出，真的到外面说，就肯定会被人告诽谤。但是我可以打赌，两个人绝对不正常。罗曼琳我就不说了，你也知道她什么德行。这不是什么性格恶劣，单纯就是精神病。”

这一点其实是陈继祖自己判断出来的。从罗曼琳录影带里面的表现，结合和她接触的点滴，大概就能得出一个初步判断。这女人一开始是正常的，但是在这个染缸里浸的太久，失了本心忘了自己是谁。

她一开始可能是受害者，但是后来从里面发现了甜头，就主动为虎作伥。恰好那些身居高位的大人物也需要这么个人，因此也就和她合作。如果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可是银鸡案发，对她的触动显然比表面上大得多。

那次事件虽然没把她卷进去，可是那些被牺牲掉的炮灰，和她又有多少区别？如果这个案件真的继续查办下去，她被牺牲就是迟早的问题。

显然罗曼琳也想到了这一点，外加和这群人打交道时间长，看到了他们的手段，自然就开始担心自己的下场。

这种长时间的担心，逐渐变成精神折磨，自然会损害人的精神。而且这件案子发生后，那些大人物虽然把事情压了下来，却也不会对罗曼琳有什么好脸色，资源至少是拿不到了。她从那之后就只能做艳星，也可以说明这一点。

既不能逃，又不能说，还要担心不知几时就会被牺牲，日久天长心理扭曲也不是不能理解。至于朱家俊虽然表现得很文明，但是从几个小细节就能看出来，他绝对也是个病人。一个正常的富家公子，不会故意穿成那个样子见自己，这种刻意的放浪形骸，本就是一种病态。而且他和罗曼琳的关系，也不像是常规意义上的情侣，更像是一对病人之间互相吸引。

在他抽罗曼琳耳光时，自己分明能看到罗曼琳在笑。显然她很享受这种感觉，这甚至是两人的某种独特的相处模式，外人看不懂也学不来。从这也能判断，朱家俊的精神不见得比罗曼琳好到哪去。

虽然有些话不方便细说，不过粗疏的介绍还是可以的。毕竟林映秋要在这个圈子里混，少不了要和类似的人打交道。也别说朱家俊，就连罗曼琳她都未必避得过。

陈继祖不可能一直待在林映秋身边，更不希望她像那些被罗曼琳害的女演员那样，迷迷糊糊就被人算计，该说的总是要说。

林映秋听了描述也是眉头直皱：“我之前就觉得她很奇怪，听你这么说有道理啊，简直就是个疯子。那个朱家俊年轻有钱，没想到也是神经病。随随便便就打人，这也太过分了。只好祝愿他们两个百年好合，不要出来伤害无辜了。”

“有钱人疯的未必就只有这么两个，谁知道有多少人不正常。所以小心就无大错。”

“这个我知道，我们老板也一样啊，明明说是拍戏，结果搞得像开工厂一样。导演就好比车间主任，我们就是工人。那么喜欢开工厂就去开喽，何必非要拍戏。”

“怎么？他催你开工啊？”

“你很希望我开工么？是不是我去开工就没人管你干什么？我警告你啊，功夫是防身的，不是用来打架的。要是趁我不在去打架，看我不揍你。”

“你这不还是滥用暴力……”陈继祖嘀咕一句，随后就举手告饶，答应林映秋绝不会去好勇斗狠，后者这才点头。

“我老板什么德行，全港岛都知道，如果他品行好，就不会逼得人去做贼了。给我这么几天假我已经知足，该开工还是要开。另外我也想过了，开工之后和导演求情，给你一份工。”

“喂……不是吧。我可不想……”

“你想什么？想去给金牙贵当手下，还是想自己当大哥？别以为我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你不在这两天，有几个电话打到这里，打听你的情况。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是肯定不是收尾款那么简单。你不想说的事我就不问，但是也不能看你大路不走走小路。我想过了，像我这样的女孩，朱三少勾勾手指就会招来一大群，就算他对我有企图，过了这么久也早该忘了。只要把这笔债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就可以过回正常人的生活。你功夫好又聪明，只要肯吃苦一定可以熬出头。到时候我们一起演戏一起赚钱，你也可以保护我，不是一举两得？”

