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伙计办大事（上）（1/1）
下午六点。
九江街、孝字堆陀地内。
发生在帝国夜总会的枪击事件因为发生在繁华路段，且造成人员伤亡，更是有大人物在背后发力，已经成功引起警方高层的重视。
被杀的长洲青，在场的师爷谭，都有明确的社团背景，因此案子很快被O记接手。匪徒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使用的武器也是查不到线索的黑枪。种种迹象证明，帝国夜总会枪击事件，基本可以确定为雇凶杀人。
警队内部的条四门生，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黑鬼明做出的判断是：孝字堆师爷谭和剑字堆坐馆长洲青之间积怨已久，借这次在帝国夜总会和陈继祖谈判的机会，以邀请长洲青作陪为借口，将其诱骗出堂口。事先雇佣杀手，在离开夜总会时将其射杀。
做出这个判断的理由也很简单，杀手为什么只杀长洲青没杀师爷谭？案发时两人距离不过几米远，杀手没道理放过师爷谭不杀。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师爷谭是雇主。
如果雇佣枪手杀人的是陈继祖，那么杀手的第一目标肯定是师爷谭，不会是长洲青。更不可能让杀手放着门外的师爷谭不管，冲进夜总会来杀自己。
至于铁狼、巴闭等人，可能性就更小，根本就不会被列入怀疑目标。再说就算是他们雇凶，也肯定要把师爷谭干掉，不会咬着陈继祖不放。
万佳明的分析极有道理，就连洋人大SIR也表示认同。由于这件案子里面有太平绅士发话，鬼佬下了严令，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找出幕后主使。
有这个态度在，虽然不能仅靠怀疑和猜测就钉死师爷谭，也可以把他列为重点怀疑人进行调查。O记和重案组不同，很多事情没有也不需要那么详实的证据。仅凭这个分析，就有足够理由把师爷谭扣足四十八小时。
也只有梁正直有这个本事，在五点以前，把师爷谭从大馆带回九江街陀地。即便如此，孝字堆代行当家被扣在大馆一天半夜，也让师爷谭成了江湖笑话。
送走梁正直之后，师爷谭脸色阴沉，看着身边的近身烂口华，后者不用师爷谭发问主动说道：“俭字堆、和字堆的人已经到了，俭字堆带队的是牛皮、和字堆带队的是车头彪。两个都是自家社团当家红棍，带的也是精兵强将。实字堆的西洋菜，也按照老大吩咐去做事。剑字堆的狗仔苏召集全部人马直冲庙街。不过他有点担心……”
“担心自己打不过铁狼？还是担心没有棺材下葬啊？我当然知道他打不过铁狼了，连接个疯子出院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这种人活在世上也是浪费米饭。铁狼不打死他，我也要打死他。庙街是铁狼的陀地更是财源，除非他宁可丢掉所有马栏也要和我同归于尽，否则今晚他只能打死狗仔苏，来不及到九江街和我打。他打死狗仔苏，就是同门相残，我明天就可以代替老大对他行家法！用狗仔苏和剑字堆那些废料，换庙街的地盘外加整个胜字堆。”
泰山皱眉道：“就怕狗仔苏不禁打，三两下就打死了，铁狼赶过来也来得及。”
“他现在是坐馆不是红棍，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想问题。就算他一拳打死狗仔苏又怎么样？他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再安排其他人？庙街的油水不大不小，不知道有多少社团眼红。整个胜字堆指望庙街吃饭，你说他舍不舍得丢下不管？就算他舍得，他的手下会不会答应？他一个空心坐馆根基不稳，手下的兄弟不会为了他的私仇就不要家当？”