陈继祖没有多说什么，师姐怎么说就怎么是。至于未来如何，自己现在也没法判断。说不定两天后自己就在擂台上被人打死，什么未来都谈不到。

既然如此又何必进行这种不必要的争论，不如珍惜眼前的宁静时光。再就是尽可能不留后患，把事情处理清楚。

第二次来到东胜国术社门前，陈继祖精神不免有些恍惚。其实前后也就是几天时间，但是对自己而言仿佛过去了好久。

打听自己根底的人都问到了林映秋头上，雷啸自然更绕不过去。因此当他再次来到东胜门前时，情况和上一次已经大不相同。

门前的小弟听到陈继祖的名字之后，神色变得热情中还有些许羡慕，一个人飞快跑进去送信，金牙贵很快就从里面快步走出，二话不说就抓住他的手臂。

“我早就对阿虎他们说过，阿祖兄弟以后必成大器，果然被我说中了！”

亲热的程度好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但是从他走路的姿态就能看出来，家法的影响并没有消除，走路依旧走不快。

等来到那个小隔间，雷啸还是坐在罗汉榻上抽烟，不过保镖阿四不见踪迹。陈继祖也不多言，把支票和借据都拿出来放在雷啸面前，后退一步等待对方反应。

雷啸先是看了一眼支票，又对陈继祖说道：“我老毛病又犯了，医生让我多休息少操心。可是我天生劳碌命，这几天比过去几个月都累。朋友来了一批又一批，全都是打听你的。要是再不出院，O记的人估计就要来陪床了。”

“雷爷辈分老面子大，他们来看望也是应该的。出来混求的就是个面子，雷老有这份面子，还怕什么O记。”

“说得好！年轻人有胆魄，是个能做大事的！比我当年强多喽。”

雷啸咳嗽了几声，又拿过一旁的盖碗茶喝了两口，“不怕你笑话，人越老胆子就越小。这笔债我没打算能收回来。也不光是这笔，东胜有好多烂债是搞不定的。放出去的债收不回，最后就得我这个当家来扛。可我有什么办法？东胜的家底就这么多，比不过条四，也斗不过老歪。就算城寨里的恩怨，我也无能为力。我和江海流通过电话了，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只说自己管不了儿子。这老乌龟简直拿我当白痴！自己的儿子自己搞不定，难道要别人帮他！”

“多谢雷老好心，不过这场比武恐怕避不过，我也不想避。雷老如果信得过我，可以在我身上下注。我听说城寨的擂台除了解决恩怨之外，还可以下注赌输赢。江豪是城寨里出名的能打，大家肯定把赌注押在他身上，我最多算是‘拖胆’，不过冷门出爆子，说不定我能帮雷爷赢一笔钱回来也不一定。”

“说笑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自己人，我帮不了你，也不会靠你拼命去赢钱。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帮我要债，你也不会惹上城寨，更不会惹上大胆雄。我也没想到，一件小事居然会闹到条四头上。”

雷啸肯定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基本情况，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必须要装傻。就算陈继祖现在真的把三盘录影带摆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看一眼。

这个老狐狸既是以狡猾闻名，自然知道什么事情自己应该知道，什么事情自己不该参与。

他看了一眼金牙贵：“这件事因你而起，总要给阿祖一个交待吧。”

“这倒不必了，我们还是……”

“不！规矩就是规矩，出来混有错就要认，知错就改。之前搅了林师傅的灵堂是我不对，今晚在珍宝舫摆一桌和头酒，给兄弟你赔罪！”

雷啸点头道：“这就对了。咱们江湖人讲究不打不相识，大家你打我我打你，谁都不该记仇。我相信阿祖你也是明事理的人，不会把这点小事记在心上，这点面子总不会不给。”

陈继祖并不曾想到，居然还会有这种发展。这种邀请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强制效力，自己就是不去也没什么关系。不过这也意味着，对于金牙贵之前的行为不会放过，大家的关系就还是敌对。