师爷谭又看向烂口华：“我发了条四大令，最后就只来了三个堂口？其他堂口的人呢？都死光了！”
“那些人的样子老大你也知道了，平时就是装聋作哑，这种时候当然装死了。还有的说我们孝字堆和普通市民打架都要借兵，会被江湖人笑话的。陈燕华那边也放出话来，说是要老大给她一个交待，否则别怪她翻脸。”
“普通市民？徒手打死持枪匪徒的也叫普通市民？还有陈燕华这个三八！她是不是忘了自己这个陪堂右相是怎么来的！真以为和太平绅士上床就了不起啊！等过了今晚，他们都别想好过。泰山，你那边怎么样？”
泰山点点头：“石硖尾的兄弟我都带来了，连大带小五百多人。疯狗已经查清楚了，陈继祖那边有大只茂的人，还有几辆小巴，好像是从城寨那边过来的。加起来不到两百，凭我们自己的门生，就足够对付他。”
“城寨……昨晚那三个，应该也是城寨的人。”
泰山连忙问道：“你是说，那些人是陈继祖雇的？”
“没那么简单。这件事背后肯定有第三方出手，我和他都被人摆了一道，到底是谁动手，我现在也说不好，已经让彩姐帮忙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既然借兵借到城寨，就肯定要和我们打个你死我活。这时候再考虑其他的事情已经没有意义，阿华给西洋菜发消息，再招呼那些带头的进来上香，然后做事。”
“现在才刚刚六点……”
“那又怎么样？真以为我会等到八点再动手啊！兵贵神速，提前一小时行动！条子那边不用管，现在警署已经下班，我也给他们打过招呼，今晚深水埗不会有巡警，就算接到报警也不会行动。兄弟们放心做事！”
随着一道机关扳动，冰室墙壁轧轧作响，一面墙壁分为左右。原来这面墙壁，竟然是两扇大门伪装而成。随着机关启动门分左右，露出里面的一间小型密室。
这间密室便是孝字堆的秘密香堂，社团的机密文件以及贵重物品，都放在密室角落的四台大型保险柜里。孝字堆成员的扎职仪式，一般也是在这里完成。
师爷谭算是社团大脑，泰山属于躯干四肢，这间密室就可以看作社团的心脏。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间屋子里面的东西，比坐馆狂龙更加重要。毕竟社团的坐馆可以更换，但密室里储藏的东西未必都有替代品。
师爷谭看了一眼泰山，后者面带笑容两眼放光，仿佛开启的不是自家香堂，而是银行的金库。
“你啊，不要一想到砍人就兴奋。做红棍的要为社团开疆拓土，不是光会打就行了。”
“这次和以往不同么。从今晚开始，深水埗就只有一个社团！我当然开心了！”
九江街头，所有的店铺关门闭户。作为港岛顶尖级别的大字头，孝字堆哪怕为了维护条四的招牌，也要遵守不惹皇气这个基本规则。即便是当警察的门生，也不允许以职业身份参与到这场斗殴之中。要么不来，要来就是以打手身份，身上不许带枪，被人打死也不算殉职。
整条街站满了条四门生，由于人数太多，已经有不少人站到附近的元州街和福荣街上。距离陀地最近的，则是代表各自堂口领兵出征的俭字头牛皮，和字头车头彪。
两人都是各自字堆当家红棍，往日里在自己地头也是鼻孔朝天横行霸道的人物，但是此时也是神情严肃小心谨慎不敢露出丝毫狂态。
香堂开启，代表的就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孝字堆甚至是号码帮。谁这个时候态度嚣张，那就是对字头不敬，自家老大也不会答应。
仪式开始！
密室内，身穿白色长衫的师爷谭、一身长袖运动服的泰山各持三炷清香，站在最前，身后则是一众带队大底。
师爷谭望着面前黑鞋佩剑绿袍长髯的关公神像神情严肃，嘴里念出号码帮招牌诗：“龙飞凤舞振家声，招牌一出动天庭。赤金足色为标记，誓保中华享太平！今有号码帮弟子谭孝国，安志邦恳请关圣帝君庇佑我号码帮兄弟，逢凶化吉，马到成功！”
泰山脑筋迟钝记不住这么多字句，这时候只说了一句：“关二爷保佑，我们兄弟马到成功。”
身后众人则同时呼喝：“逢凶化吉，马到成功！”
师爷谭、泰山同时三鞠躬插香入炉，师爷谭转身归坐，泰山则闪身一旁让开道路，后面的人依次上香，师爷谭一声大喝：“出兵！”
一队队人马冲出九江街，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师爷谭今晚出动整个孝字堆，更发出条四大令三十六堆大点兵。虽然最后接受命令的只有两个半堂口，但是这么多人这么大动静，如果只对付一个陈继祖或者天府大厦，依旧是牛刀杀鸡。
从陈继祖江湖借兵到帝国夜总会乃至陆羽茶室，师爷谭努力让江湖上各方势力都认定这是自家堂口和万佳明小弟之间的争斗，牵扯的社团也是万佳明支持自己小弟的那几个，和其他人无关。
通过这一系列操作，成功让港岛几个大字头的视线集中于这场争斗本身。至于深水埗的小社团，基本都是不闻不问装聋作哑。他们既不敢得罪万佳明，也不敢得罪孝字堆。帮任何一方都不够胆量更没有必要，乐得装死蒙混过关。
这就是师爷谭想要的结果。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真正的目标并不是陈继祖，而是整个深水埗。
孝字堆要打出去，自己家里先要收拾干净。
深水埗历来是地穷人多堂口多，今晚就要它清一色！不光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社团。就是和联胜猪王，也一样要清出去！
深水埗是穷人区，整体也没多少油水，这既是缺点也是优点。只要这一战打出条四的威风煞气，那些大字头也不会为了一块穷地方的归属和孝字堆不死不休，最后还是要回到谈判桌前解决。
最后无非是喝和头酒，再不就是象征性赔偿，打下来的地盘绝不会吐出去。
今晚之后，江湖上都会知道条四孝字堆，够凶！够恶！够威风！
不管是谁，只要挡路，就要他粉身碎骨！
三十六堆归为一处，再扫荡港岛江湖，让整个香江只有一个字头，一个社团，这才是师爷谭的目的所在！
作为红棍的泰山领兵出征，担任白纸扇的师爷谭则坐镇陀地。
从现在开始到这场厮杀结束前，他这个三军司命不能离开陀地一步，否则就是临阵脱逃军法从事。
如果被人杀到这里，那孝字堆就是一败涂地，自己走到哪都没用。如果孝字堆可以赢，那这里就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自己哪也不必去。
烂口华和十几个心腹马仔都提刀在手在冰室门外守门。从他们所在的位置直到九江街口，几百米的街道上，上百条四门生持刀而立。他们是孝字堆留守精锐，也是师爷谭的信心所在。
哪怕真有一路人马意外杀到九江街，也别想冲破重围出现在自己面前。
就算昨晚那三个杀手再活过来，仅凭三支手枪几十颗子弹，一样突破不了这么多打手组成的防线。
天府大厦。
房间里只剩下阿金和鼓佬古伯良，陈继祖和其他人已经下楼离去。阿金虽然心里清楚，走上江湖路，这种情况就是家常便饭。但是心依旧缩成一团，站在窗边向外张望，目光所及一片黑暗。
古伯良不慌不忙，从师父遗物中找出一面单皮鼓两根鼓键子，把鼓放在面前，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去挽袖面，随即意识到自己如今早就是时装，哪里还有袖面可挽。自嘲地一笑，又看了一眼阿金：
“按我们梨园规矩，鼓佬打鼓才开戏。几年不练功，也不知道本事还剩下多少。希望不要惹师父生气。金姐坐下慢慢听，这出戏有得唱呢。”
说话间他双手上下挥舞，鼓点初时缓慢，渐渐越来越急越来越快，但见古伯良挺背直腰头纹丝不动，双手则越挥越快。鼓点打得密集如雨。阿金的心也随着鼓点而紧缩一处，眼前似乎已经看到两批人马厮杀一处血肉横飞的情景，无力地瘫坐床头。
鼓声悠扬，杀声渐响，今晚的深水埗，注定喧嚣扰攘！