这就是一道选择题，选择自己之后过怎样的人生。

如果按照师姐说得那样，跟着她去剧组拍戏。不管做龙虎武师也好，还是跟着做杂工、龙套等着有机会翻身做明星也好，总之安心做个普通人的话，这种面子不给也就不给没什么大不了。

东胜再嚣张，也不会因为一个普通人不给面子就讲打讲杀。再说雷啸和金牙贵都不是疯子，根本不会这么想问题更不会做这种事。

可如果自己今后还要继续在江湖上走动，就得考虑这些事情的后果以及江湖规矩。虽然“我的规矩就是规矩”这种话听上去很爽，实际上这样混基本没几个长命。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所有规矩都不讲，就不受规矩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总会有人因此吃苦头。哪怕是再怎么混帐的古惑仔，都不敢公开表态所有规矩都不认，那样跟自绝生路没什么分别。

自己今后想要继续行走江湖，又拒绝喝和头酒，那就是摆明态度和金牙贵没完。东胜也只能和自己继续打下去，眼下说不定就要刀兵相见。

到底该选择怎样的人生，到底该选哪一条路？是做个堂堂正正的良好市民，还是做个刀头舔血随时可能送命的江湖客？

迟疑了大约十秒，陈继祖做出了抉择。

“既然贵哥和雷老都这么说，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要求？”

“我师父的唱盘，雷爷不会忘了吧？”

雷啸显然没想到，陈继祖居然还记得这事。干笑几声之后，连忙让人去拿。

等到唱盘拿到手里，陈继祖也不多留起身告辞，只说好七点半珍宝舫见。金牙贵把人送出去，边走边说笑着，态度越发友善。

等到送人回来时，金牙贵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说话的语气很是谨慎。

“这小子在江湖上得罪了那么多人，更看了不该看的东西，雷爷还用他？我担心会惹火上身。”

雷啸倒依旧是之前的态度，从容镇定丝毫不慌。“你说的这些和我们用不用他有什么关系？咱们要的是真金白银，其他的一概不管不问。他不是东胜的小弟，那些恩怨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要是继续让他帮社团做事，说他不是我们的人也没人信。这次就有那么多人问东问西的，将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那么多人问，我们东胜有没有少一块肉？有没有损失一毛钱？”雷啸一声冷哼自顾点燃香烟：

“这小子单枪匹马能闹出这么多事，说明他能干！如果你们几个都像他一样，社团就不会是现在这副德行。至于那件事情么，他答应就最好，不答应对我们也没什么损失。万一他真的发达了，有这份交情在，终归不是坏事。至于他身上那些是非，肯定是他自己负责，总不会跟他吃顿饭就会被牵连。你不会怕成这样吧？”

金牙贵脸微微一红：“那老林那笔债怎么办？”

“等过了今晚再说。总不能一边要人做事，一边还让人还钱。借据在我们手里，有什么可怕的。他是个聪明人，不会主动问你。就算他真的问，你也知道该怎么答。”

“我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安排的漂亮点，摆和头酒就要有个摆和头酒的样子，免得被人说我们东胜没钱。顺带替我到城寨那边下注。买他赢。”

金牙贵愣了一下：“老大不是刚买了两万块江豪？再说看他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个赢家。”

“不是连怎么赌钱都要我教吧？买了庄也不影响你买闲，就当给自己买个保险有什么不好？江豪现在是四赔一，赢了也没多少钱收。这小子是一赔三，可以搏一搏。在他身上下一万块，输了就输了，我们又不是赔不起。做人和赌钱是一样的，两头下注比孤注一掷安全多了。”

金牙贵看着雷啸没再言语，心知这是老大在敲打自己，不要一心跟着朱三少跑。

从陈继祖这了解到朱三少想要利用三十万引发东胜和潮州帮的冲突后，雷啸对于朱家俊的看法自然不会好到哪去。如果不是朱家财雄势大东胜招惹不起的话，早就命令手下设法给这位三少爷一点颜色看看。

继续和陈继祖拉关系，既是要利用他，未尝也不是为了在不激怒朱三少前提下，稍微别一下苗头。只不过假设真如雷啸所想的那样，陈继祖可以过这一关，那自己该怎么办？这桌和头酒真的能让他把过去的事都忘掉，当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